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郎中觉得谭氏的主意有些馊。
自己从前是见过尉迟扬,可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四岁多的小屁孩儿,两人也没有正面接触过。
二十年过去了,鬼才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模样。
北城门每日都有那么多的人进出,穿军服的也不少,他知道哪个是尉迟扬?
见他一脸的不情愿,谭氏轻斥道:“你是不是懒病又犯了?!”
范郎中怒道:“自从来到京城,我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你再看看你自己,懒得连饭都要我给你带回去…”
谭氏不想和他吵架,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拿来。”
范郎中不自觉地捂紧了腰间的荷包:“你又想做什么?”
“要办大事就得住在城里,你不给我银子,让我晚上去睡大街啊?”
范郎中一狠心扯下了荷包。
这女人太贪心了,自己每个月就那么点工钱,一多半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没想到这剩下的一小半她居然还在惦记!
谭氏一把抢过荷包:“扬儿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就住在离这儿最近的客栈,有事我自会来寻你。”
范郎中嗯了一声,又道:“你自个儿小心些,如果事情进展不顺利,要学会灵活应对。
贵人最是爱惜脸面,咱们就是要抓住这一点,到了关键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豁得出去。”
谭氏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第二日下午,范郎中向掌柜请了几个时辰的假。
出了北城门,他蹲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仔细打量着从城里出来的穿军服的人。
范郎中本以为想要认出尉迟扬并不容易,但当那高大俊美的青年将军出现在他视线中时,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人是谁。
果真是尉迟奉节的儿子,父子二人的身形和脸部轮廓竟如此相像。
还有他那与谭氏极为相似的眉眼,认错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范郎中为自己鼓了鼓劲儿。
谭氏精明,他也不蠢。
就凭他们俩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尉迟扬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所以他也没想过后半辈子要去将军府做老太爷,纯粹就是想从尉迟扬手中弄点好处。
至于是哀求乞讨还是坑蒙拐骗,甚至是敲诈勒索,他根本不在乎,只要管用就行。
穷日子他已经过得太久,实在是受够了!
眼见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范郎中脚下一发力就冲了过去。
“尉迟将军请留步——”他挡在尉迟扬马前。
幸好这个时辰进出城门的人挺多,尉迟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这才没有撞到他。
饶是如此,这般危险的举动还是吓到了不少人。
尉迟扬身后的一名亲兵拉住马,厉声道:“你这人怎的四处乱窜,万一出事怎么办?”
“将军息怒,小人是一时情急…”范郎中躬身赔罪。
因为没有真的撞到人,大部分的百姓看了几眼就散去了,只余下了几十个特别好事的围拢过来。
尉迟扬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眼生得很。
他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本将军名姓?”
范郎中暗自窃喜。
尉迟扬果然不记得他,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躬身道:“小人姓张名三,来自武威郡。”
尉迟扬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从前在武威郡的时候见过本将军?”
“是,是…”范郎中忙不迭应道。
“那又如何?见过本将军的人多了,总不能个个都能扯上关系。”
范郎中见势不妙,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小人是受人之托前来此处等候将军的。”
“受何人之托?”
“这…”范郎中睃了一眼那几十名好事的百姓。
尉迟扬用马鞭指了指左前方:“去那边说。”
范郎中随在他的坐骑后面,回到了之前的那棵大树下。
“有什么话就说吧。”尉迟扬依旧端坐在马背上,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范郎中道:“小人是受一位姓谭的夫人之托前来寻将军的。”
尉迟扬眯了眯眼睛。
果然是她来了!
“你到底是谁?”他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遍。
实在不能怪他记性不好。
当年给母亲治病的郎中他并没有见过,而且那时年纪太小,就算见过也记不清了。
“小人张三,世代居住在武威郡,今日的确是受谭夫人之托前来寻将军。”范郎中道。
“她人呢?”尉迟扬的声音如同结了冰一般。
范郎中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她…她寄住在…一个农户家中…情况不…不是很好…”
这人也太可怕了,还好他多留了个心眼,否则还不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尉迟扬道:“你回去告诉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京城不是谁都能生存的。”
“可…”范郎中搓了搓手。
尉迟扬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将军面前。”
说罢他带着亲兵们打马飞驰而去。
范郎中掂了掂手中那不足一两的碎银子,小声咒骂了几句。
京营主将?县主之夫?富可敌国?
狗屁!
这也太他娘的抠门儿了,出手还不如他这个在药铺里打杂的人阔绰!
昨日他被谭氏抢走的荷包里都不止这个数!
他冲着尉迟扬离去的方向重重啐了一口,将那碎银子胡乱塞进怀里,加快脚步回了城。
谭氏运气不错,很快就打听到了萧家二夫人洪氏做寿的消息。
她也懒得去和范郎中打招呼,做好准备后就离开了客栈。
她仔细研究过从启云坊前往信义坊的路线,一大早便去一品楼附近守候。
此处是魏京最繁华的去处,虽然时辰尚早,却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谭氏买了个烧饼,一边啃一边朝启云坊那边张望。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她也没能等到四老夫人的马车。
除了一品楼,这附近还有好几家规模不小的酒楼。
此时已是午饭时分,各家酒楼的宾客络绎不绝,街上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
谭氏又饿了。
她捏了捏荷包里仅存的几个铜板,十分沮丧地叹了口气。
如果今日再等不到四老夫人,她连客栈的大通铺都住不起了。
正感叹间,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朝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