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辱骂之言,令全场一片躁动,人人为之愕然。
柳非身为城主府的大总管,虽没有实际的权职,但地位绝不比一城校尉低。
城主的第一心腹,谁敢轻视?更别提还有人敢骂他,当众进行羞辱。可这一切实实在在发生了。
堵在外围的修士,皆飞快散开,唯恐被大总管误会,恨不得立刻与这个不要命的狂徒拉开距离,越远越好。
等到人潮退散,终于露出了一个人,在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几乎只是一瞬,现场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声浪。
水青阳,居然是水青阳!
在被定罪之后,这个成为过街老鼠的年轻人,竟敢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连兰劲松和柳非都大感意外,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
“水贼,安敢放肆,今日就是你的丧命之期!”最快反应过来的是一名年轻人,正是杨千行。他看着水青阳,露出快意的笑容。
更多人开始喝骂,亦有两名修士欺近水青阳,一左一右,果断下手。
左边的修士长刀怒劈,法力浩荡。右边的修士则挥舞双剑,形成交叉剑芒,旋转着刺出。二人敢出手,自然有所倚仗,都是采霞境初期修士。
水青阳站在原地,像是来不及抵挡。
直至右边的剑芒将要加身,他握剑的五指倏然一紧,拔剑出鞘,一剑恰好钉住了交叉剑芒的中心。
在九尾狐神通的附着下,长剑泛起星光,水青阳运力一震,交叉剑芒破碎。他顺势刺出,洞穿了那名修士的咽喉。
千钧一发间,水青阳迅速抽剑,双脚未移,手臂划出一道圆弧,长剑又挡住了左边头顶的刀芒。
左边的修士一咬牙,携刀猛挥,围着水青阳连劈三刀,一刀更比一刀快,空气中都出现了重影。
但水青阳看也不看,信手抵挡,像是浑身长满了眼睛。在对方要劈出第四刀时,水青阳的剑突然一个加速,斜贯入对方的眉心。
抽剑,回拨,仓啷一声,长剑插入地上仍旧竖立的剑鞘中,整个过程如电光火石,大部分人还未看清,战斗就已结束。
水青阳的身旁,倒了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而他面色淡淡,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现场变得落针可闻,附近的修士们倒吸冷气,浑身打寒颤,忙不迭后退。
四面八方的人,亦为其干脆利落的手段而震骇。那可是两位采霞境初期修士,却在眨眼之间,就被水青阳给双杀了,人家连脚都没动一下。
这是何等的实力?
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被震惊到哑口无言,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就在这种情况下,水青阳一步步朝宅院内走去,两旁皆是虎视眈眈的修士,但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
人群中的林川面色急变,神情晦暗不明,握着刀的手冒出了青筋和汗迹。
杨千行崩紧下颚,看着怡然无惧,在一众修士衬托下更加神俊英朗的水青阳,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嫉妒,心头如同被万千毒蛇噬咬着。
柳非终于回过神来,老脸一片铁青,忍不住怒喝:“小贼安敢如此猖狂!”
话音未落,人已扑出,狂暴的法力凝成漫天掌影,笼罩水青阳的四周。每一道掌影都极为强大,绝非先前的两位修士可比。
谁知水青阳像是早有所料,身化青芒,一次眨眼都不到,已从还未完全封闭的重重掌影中脱身而出。
青芒拐个弯,避开了准备出手的兰劲松,撞向侧面的墙壁,一个反弹,掠入院中,身后唯剩淡淡青气。
“飞廉神通,风行术!”不少修士失声疾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青阳已落在丁皓身边,看着对方凄惨的模样,张张嘴,无力地吐字:“丁伯,是我害了你们。”
丁皓笑着摇摇头,喟然道:“到了这地步,你又何必回来,白白送死而已。”
他真的想不到,水青阳不仅活着从万灵山脉归来,而且还实力大增。
“既然小侄敢来,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救丁伯和丁老师出去。”说话间,水青阳望向丁幼容,后者也在看他。
水青阳急忙问道:“伯母呢?”
闻言,丁幼容迅速偏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反应让水青阳的心沉入了谷底,难道自己来晚了?
先前他虽得到了相关消息,但能判断出,翠华城方面也不确定丁夫人的死活,心中尚抱有一分希望。
现在丁皓父女的双双沉默,无疑给出了确切答案,水青阳脑中轰隆一声,几乎不知该怎么面对二人。
丁皓突然出手,单臂抡刀,蓝色的火焰刀芒撕裂虚空,焚烧着迎面射来的无数藤叶。
但看得出来,丁皓消耗太大了,而且出手者的法力更高深,已达到采霞境巅峰之境。一些藤叶穿过火网,旋转着切向水青阳和丁幼容。
水青阳目露杀气,以风行术避开后,一把拉住虚弱的丁幼容,带着对方左移右闪,惊险地躲过一劫。
不等兰劲松继续发招,水青阳冷冷喝道:“兰城主,夜明楼的桂花羹好吃吗?”
欲要下杀手的兰劲松,乍听到这话,瞳孔骤然猛缩,见水青阳带着丁幼容退到了后方,想到对方的风行术,又估算着彼此的距离,目光急闪,强按住了动手的冲动。
正准备招呼众修士的柳非,亦老脸剧变,动手二字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脑中飞快思索对策。
兰劲松敛去脸上的阴冷,强笑道:“水青阳,你勾结追风盟,无故失踪了三个多月,打算如何向本城主交代?”
水青阳也在笑:“定会给城主一个满意的交代,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卑职掏钱,请城主和大总管去夜明楼的秋月阁尝尝鲜。
不过在此之前,城主最好别打歪主意。我水青阳要走,凭你们还拦不住,别以为封了城就万事大吉,我敢进来,自然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兰劲松犹如被一盆冰水泼头,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柳非亦是急得额头冒冷汗,措手不及下,脑子一阵大乱,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对策。
四周的修士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双方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你的交代在哪里?”深吸一口气,兰劲松强忍着杀意问道。
水青阳语气淡漠:“不急,我还要处理一些事。”转头问丁幼容:“伯母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明明是四面楚歌,动辄就会陷入到生死危机中。可瞧这家伙的样子,一点都不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但水青阳淡定的样子,无疑让丁幼容多了几分安全感,听他提到母亲,神情又是一悲,过了好片刻,才闷头不响地朝屋内走去。
水青阳请丁皓守在外面,不忘警告兰劲松:“城主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做无脑的蠢事!”说罢,跟在了丁幼容身后。
望见这一幕,众修士都懵了。到底谁是主攻方,谁是被围方?一个逃犯,居然敢当面威胁城主。
关键是被威胁之后,城主除了脸色更难看一点,居然还真的没动手,感觉有点被震住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交换着眼神,都在心里嘀咕不已。
柳非走到兰劲松跟前,见兰劲松咬牙切齿的样子,也是恼火不已,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剁了水青阳。
破屋之内,到处是蛛网和灰尘,几盏烛火在风中葳蕤。
一具身体平躺在擦净的案桌上,长发散乱,面无血色,衣服上却到处是干涸的血迹。饱满的胸脯不见起伏,呼吸亦不可闻。
远远看见丁夫人,水青阳的心就沉入了谷底,那仅有的一丝幻想也宣告破灭。这个有点小精明,却本性善良的美艳妇人,就这样死了?
脚步变得迟缓和沉重,水青阳不敢去看丁幼容的表情,与之双双站在案桌前。
啪嗒。
几滴眼泪掉在桌沿,丁幼容走到了一边,背对着水青阳。
此时已近天明,几束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丁夫人黯淡的脸上。她静静沉眠,长密的睫毛一动不动,双手安详地叠放着。
她脱离了这个污浊的世界,得享永久的安宁,只是眉宇不曾舒展,想必临死之时,她一定极为痛苦和不舍。
被丈夫深爱着,又有一个深爱的女儿,如何舍得?原本这一切都不用发生,皆因自己而起。
想到这一点,水青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今后还怎么和丁家父女继续相处。
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响,却如一道惊雷,让沉浸在黑暗中的水青阳浑身剧震,豁然睁眼,目光如电地看向身下的妇人。
“听见没有?伯母的心脏还在跳!”水青阳的语气有些急促,惊动了背对的丁幼容。
后者没有转身,隔了一会儿,才声音沙哑道:“你不必过分自责,没有你,也许早在半年前,这个家就没了。”
水青阳没时间解释,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抬手掐住丁夫人的脉搏,以法力探入,没有生机,整具身体都停止了运转。
他的心又凉了一截,可刚才确实听到了细微的心跳,遂不肯撒手,直到过了好半天,又是砰的轻轻一声。
这次水青阳清晰感觉到,就在刚才,丁夫人的心脏极为微弱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