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原本也算清秀的脸上,赫然出现两道伤疤,上面从两道眉梢儿起,下面连到下巴两侧,中间在鼻梁上交汇,形成一个上宽下窄的“X”形。伤疤上泛着暗红色,想来是愈合不久,看上去就像两条狰狞的蜈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扭曲蠕动,瘆人无比。
大家伙儿一看他这凄惨的模样,原本对他投靠胡子的不屑也被慢慢涌出的同情替代了。
眼瞅着大家脸色大变,有几个年轻些的已经转过脸去,效果已经达到,关师兄也不解释,长喘了一口气,接道:“小侄从小在仙马泉村长大,这里不光有我的亲人朋友,哪怕一草一木都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明知必死,也要回来报个信儿。至于大家怎样决定,小侄这个将死之人就不参与了。”
“叶灵蕖今天必须滚出村子。”好久不曾在叶灵蕖面前出现的佟芝高声叫道。她的脑袋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咋解恨就咋来。
有人开了头,许多人顾虑尽去,纷纷站了出来,这次尤以年轻人居多,和前天有些不同。
“叶灵蕖滚出村子。”
“俺们不要爱嘚瑟的人。”
“她是哪的英雄让她找谁去。”
“俺们不想受她祸害,滚出村子。”
“…”
“你们不能这样。”佟小英听得耳边群情激愤,也顾不得再捂脸,激动地转过身去,面对佟芝等人大叫:“你们不能这样!虽然胡子们是为了报复灵蕖,可是她也不是故意害大家的,而且现在赶她出村子,外面多危险?”
“孩子,俺们也知道她不容易,可俺们容易吗?”一个年纪稍轻的妇人从人群后走了过来,是第一个蹦出来张罗赶叶灵蕖走的佟芝的娘。这个女人原是那种欺软怕硬型的,自上次叶灵蕖暗中维护了她女儿清白之后,已经许久不曾针对叶灵蕖,此时再次出来说话,却是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你说说,前天夜里你家被抢了多少东西,你娘不是也吓得病重了吗?俺家小兰给吓得现在还不敢出屋呢。别人家也都差不多。你关家大哥说叶教头如果还呆在村里,胡子就还会来,这让人咋受得了?”
佟小英听得脸上露出凄苦之色,紧接着低下头去,显然佟兰娘说的是真的,“可是灵蕖为乡亲们做了那么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却把她赶出村,这不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教头是带着大家伙儿挣了几个子儿的铜钱,但她还不是为了自己挣得更多?那么个大院子说毁就毁了,你见人家着急上火了吗?这就是底气。”关家闺女惯是个能说会道的,立即反驳佟小英:
“既然她是为了自己赚钱,也就说不上啥恩情。现在倒是胡子的祸害是实实在在的,你们咋想俺是不知道,俺家是不和这个扫把星同村的。俺也劝你们,俺哥脑袋别在裤腰沿上回来报信,你们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到时候后悔。”
佟芝娘嗫嚅了一会儿,也站了过来。自上次被叶灵蕖怼过,又被佟三儿娘当众斥责后,她在两人面前说话就唯唯诺诺的:“俺也知道有些对不住叶教头,可是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叶教头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着话,她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是啊,是啊,叶教头不能见死不救啊?”
“都是为了孩子着想,叶教头千万别怪俺们。”
“叶教头是大英雄,就好人做到底,放过俺们一家老小吧。”
“你叶教头本事大,去到哪里都能挣大钱,不愁吃喝,比俺们这些没本事的乡下人强,你就委屈委屈,行行好,离开这村子,放俺们一条生路吧。”
“…”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连早前曾声援过她的人也不例外。事实上今天能跟着来的,应该是早就统一过思想了的。
叶灵蕖轻轻一闪身避到了侧面。
自接到容凌风邀请的时候,她就感觉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局在这里。
开始诬赖她勾结胡子。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要将她赶出村子。只是按理说,想要赶她走,应该越早越好啊,他们故意把时间选在晚上,是让她进退两难,还是还有后着?
恐怕后者更大一些吧。方才她就一直看着这些人表演,这是她的习惯,只有让这些人展示够了,打脸打得才够重、才够响、才够过瘾。
嗯,我真是太阴险了!
她小小自嘲了一下,决定配合一番,因为这些人的最终目的还没出现。
“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看着面前乌泱泱一大片人,怕是全村一多半家庭都有代表来了,只不过后面一些老爷们儿没吭声。话说,这时候不吭声本身就表示支持的意思吧。
人们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叶灵蕖笑了笑,转头看向村长:“村长叔的意思呢?”
她穿过来第一次见到村长的时候,就觉得这老头处事略有不公,心里就不是很喜欢。不过看他的表情,显然事先并不知情。倒是容凌风目光躲闪,颇有些不敢看叶灵蕖的意思,一切不言自明。
容村长先是愤怒,然后震惊,之后无奈,见叶灵蕖这么直白地问,想了一想,咬了咬牙大骂道:“都他妈一帮怂货,一天天扯老婆舌,东家长、西家短可他妈厉害了,一到上真章就完犊子。”
他指着地上跪成一片的人群:“都他妈给老子起来。整个女真族,哪个不是血性儿女,哪年不跟胡子干上几场,哪年不死上几个人?你们这帮瘪犊子,越活越他妈回去了,胡子来一次就吓得你们这个鸟样。”
“叶教头慢说是王城驻军里的大人,就算只是村子里的孩子,咱们怕过谁来?今天你们赶她出去,还有啥脸去见别村的人?又对王城金贝勒如何交待?你说,你们是不是胆小如鼠又愚蠢至极?”
村长一顿粗口叫骂。他当村长多年,知道这里民风不同,村里很多人并不吃文雅怀柔那一套,必须先压得住,再施些小恩小惠,才能管得住。
这和他们对王城和明朝官员时完全两样。也正是想到这两方人,村长越加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