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王死了!!”
直到道人的身影消失足足十几息后,随着一声惊恐的嘶吼,帅帐附近的太平军士卒轰地炸开了锅!
所有人奔走相呼,一股无法压抑的恐慌在每个人的脸上蔓延。
就在刚才,不少人眼睁睁看着道士携风从天而降,一剑斩了他们大王的首级飘然而去。
这种亲眼所见震惊,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过了半晌,还有许多士卒呆呆地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脸的惊恐和呆滞。
李长清御剑而至,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身形,以致帅帐附近的几万粤寇都听到了那如霹雳般的巨响,起初还以为是老天爷打的惊雷,可随着占天侯身死的消息传开,所有士卒都彻底慌了神儿!
大王真死了!被天上的神仙砍了脑袋!
一个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惊天消息接踵而至,震的众将士七荤八素。
有人当场抱头痛哭、深信不疑,有人面色凝重、将信将疑,还有些头铁的将领以为这是灵州城守军散步的谣言,当即提剑率部前往帅帐察看。
还没走到帐前,远远便看到早已干涸的血土上,那两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走。
似乎只在顷刻,围住灵州城的十几万粤寇大军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一时间,哭喊声、痛骂声、怒吼声、哀嚎声......各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冲天而起,不绝于耳,甚至在百里之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井然有序的粤寇大营,不出半个时辰,便乱作了一锅热粥,每个人都在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互相推搡着,拼命跑逃。
唯有帅帐周围,空无一人,没有哪个敢靠近,更别说为他们的大王收尸了。
皎洁的月色下,占天侯和他的绝美侍童苍白的躯体赤裸裸地叠在一起,无神灰暗的瞳孔里,似乎在残留着一抹深深的怨毒。
他不会想到,自己叱咤风云的一生,竟会在今夜草草了结在了这里......
远处的城楼上,一众将士亲眼目睹粤寇大营混乱的爆发,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由于距离太远,没有望远镜的缘故,除了巡抚马天锡,其余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惊雷,十万粤寇便陡然乱成了一片,形势愈演愈烈,眼看着那今晨还凶悍无比的贼军,此时竟已不战而自溃,纷纷不能理解。
“我滴个乖乖,那贼酋占天侯不会真遭了天谴,被雷给劈死了吧?!”
有将领喃喃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妙极!”
也有人十分兴奋,当即单膝下跪,对马天锡抱拳道:
“大人,此时那粤匪十几万人乱作一团,正是天赐良机,末将愿作先锋,率五百骑兵出城击之,大军随后掩杀而至,必能一战定乾坤,大败贼军!”
此言一出,诸将猛地惊醒,亦纷纷跪地情愿道:
“冯将军此言甚妙,末将等愿带兵出城,杀入敌营,斩下贼酋占天侯的首级,献于大人!”
马天锡缓缓放下单筒千里眼,袖子里的手微微发颤。
努力稳了稳心神,知道此是出城击贼的绝佳机会,决不能错过,于是当即下令道: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今夜天降雷劫击寇,使得贼营大乱,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为民除害的最好时机,本巡抚命尔等速速整合列队,出城杀敌,为这些年来天下死难的百姓们报仇血恨!”
“是!!”
众将得令,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面膛涨红,当即摩拳擦掌,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楼,各自回营整顿人手去了,很快便散了个干净。
一时间,城楼变得空空荡荡,只剩马天锡和他最忠心的幕僚站在墙头。
马天锡望着远方的嘈杂喊杀,心头一片振奋,双手死死捏着墙沿,久久不能平静,咬紧了牙关。
“终于...可以......”
同一时间,粤寇大营不远的地方,雁排李四和雁铃儿率领一众雁营弟兄藏在草垛后面,愣愣地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一个个瞠目结舌,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这是?”
绕是以李四的丰富的战斗经验,此时也有些傻眼了。
他滚过的杀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
心中委实无法理解。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这粤寇十几万大军竟落到如此地步!”
莫名的,他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应该和刚才那一声惊雷脱不开干系!
但雁营藏身之处地势低洼,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靠猜测。
听到兄长的话,雁铃儿逐渐反应过来,当即攥紧手中利刃,冷声道:
“四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上天助我破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小妹你说的不错,贼军大乱,这是天助我也!兄弟们,走,随我闯营杀贼!”
雁排李四生性大胆果断,他们此行本就是为掩护孙大麻子突围进城来劫营的,没想到还未等发作,敌军便陷入混乱之中,这正是天大的良机!
管他到底是什么原因,眼前所见总变不了假,先冲进去杀个痛快再说!
想到此处,李四振臂一呼,众将士纷纷呼喝回应,几百雁营悍卒拾起掉在地上的雁翎刀,当即不再遮遮掩掩,猛地从草垛后蹿出,在李四和雁铃儿兄妹的带领下,抽刀杀向粤寇大营。
此时,十几万粤寇突闻噩耗,都被传言吓破了胆,早已混乱到了极点,面对身穿夜行服,从外围杀入的雁营先锋军,几乎没有丝毫抵抗能力,顷刻间便如野草般被割倒了一片。
几百雁营勇士,在李四的带领下,在粤寇十几万大军的营帐中四处冲杀劈砍,纵横无碍,竟犹入无人之境!
太平军士卒呼号惨叫之声响彻云霄,场面愈发混乱。
大多粤寇只知敌军袭营,却看不到敌人来了多少,究竟藏在何处,只能听见附近不时传来的凄厉的哀嚎,与快刀劈砍骨肉的声音。
一时间,粤寇人人自危,变得更加散乱,就算有将领想要率兵反击,也根本聚不齐多少部队。
在煌煌的大势下,一切反抗只是徒劳,便如无垠的大海上偶尔卷起的浪花,只挣扎一下,便被滚滚而来的后浪挤得粉碎!
在几百雁营兵勇的威胁下,粤寇军中原本就松散脆弱的关系被轻松撕裂,粤寇们因为恐惧,慌不择路之下,甚至会相互厮杀,袍泽相残。
整座粤寇大营彻底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不久,远处密林里的张小辫儿也收到了斥候报来的消息,大感震惊之余,不由心中振奋。
不过他的想法,与其他的人有些不同。
我张三爷不愧是天选之人,生来就有大气运的,刚准备和马大人里应外合,大破贼寇,没想到还不等出兵,那粤寇竟率先不功自乱......
哈哈,我张三果然是气运所钟啊!
张小辫儿认为粤寇大乱,是因为他的缘故,让老天爷降下此劫,顿时兴奋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对左右吩咐道:
“来人,取我披挂,全营做好准备,提刀上马,随我杀入敌军大营,解灵州之围!!”
“是!”
雁营将士闻言立即来了精神,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接着,林远鹤亲自取来软甲披挂,为张小辫儿穿戴完毕。
不消片刻,雁营两千多人马便已准备完毕,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张小辫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林远鹤抱拳道:
“师爷,劳烦你在此稍候,喝茶饮酒,静待我雁营佳音!”
“三爷,各位兄弟一路小心。”
林远鹤只得抱拳苦笑。
他身为文士,没练过几天拳脚刀枪,再加上年纪大了,身子虚弱,随队前去厮杀非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成为拖累,所以每次上阵,都会被张小辫儿安排在后方观战。
日子一久,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众人也就都习惯了,见状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对于这位师爷未卜先知的手段,雁营众将士还是十分钦佩的!
临行前,张小辫儿又留下了一队士卒,专门护卫在林远鹤左右,保证他的安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然后便急匆匆率着大部队一骑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山坡前的小道尽头。
就在粤寇大乱,雁营与灵州城中守军倾巢而出,腹背夹击敌军,杀的正欢之际,一切混乱的开端,始作俑者李长清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府邸。
刚推开大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天而降,吱吱怪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元宝,好久不见,怎么变胖了!”
李长清揉着小猴金灿灿的小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放屁!
元宝大怒,捏着毛茸茸的小拳头,朝着道人的胸口就是一顿老拳,但收效甚微。
“哟,这衣服不错,谁给你做的?”
李长清浑不在意地捏着元宝下身显眼的虎皮裙,语气有些古怪。
“吱吱吱,吱吱吱?”
怎么样,好看不?
小猴一听道人夸自己,顿时昂起头,来了个战术后仰,十分臭屁地扭了扭屁股。
这是你那小徒弟孝敬本宝的!
“嗯,好看,真好看...”
李长清强忍笑意,尽量不去看元宝搔首弄姿的小动作,问道:
“那小子去哪儿了,师父回来,他这当徒弟的也不知道出来迎接!”
“吱吱吱吱!”
别想了,你那宝贝徒弟不在家!
元宝敷衍一声,还沉迷在自己无敌的风姿中无法自拔。
“嗯?他去哪了?”
李长清挑了挑眉,倒没有太多意外。
小猴便将他走后发生的一切,大体上讲了一遍。
张小辫儿上任时,虽然没有带上元宝,但他心中对自己这个“师叔”还是十分敬重的,时常会写信寄回府上,告知它最近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李长清听完,沉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这小子倒也争气。
“按你所说,他现在应该在青励镇抵御太平军了?”
“吱吱吱吱!”
谁知道呢!可能回来了吧!
元宝随意地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回屋照镜子去了。
“这猢狲!”
李长清见状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随之进了屋。
他已经猜到张小辫儿现在在何处了。
一进门,率先入眼的便是桌上一本封皮十分花哨的书籍,挺厚的,道人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当即便愣住了。
“三句话,让明珠小姐爱我一十八次......这什么狗屁书名?”
李长清皱起了眉,再一看作者。
“沃德·亨达·尼壬伊夏......还是个洋人?”
翻了翻内容,各种污言秽语铺天盖地,简直不堪入目。
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看这种哗众取宠、狗屁不通的东西了吗?
李长清心中无语,决定好好教训一下张小辫儿,避免让他误入歧途。
“元宝,走了,随我一起去把那小子揪回来!”
自己去,没工夫!
元宝站在玻璃镜前左顾右盼,闻言头也不回。
嘿,我这暴脾气!
李长清见状,登时怒不可遏,大步走到小猴身后,上来就是一个“不灭之握”,扼住命运的后脖颈,将它一把薅了起来,而后放在肩上,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虹出了灵州。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元宝丝毫反应挣扎的余地。
这小猢狲已经足不出户,在家待了整整两个多月了,再不出去走走,就真成“宅猴儿”了!
道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携着元宝一路飞到了粤寇大营的上空,才缓缓止住身形。
小猴此时已经不再挣扎,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长清脚底的飞剑,小手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大兄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了!
李长清脸色一黑,伸手狠狠给它脑袋来个个暴栗。
“闭嘴!”
小猴抱头,一脸委屈。
道人没有理它,目光自脚下乱糟糟的战场一扫而过,不过几个呼吸,便顺利找到了正在奋力厮杀的张小辫儿。
不由分说,一个猛子扎下去,不等对方有丝毫反应,拎起来就走!
但这一次,李长清并没有选择回灵州住宅,而是一路朝荒葬岭的方向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