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化妆品这件事上,王翠莲向部门成员展露出了一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态度,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她当着大家的面向销售部门老大豪气送出了Lamer套装,大家就不往亲兄弟明算账那里去想了,只觉得她看人下菜,对底下人不客气。
她当真对底下人一贯小气吗?仔细想来,她平时讲话倒是蛮豪爽的,各种允诺,不是要请大家吃饭,就是要带大家玩这个干那个,一般都是在说完自己吃过玩过什么之后会允诺,但这些话,基本上没实现过。部门也是有聚餐的机会,一般用的都是公司按人头拨下来的团建经费。王翠莲跟稽查总监胡宗亮关系好,两个部门经常将经费凑在一起去团建。每每出去,王翠莲就会放话:放开吃,多出来的我跟胡总掏了!大家自然要承她的面子。具体用不用掏,掏多少,只有她和胡宗亮知道。
王翠莲对销售部老大慷慨,对其他要紧的业务部门的人士自然也是过得去的。有两次,其他部门的人买了好多星巴克咖啡过来,说是请莲姐。王翠莲当时不在座位上,回复说一人一杯分了吧。说明她在公司的人缘还是过的去的。赵慕慈渐渐的也开始跟其他业务部门开会、交流工作、接任务了,她发现,一般多部门会议中,属于法务的工作部分固然会占据一定会议时间,但多部门会议基本上是启动项目,要求各部门提供支持,承担一定的工作任务,虽然人坐在那里,但并不太会占据太多的沟通时间。王翠莲每天不见人,或许是有大大小小的会议,但要说多忙却不见得。看她跟很多业务部门的同事关系处的还不错,想必是花了不少时间去扯些有的没的,以确保自己在公司的安全和位置。
申请新商标的事情,既已确定了标样,赵慕慈就着手开始申请。王翠莲告诉她,国内申请和海外申请同步进行,海外申请包括香港,台湾,日本,美国,欧盟五个国家和地区。赵慕慈没有意见,开始着手准备。申请商标需要用到商标代理机构,尤其是海外申请。之前张敏负责知识产权事务的时候,所用的那个代理所是上海一家本地的所,张敏曾说,这家代理所是王翠莲一个朋友推荐的,她用了一段时间了,但感觉反馈很不及时,问一些问题解答也不详尽。她想换掉这家所,莲姐也是这个意思。
赵慕慈便留了心,跟这家代理所的老板和人员接触了几次,发现确实如张敏所说,业务水平一般。没几日,送来一堆官方的信函,赵慕慈一个个看去,发现其中四个案子的商标驳回复审决定,本是两个月之前就送达的,硬是拖到今日才转给了公司。其中两个商标在驳回复审阶段已经克服了引证商标,完全有希望在行政诉讼阶段胜诉,从而获准注册的,如今却因为迟了两个月送达,生生被耽搁了15日内提起行政诉讼的权利,两个商标就这样被耽搁了。
赵慕慈做过律师的人,对法律中的各种期限是非常敏感的,耽误客户的期限那可是做律师或做代理人的大忌,这会导致客户的各项法律权利被耽搁,甚至会导致整个案子被关掉,马虎不得。这家代理机构居然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自然是没有尽到及时报告的代理人义务,也有失勤勉谨慎,不禁令人心中发悬,生出不可托付之感。
赵慕慈将自己的不满跟代理机构做了沟通,代理机构老板态度倒好,说愿意赔偿损失,但是将这次延迟送达的原因,推在了自己所里一个辞职的员工和一个在家休病假的员工身上。赵慕慈本来只是不满,如今听她推脱责任,不禁有些上气:“您也是有法律背景的人,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代表的不是我个人,是我们公司,你代表的也不是你自己,而是你们这个代理机构。现在你们机构误了我们的案子,板上钉钉,自然是你们没有履行及时报告的代理人义务所导致的,这不是很明白吗?至于你说的某某员工,那是你们内部追责的事情,没有必要讲给我听。他们没有资格对我们公司负责,我也不会追着要他们负责。我只找你这个负责人。”
代理机构负责人忙说道:“是是,我们愿意负责的,也愿意赔偿。我提这两人,也就是让您明白一下这个事情发生的缘由。”
赵慕慈不想跟她纠缠,只说:“你准备怎么赔偿?”
代理机构负责人:“要不,我到您公司亲自说?”
赵慕慈:“我等下给你回电话吧。”
她对王翠莲说了这个情况。王翠莲一听:“还有这种事?”说完瞟了张敏一眼:“之前怎么都没盯着?”
张敏:“我之前就说过,这家机构的人回复都不怎么及时,我问的勤了他们干脆不吭气,我还有别的事情,哪儿能天天盯着他们?气都要气死了。”
王翠莲不吭气了,转而对赵慕慈说:“她要来就让她来,你去见她。问她准备怎么赔偿。”
赵慕慈:“她有说个大概,大致意思是,帮我们免费重新申请,直到拿下来。”
王翠莲想了一会儿:“这也太便宜她了吧?白耽搁我们这么久的功夫,再申请,不知道又有多少在先引证商标在等我们。”
赵慕慈心想,这句她倒说到点子上了。她回:“我也是这样想。固然要她先说怎么赔,但我们也商量一下,大约怎么赔才合理。”
王翠莲:“你觉得呢?”
赵慕慈想了想:“当然是要帮我们免费重新提交申请的。但是耽搁掉的这些驳回复审的钱,官费和代理费,她得退给我们。”
王翠莲:“就这么办。”
第二日下午,这家不靠谱代理机构的负责人来了公司,是一位穿着西装,身形略发福的中年女士,自称姓吕。吕女士从电梯口的座椅上站起,点头哈腰的伸出双手,赵慕慈也伸出手握了,示意去旁边小会议室谈。
两人进了会议室。交谈中得知,吕女士居然是赵慕慈本科院校校友,真是不可谓不巧。赵慕慈心中固然生出亲近之意,但职位当前,加上这位吕女士搞砸了事情,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代理能力堪忧。这样想着,她心中便不由得止了那份亲近的人之常情,只拿出法律人的冷静客观来面对她。
说到四个案子的赔偿事,吕女士还是电话中的那套。赵慕慈将跟王翠莲商定的赔偿方案提了出来,吕女士没有犹豫,满口答应。赵慕慈知道她是想保住这家客户,所以态度好。看着她有点惶恐和谦卑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王恒律师。于是不由得问道:“您有律师牌照吗?”
吕女士忙答:“有!我11年就执业了,老律师了。”
赵慕慈嘴角微微泛笑,不置可否。
吕女士大概也觉察出了这句话的不妥。前脚刚弄砸了客户的案子,专门来谈赔偿事宜,后脚就说自己是老律师,实在有些打脸。她忙又说道:“我们公司…现在除了知识产权代理公司之外,还有一个律所,专门处理诉讼及其他法律事务。”她本还想说“我是主任”,一时反应过来,硬生生忍住了。
赵慕慈自然知道她可能是合伙人了。她想到公司之前几乎所有的知识产权案件都是委托这家公司在代理,少不得还得维系一下关系,于是讲道:“这几个案子的赔偿意见,是公司内部一致协商出来的,我来执行而已。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了,还请您多费心,帮我们重新提交申请。您从业多年,要开拓业务,名下一个公司一个律所,想必事务也不少,底下人一时监管不到也是难免的。以后还是希望您多费心,帮我们公司把知识产权的事情做好。”
吕女士忙答应,应该应该。两人结束了会谈。
经了这件事,申请新商标的时候,赵慕慈说什么也不肯用这家代理机构了。她将自己的考虑讲给了王翠莲,希望能重新选业务能力比较靠谱的代理机构。王翠莲没有意见,让她先看三家,初步报个价考虑一下。赵慕慈答应。私底下她又问:“吕女士这家代理机构准备继续用下去吗?张敏说过你想换掉。我原先不确定,如今考察一段时间,业务能力确实差了点。”
王翠莲沉默很久,才答道:“先用着吧,让它把手中现有的咱们的事情做完再说。新的先不要给它了。”
赵慕慈答应了。自去找新的代理机构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