林小北嘿嘿一笑:“不然呢?”
两兄弟,两儿媳,四人对目相望,面面相觑,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那个问话的儿子继续问道:“可是,刚才那个医生不是说我妈妈希望不大吗?”
“希望不大并不代表没有希望。”
“你的意思是?”
林小北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妈妈可以在医院里慢慢调养,会慢慢康复起来。”
这一下那四个人的脸全绿了,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那要在医院住多长时间?”
“或许一个星期,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甚至更长,看恢复情况。”林小北很平静地说。
两对夫妻表情顿时极为尴尬,其中的弟弟哭丧着脸问:“怎么可能要住那么长时间?医生你开玩笑的吧?”
“这还算顺利的,不顺的话会更糟糕。”
“怎么糟糕?”
林小北不紧不慢地说:“有可能婆婆变成植物人,生活不能自理,永远要你们床前伺候。”
那几个人简直是瞠目结舌。
“行了,该是你们表孝心的时候了。我们准备把婆婆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等熬过了危险期再进一步做相关治疗。”
林小北本来是好心建议,那两兄弟却迟疑不决。他们俩低头嘀咕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林小北也没有听清楚。
一会儿,其中的哥哥说:“医生,我们兄弟俩先出去商量一下。”
急救室里只剩下两个儿媳,站在那儿望着躺在床上的婆婆愁眉苦脸,完全没有先前伤心欲绝的悲痛表情。
婆婆经过及时处理,情况比先前好多了,监护仪上的各项生命体征指标趋于正常。
林小北拨开婆婆眼睑,她的瞳孔已经在缩小,不再是晦暗,而是变得黑亮。对比一下另外一只眼睛,同样如此。
只要这样维持住,婆婆极有可能在一到两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苏醒过来。
“婆婆喝的是什么农药?”林小北问。
两个女热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敢说话。
林小北又问了一遍。
其中的一个女的说:“是除草剂。”
另一个紧接着说:“我们是藏在旮旯里,平时谁也没注意,不知妈妈怎么找到的。”
“你们是住一起的?”林小北好奇地问。
为何他们总是一个人说话,另外一人马上接话?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那两兄弟也是如此,一个一开口,另外一个马上表情丰富地煽情。
那两个女人又互相对望一眼,看了看林小北,捉摸不定。其中年长的一个说:“不是,但我们妯娌亲得很,挨得近,就像一家人一样。”
说完两人手拉着手,亲如姐妹。
简直是表情帝,这两人如果去演戏,绝对秒杀一帮颜值派。
林小北对内科医生说:“你给ICU打个电话,让他们做好接诊的准备,另外要强调准备呼吸机。”
婆婆的两个儿子在外面商量半天终于进来。
“医生,我们准备给我妈妈转院。”
实在是意料之外,林小北惊得都特么无语。
S大附院在本市差不多是最好的医院,各科室医疗水平都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从来都是外院的病人要求转进来,而这两兄弟竟然还要求转出去,这在林小北记忆中好像是头一遭。
“你们要转到哪里去?”他追问。
“嗯,嗯。”两兄弟磨磨蹭蹭,“去五医院。”
“五医院?”连内科医生也是一头雾水,五医院是骨科专科医院,他们把婆婆转到那里干什么?
“我们有朋友在那里当医生。”哥哥说。
弟弟跟着应声:“我妈以前经常在那儿看病。”
一般来说,转院都是从下级医院往上面转,但如果病人或者其家属自愿要求,想怎么转都行。
这是病人的权利,医生无权干涉。
而且S大这样的医院病人完全饱和,各科室床位都极其紧张,巴不得患者自动出院转院,后面有长长的排队在等候呢。
可是就这个婆婆的状况来看,虽然目前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转出去,去别的医院也好,去五医院这种几乎完全不相干的地方那不等于白去嘛?
林小北不愿好不容易抢救过来的病人功亏一篑,这个婆婆转到五医院肯定是凶多吉少。
“你妈妈住在这里不好吗?我们这里条件比五医院不知强多少倍。”他劝道。
“这儿住院费太贵,我们出不起。”其中一个说。
这绝对不是理由,老窖过来看病的人不差钱,他们几乎个个都是土豪,暴发户。
“你们是不想治疗了吧?”林小北讥笑道。
像被雷击一般,俩兄弟浑身一颤。哥哥甚至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谁不想自已亲人健康?谁不愿自已亲妈好?”
“哼,说得好听。”
两个儿子似乎真的被激怒,“你这个医生尽胡说八道,我要告你!”
“谁胡说八道?”林小北义正言辞,“你们谁敢发誓,婆婆早晨和中午吃过饭了?”
一下子又像是被抓住了软肋,两兄弟不再嚣张,其中的弟弟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
“不要问,我就是敢这么肯定。要不要请记者来拍个照?让广大的市民知道你们是如何虐待亲妈的!”
先前洗胃的时候,林小北发现洗出的胃液中不含一点食物残渣,可见婆婆空腹了多久。
也许是她自已绝食,也许是不孝之子没有给她饭吃。
他之所以故意循循善诱,就是想证明是哪一点。然而真正得到答案,他的心情变得非常的沉重。
两兄弟高声抗议:“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乱说。我们没有虐待妈妈,她一直跟我们生活得好好的。”
他们声音很大,但明显是虚张声势。
“哼哼。”林小北冷笑,“人在做,天在看。”
这时门外突然人声又嘈杂起来,林小北不知又发生什么事,正准备让护士开门去看个究竟,那门自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个男的很快溜进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卷轴。
“你是谁?想干什么?”林小北斥责道,这里是急救室,非医护人员不得随便入内。
“林医生,我来感谢你呀!谢谢你救了我一命!”那人弯腰鞠躬,把手里的卷轴一展,原来是一面锦旗:医术精湛,医德高尚。
林小北望着他,似曾相识,但记不清楚在哪里见过。
“林医生,你不记得我了?哈哈,也是,你是大忙人,救人无数,肯定记不得我这种市井之徒。”他自嘲说。
“对不起,我确实记不清楚你是谁。”
“我是那天在和记虾皇晕倒的那位,我姓陈,陈笙,别人都喊我笙哥。”
他说和记虾皇林小北立刻记起来,“你现在好了?”
“哈哈哈,林医生,你终于想起来了。谢谢你,我好了,医生说我命大,幸亏遇到你。”
陈笙非常高兴。
“嗯,你现在请出去一会儿,我在抢救病人。”林小北淡然说,语气平和很多。
陈笙却站着没动,望着他们,“皮三皮四,你俩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对着站在床边的两兄弟说话。
“笙哥,我妈妈喝了农药,在抢救呢。”哥哥说。
似乎他们之间很熟悉,也似乎这兄弟俩对陈笙有顾忌,说话都轻声细语。
“哦。”陈笙上前观看,骂道:“你们两个烂皮肯定是又惹毛姨生气了。”
他问林小北:“林医生,毛姨没有生命危险吧?”
林小北点点头,“只能说暂时没有,但要看后期治疗的效果。”
“那赶快治疗啊,拖在这里干什么?”
急诊内科医生插嘴道:“他们要转院。”
陈笙一脸的不可思议,对着其中的哥哥问:“皮三,你要把你妈妈转到哪里去?”
“五医院。”林小北说。
陈笙很不高兴,“皮三,你妈又摔伤了?”
那两兄弟额头冒汗,“笙哥,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废话,我没看见倒也罢了,既然碰到怎么能置之不理。”他转头朝林小北很客气地问:“林医生,毛姨除了喝了农药,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他主要是问有没有骨折,林小北摇头说:“大的问题目前还没发现,就看这几天回复情况。”
陈笙却以为林小北说毛姨没有骨折,立刻放下心来,指着皮三皮四道:“听这位医生准没错,他的技术高超,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两兄弟又互望一眼,犹豫不决。
陈笙生气了,瞪着眼道:“怎么?你们今天要是把毛姨转出去,老子让你们在上窖容不得身。”
这一威吓立刻唬得皮三皮四不敢吱声,他们的媳妇也是局促不安。其中的大媳妇讪笑道:“笙哥,你是咱们的领导,你说咋办就咋办。”
说完她瞪着自已的丈夫,“还不敢快去办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