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李晓荣带着女儿在外面透口气。
殡仪馆十一个厅,全都灯火通明。
这就意味着每个厅都在办丧事,各处都有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人,声乐震天响动,香烛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媛媛才呆了三个多小时,就感觉有些厌烦起来。
她不止一次的说过,希望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爸爸,这样吵闹的声响,让她很不适应。
李晓荣于是带着女儿在每个大厅的门外转了转,告诉女儿,大多数人表达哀思的方式都是这样,有很多陋习和俗规想要改变,需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媛媛一脸忧愁的样子道:“爸爸从来不喜欢这样吵闹。”
听到女儿这话,李晓荣心里一动,问道:“媛媛,你觉得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让你写一篇怀念爸爸的作文,你会怎么写?”
媛媛想了想,轻声道:“爸爸很抠门。不,应该这样说,爸爸很节俭,这和他的童年有很大的关系。我记得爸爸说过,他童年最想最想的事情就是能过瘾的吃一餐有肉的菜。”
听到女儿这样话,李晓荣有些恨恨的想,他还节俭?
他能在赌场一输几千万,这还是节俭的问题吗?
如果他真的念念不忘童年的苦难,不是更应该珍惜现在拥有的家庭吗?
难道这个家让他不快乐?
好,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女儿总是亲生的吧?
那他在外面有了家室,就更不应该这样啊?
李晓荣被女儿的话惹得思绪如潮,但并没有打断女儿,而是继续听她说下去道:“爸爸有一个愿望,就是他退休以后,可以安安静静的过田园生活。他说他不喜欢海,不喜欢潮湿的地方,不喜欢城市的嘈杂。他想拥有自己的房子,房子边上有一个小鱼汤,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他要在院子种菜,养鸡鸭,养猪养狗。对了,爸爸说他不养猫,他小时候被猫抓伤过。原因就是他和猫抢过一块腊鱼。”
这些陈鸿从来没对自己说起过!
等等,这里面信息有点大。
陈鸿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不喜欢海啊,那就是说,陈鸿不会在海城卖房子居住?
那就是说,海城的方向是错误?
可是,他出差的轨迹还是锁定在海城啊?
李晓荣想来想去,忍不住问女儿道:“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
媛媛看了妈妈一眼,眼眶突然一红,道:“那是你不够关心我好不好?这些都都记在了日记里,每次你和爸爸闹矛盾后,爸爸就会在你出去打牌的时候带我去麦当劳大吃一顿。然后爸爸就会絮絮叨叨的说起他以前的事情。不过,不过,有些事情我都听腻了。”
李晓荣一呆,暗想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就是说,陈鸿一定和女儿谈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喽。
想到这,李晓荣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把搂住女儿道:“媛媛,那你现在讲讲,你爸爸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媛媛回应了妈妈的拥抱,缓缓才道:“妈妈,爸爸说得对多的一句话就是,‘人生没有从来的机会,千万不要去冒险,错一次就永远回不来头了。’”
李晓荣一呆,陈鸿这话实在和女儿忏悔什么吗?
还是希望通过女儿的嘴想给自己传达什么?
可惜自己怎么就没丝毫察觉了?
李晓荣想到这,连忙问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说的?”
媛媛道:“好像很久了,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吧,那段时间你几乎天天打牌,爸爸有空的时候就带我出去走走。可是,他有时候说起这些我不喜欢听的。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更是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李晓荣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失望。
更多是懊悔,她记得过年的时候,陈鸿确实提过两次,想要和自己谈谈。
那个时候自己心思全在牌桌上,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打牌不满呢。
那就是说,陈鸿当时其实是想和自己谈谈的?
可惜了!
等等,媛媛不是说她还记有日记吗,那自己要好好翻翻看。
李晓荣看了女儿一眼,将这念头埋在了心里,因为媛媛的日记不许自己看。
还是用一个带锁的小本子记下来的。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后道:“妈妈以后向你保证,不会再将你一个留在家里出去打牌了!”
媛媛望着妈妈道:“外婆说,打牌可以让妈妈变得年轻。就像找回到了小时候那种简单快乐的游戏一样。所以,妈妈,你以后每个月只有三次可以打牌的机会,这是我给你的特权。我也喜欢妈妈快快乐乐的。”
听到女儿这样乖巧懂事,李晓荣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手机响铃,一看是陈二贵打来的。
李晓荣心里有些厌恶,但是还是接通道:“怎么了?”
陈二贵冷声道:“有人来吊唁了,怎么不见人来跪迎?”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李晓荣心里虽然疑惑,淡淡道:“我们马上就来。”
一进灵堂,看见来吊唁的居然是许佳成。
看到许佳成有板有眼的对着陈鸿的遗像作揖,李晓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
陈二贵这时候一把扯住媛媛,将她摁在了冰棺前的垫子上跪下,要她伏身磕头。
或许是陈二贵的粗鲁弄痛了媛媛。
或许是媛媛根本就不喜欢被强迫这样。
媛媛顿时大哭起来。
李晓荣听到女儿伤心委屈的哭声,马上朝陈二贵道:“你做什么?”
陈二贵冷声道:“你不懂礼数,我只能让陈家人来给你做样子。”
李晓荣恨声道:“那你也不能这样粗鲁!”
陈二贵哼了一声,冲媛媛道:“陈家人没有这样娇气的,老子管教孙女做人,你不懂就不要插嘴!”
李晓荣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一把推开了陈二贵摁在媛媛头上的手,厉声道:“这是我女儿!谁也管不着!”
陈二贵被李晓荣推开后,突然扬手就要朝李晓荣一耳光去,说时迟那时快,胥小宝挺身架住了陈二贵,冷声道:“你要敢动手,我就废了你!”
陈鹤一看,扬起凳子就朝胥小宝砸去。
胥小宝背着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李晓荣见状惊呼一声,朝胥小宝大声道:“小心后面!”
胥小宝脸色一变,也不避让,扭身抬腿,一个正踢腿,将冲上来的陈鹤连人带凳子踢到在地!
陈二贵突然就朝胥小宝撞去,人还挨到胥小宝,就委身倒地,然后死死抱住胥小宝的脚大嚷道:“打人了!打人了!”
这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愣住。
李晓荣对陈二贵这一样无耻的行径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许佳成也是看得只摇头。
陈鹤见状,连忙起身再次拿起凳子,就朝胥小宝砸去。
这次胥小宝躲无可躲,挨上了陈鹤一凳子!
“住手!”
李晓荣和许佳成几乎同时何止陈鹤。
陈鹤冷笑一声,扬起凳子再次砸向胥小宝,胥小宝的胸口又挨了一下。
胥小宝再次硬挺住,人还是不能动,被陈二贵抱得死死的。
“再这样行凶,我就报警了!”许佳成见状冷声道:“你们这样像什么样?”
“你他么谁啊?”陈鹤一看许佳成真的拿出手机要报警,不禁朝他很不客气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他么少管闲事!”
“成哥!算了!”就这这是,李晓荣突然朝许佳成道:“谢谢你能来,这里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许佳成看了看陈二贵,又看了看李晓荣,缓缓才道:“晓荣,你确定不需要报警?”
李晓荣心里叹息,暗想报警又能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来调解?
又不能解决现在的实际问题,这些帐自己迟早要和他们算的!
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委曲求全其实也没什么!
想到这,李晓荣朝许佳成道:“成哥,真的不需要。谢谢你能来看我们,我们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刚才的事情,请不要和琳琳说。”
许佳成欲言又止,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许佳成走后,李晓荣冷声朝陈二贵道:“你倒底想怎么样?”
陈二贵冷声道:“我被人揍倒在地,需要赔偿!”
李晓荣一脸鄙夷道:“你要赔偿多少?”
陈二贵冷声道:“你现在很有钱吗?我想要多少都行?”
李晓荣心里一惊,冷声道:“我很快就身无分文了,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陈二贵哼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慢慢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指了指胥小宝道:“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外面去。”
胥小宝一张脸气得通红,大有一言不合就会出手的样子。
李晓荣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小胥,你先去外面等着。”
“荣姐!——”胥小宝还想解释什么,被李晓荣厉声打断道:“住嘴,出去!”
胥小宝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就走在了大厅的门口。
李晓荣这才朝陈二贵道:“我是有诚心的来办事的。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我一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二贵不屑的样子道:“那你说说,你都能做什么?”
李晓荣冷笑了一声后,指了指陈鹤道:“他在外面和一个叫魏迎春的女人不清不楚。你大儿子陈鹏今天才被人摁在了床上。你说这些事我能不能当着你们所有亲戚朋友的面说出来?”
“你胡说八道!”陈鹤几乎要跳脚,扬起凳子就要随时砸过来的样子。
“还真的小看了你!”陈二贵瞪了陈鹤一眼,朝李晓荣冷声道:“你空说无凭,谁会信你?”
李晓荣淡淡道:“没关系,你要是这样认为我手里没有凭证,那你们就等着,到时候我自然能拿出东西给你们大家一起欣赏的。”
陈二贵皱眉,突然抬手朝陈鹤就是一耳光,骂道:“你他么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了?老子怎么就生养了你们几个怂货?现在看到人家的獠牙了吧?人家才不是你认为的一无是处,人家是早有防备,只等着你们往坑里跳呢!”
李晓荣静静看着他们父子作态,等他们都不说话后,才冷声道:“他们三兄弟都是一个德行,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这些龌龊的事情。我原本是等丧事办完了在和你们摊牌,既然你们等不及,那我就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将这些事情全都抖落出来。”
陈二贵冷声道:“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吓到我们了?真的笑话——”
就在这时,孙敬疾步走到了李晓荣这里,轻声道:“录音我已经整理好了,那U盘修复有些困难,也许还要花费一些功夫。”
李晓荣点了点头,朝陈二贵道:“你们要是不信。正好我破解了陈鹏今天在全福宾馆的事情,你们可以先听听再说。”
说着就朝孙敬道:“将录音放给他们听。”
孙敬点了点头,拿出耳机后将整理好的录音点开,然后递给了陈二贵。
陈二贵不明白什么意思,朝陈鹤望去。
陈鹤半信半疑的接过耳机,戴着耳机听了数十秒,马上脸色大变,然后将耳机放在了陈二贵的耳边。
陈二贵听了一段之后,沉声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李晓荣冷笑一声,道:“你管我从哪里来的?你只说这些算不算空口无凭?”
陈鹤一怔之后,猛地扬起手就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手机摔碎得四分五裂。
李晓荣没想到陈鹤这样无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大意了。
陈二贵这时候也笑了,有些得意的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幸灾乐祸的样子道:“这下就空口无凭了吧。”
“录音在我邮箱里!我随时随地可以复制成千上百份。”这时候孙敬一边捡起地上的手机卡,一边朗声道:“你以为我们是用手机录音的?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将我们的邮箱也删除账号。”
陈二贵显然不明白孙敬话里的意思,不禁朝陈鹤望去,陈鹤顿时一脸难看的样子,有些激动地朝自己的老子道:“她是有备而来的!难怪她之前一直没说给三哥办后事。原来这阴险狡诈的女人早就算计好了的!可怜我三哥一定是死在了这女人的手里,贪图了他所有的财产。”
李晓荣听了这话,不理会陈鹤,而是一脸平静的望着陈二贵道:“要不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