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月十一是不羡的生辰，天气愈发冷了。宴席设在光禄殿。

为啥要设在光禄殿呢。

光禄殿并非只是宫殿，而是一级官署，直属皇帝。职责也比较芜杂，无非是围着皇帝转。迎来送往，吃喝拉撒。又称为专司膳食。

光禄殿内又分四大署：

太官署，管巡视膳食的。

珍馐署，管烹饪的。

良酝署，管酒的。

掌醢署，管各式酱料的。

太后说光禄卿是光禄殿的一把手，也是瑄祯帝与太后最信任的人。

不羡心想，那可不，病从口入。这种地方要放敌方队友来管辖，时不时的来个相生相克的菜单，慢性中毒最杀人于无形了。

二人聊到这，不羡发问：“那父皇的头疾是不是慢性中毒？会不会与专司膳食有关联？”

太后笃定的摇头：“专司膳食、太医署和御药院是皇后及各宫嫔妃不能染指之处。所以暻瑄四朝，后宫中从未有过下毒之事。除非…”

“除非什么？”不羡忙问。

“除非从宫外挟带私藏进宫。”

“万一人家真就带了呢？”不羡追问。

“真让他们带进来了，这就是大内侍卫及统领失职，一旦查出，不仅挟带私藏的人要重罚，连带着值守的大内侍卫及统领都要重罚，轻则贬出、流放、牢狱之灾，重责…重责劓、刖、杀。”

“劓、刖、杀又是何意？”不羡又问。

“劓刑即割去受刑人的鼻子，刖刑即砍去受罚者的足，杀即为仗杀。”

“咦，前面两种刑罚也太不人道了，这种刑罚得废掉。”不羡直摇头，万分嫌弃。

太后见之，抚掌笑说：“羡儿说的对，是要废掉，是要废掉。”

这时有内侍来回话说，皇上派人来接小公主去光禄殿赴生辰晚宴。太后轻推不羡一把：“羡儿，再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不羡站起身，走到太后身前，双手捏起裙摆，在太后面前转了几个圈圈。

今日的不羡身着鹅黄色的圆领袄搭配浅釉色背子，背子里有一层厚厚的水貂毛，袖口和领口还有精巧的小鱼儿戏莲刺绣，襦裙则是海昌蓝间浅釉色的交窬裙。腰悬青鱼白玉佩，头扎丱发，两侧各簪一朵缉米珠蔷薇金簪，蓝白相间的发簪正好又呼应了交窬裙。越发衬得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灵动，秀眉纤长。是个秀丽之极的小美人儿。

太后满意的点头称赞道：“不说话时羡儿实在是秀雅而娇美。”

不羡嘟起嘴：“那我说话就不美不雅了吗？”

太后和煦的指着她笑说：“说话时候就是个小皮猴。”

这时又有内侍来催促了。

不羡又蹦到太后身边，拽着袖子撒娇道：“皇祖母，咱们快快去吧，一会好酒好菜都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太后慈爱的轻拍不羡的背：“羡儿去吧，皇祖母就不去了，老了老了，经不起折腾，皇祖母在寿禧宫等你回来。”

听她这样说了，不羡也就不较劲，只是仰头甜甜的答：“好的，皇祖母，羡儿吃好喝好就回来陪皇祖母。”

说完跟着内侍就往外走，茶烟忙拿了绛红罗地蹙金绣貂绒披风，跟上前去为不羡系上了：“公主多穿些，外边凉。”

不羡快出殿门时，太后忽而又想起来：“羡儿，皇祖母早备好了你的生辰礼，等你回来再瞧。”

不羡回头咧嘴一笑：“羡儿散了宴席就回来，不让皇祖母久等。”

等不羡到达光禄殿时，夜宴已开，王宫贵胄皆已入座，不羡被内侍引至容贵妃的身侧落座，跟来的宫女和内侍都退到了屋子的最角落里，站成一排。

觥筹交错，山呼万岁。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酒过三巡，陈荃庵走到宴席中央，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之内丝竹声悠然响起。数十个姿容俏丽，穿着单薄纱衣的歌舞姬，翩若飞鸟进入殿内。

不羡一下就来了兴致，兴奋的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婀娜多姿的舞姬，变幻排阵变幻曼妙姿态。不禁喟叹，此情此景真是夺人心神啊。怨不得商纣王、怨不得周幽王、也怨不得汉元帝和唐玄宗啊。有如此多窈窕美女相伴且任君采撷，谁想早朝啊。

此时，端坐正中的瑄祯帝举杯面向左手侧，高声道：“六弟，多年未见，是不是都不认得羡儿了，我看她端坐你对面，你竟只顾瞧这群舞姬了。”

不羡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中年男子。这人浓眉大眼，鼻梁高耸，肃然有王者之相。只是这个人的眼睛一点都不老实，一直往舞姬裸露的胸脯和腰间乱瞟。看来这六皇叔万俟海楼不过是个骄奢淫逸之徒，也不晓得他当年是如何成为瑄祯帝的左膀右臂的。

容贵妃在座下轻推不羡两下，不羡识趣的站起身走出来向六皇叔永乐王向他行礼问好。

永乐王眼珠子在不羡身上轱辘一转，又在容贵妃脸上轱辘一转，丝毫不忌讳，后而赞叹：“像，像，容貌像极了贵妃娘娘，天姿国色、美艳绝伦，这风姿气魄又像极了皇上，明慧若神、一派风流。”

不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啧啧，这马屁拍得真的是绝了，一下捧了仨。不过没有捧皇后，不羡想到这，便瞟了一眼端坐在瑄祯帝身侧盛装打扮的皇后，果然她听了这番话，脸上顿现隐忍之色，俗称便秘之色。

永乐王一勾手，他身后的下人捧了一个盒子上前来，永乐王拿起盒子微微一笑：“这是我前两年去拂林国带回的宝物，特献给公主作为贺礼。”

待他说完，他身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双手接过盒子，从桌后绕到大殿中央来，与不羡面对面站着。

“牧言，快见过公主。”万俟海楼又道。

不羡也不知道万俟牧言是六皇叔的哪个孩子，只看这小孩个头竟还没有自己高，心里认定辈分上他应该就是个弟弟了。不过这种情况，什么都别问别说，行礼就对了。

很默契的，万俟牧言也同时行礼。

行礼后，两人又齐刷刷的同时抬头。

于是戏剧性的的一幕出现了。

万俟牧言行礼铿锵有力，后脑勺直接顶上了不羡的嘴，二者相接，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不羡被他顶翻在地，捂嘴打了个滚，被陈荃庵扶起时已是泪流满面。手指缝隙中竟然渗出潺潺鲜血。

众人惊呼，丝竹之声立敛，舞姬们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羡“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连带两颗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