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东京街巷集市上，腿上沾着泥点子的驴驼子驮载着韭黄、生菜、兰芽、薄荷、胡桃等物于街上。
不过今日东京街巷上最闪亮的，不是沾着韭菜生菜上的露水。
而是一颗颗光秃秃的脑袋。
街巷中，僧尼三五一伙，结队念佛。
僧尼们手捧着或银制或铜制的沙罗，在沙罗中里面安放着一个坐姿的铜或木雕佛像。
这些佛像浸泡在香水中，僧尼们时不时用杨枝蘸着香水洒在佛像身上。
为佛像沐浴。
“阿弥陀佛，大叔大姨。”
“善哉善哉，多少来点！”
身穿松松垮垮的僧衣，一意小和尚捧着沙罗上的佛像挨家挨户化缘。
而各家各户或多或少还是拿出了几枚铜钱，虽说这官家不亲佛亲道，但对于平民老百姓而言并无太多影响。
“师侄，我明明记得大相国寺里有个小的铜佛像，你为何非要雕个木的？”在一意小和尚身旁，身穿着朴素黑袄的方青盘着两颗胡桃，丹凤眼瞥向一意小和尚捧着的沙盘之上。
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佛像。
稍微仔细看会就能辨别出这木雕佛像是新雕的。
方青亲眼见一意小和尚雕刻出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一意小和尚的木雕手艺。
就是跟东京木雕工匠相比也差不多了，这已然很厉害了，要知道能在东京站稳脚跟的手艺人，手艺没有差的。
“师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捧个木雕，各家各户就觉得咱穷，这一下掏出铜钱来也舒坦了，若是捧个铜佛像来，捧着重不说，人看着还可能不乐意给铜钱。”
一意小和尚捧着沙盘，身子一扭一扭，仰起头来对着方青轻声说着。
几乎每年初八他都会出来化缘，早就有心得了。
“师叔，告诉你个秘密。”
“恩？”
方青躬下身子来，将耳朵凑近一意小和尚。
“师叔，我跟你讲，我师父，可不止有个铜佛像，金的都有啊，不过被他藏起来了。”
一意小和尚说罢后就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熟练地敲门。
“善哉善哉”
“多少给点”
方青和李宝则是跟在一意小和尚身后。
日上三竿。
一股香味飘荡在东京街巷之中。
“这是什么气味？”
方青嗅了嗅，觉出这气味很是熟悉。
“腊八粥啊，今日可是初八，大相国寺里也在煮腊八粥呢，基本东京各大寺院都要送腊八粥，各家各户也会煮粥吃，不过算不上腊八粥，大多是在粥里加些干果、杂粮。”
一意小和尚数着沙盘中的铜钱，满意地笑了笑。
“师叔饿了么？要不咱们回大相国寺吧，腊八粥应是煮好了。”李宝的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脸庞吸引了不少街上的少女回眸。
“善哉善哉”
方青听了一上午也算是学会了这句话。
“师叔，别怪我没有告诉过你，咱们相国寺的腊八粥是智深住持煮的。”
一意小和尚站在原地，眨着清澈的眼眸。
“是么，这么一想来，这儿离大相国寺还是太远了，咱们还是在附近找个食店吃一顿吧。”
方青摸着后脑勺笑了笑，立刻将回大相国寺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一想到自己那智深师兄，抖着一身肉熬粥的模样，他就能联想到这腊八粥的味道。
“别啊，师叔，省点是点，我知道东京哪家的腊八粥最好吃，我每年这时候去都能一口气喝他个三碗。”
一意小和尚舔了舔嘴唇，对每年这一白嫖腊八粥的日子，他早就等待已久了。
“是么？那还等什么呢，赶紧的啊。”
方青催促着一意小和尚。
试问，谁有能拒绝白嫖呢？
一刻之后。
兜率寺内。
一处飞檐之下。
三人排排坐在石阶上，每人手上都端着一个瓷碗。
“哧溜哧溜”
方青饮了一口腊八粥，就知道一意小和尚并没有诳他。
这腊八粥一入口，就在舌尖生出一种甜意，醇厚的甜味没有发腻之感，却在口腔中回味无穷。
“好喝！”
方青眉飞色舞，瞅着寺庙院内领腊八粥的长队，盘算着等下喝完是不是得再去盛一碗。
“真没想到，腊八粥竟是这种滋味，我以往......”
喝了半碗腊八粥的李宝欲言又止。
只因他从记事以来，所吃过的腊八粥都是智深住持煮的。
一度让他以为初八是什么忆苦思甜的日子。
为什么吃着吃着就想流泪。
李宝揉了揉眼眶。
“哗哗哗”
有喧哗声从兜率寺的庭院内传来，几乎所有香客都围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么？”方青有些好奇，站起来身朝着人群走去。
李宝自是径直站了起来跟在方青身后。
而一意小和尚则是看看腊八粥打粥处，又看看方青和李宝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上了方青和李宝。
捧着瓷碗，挤过人群，方青见到了庭院中心之景。
有一金盘。
金盘之上，有一折叠而成的纸质人物，随着人物身体各处的花炮点燃，纸质人物动了起来。
药发傀儡方青的丹凤眼中蒙着一层灰雾。
在那纸质人物头上冒出讯息来。
“此为药发傀儡？”方青对于此物甚是陌生，问向身旁的李宝。
“是的，师叔，今日是浴佛节，此类药发傀儡被称之为佛子。”李宝应声回答。
金盘之上。
香客眼中。
佛子周行七步。
使观者无不愕然。
听到身旁香客的哗然声，方青便清楚眼前这佛子所为，哪怕在药发傀儡中都甚是少见。
“诸位，诸位，佛子表演至此，诸位多少给些香火钱，小僧斗胆募化些元宵节的灯油钱。”一位身着黑色僧衣的僧尼在佛子表演后募化着灯油钱。
这一下。
小半的看客就走了。
但仍有大半的香客心甘情愿地捐出香火钱。
足见这一场佛子周行金盘表演带给他们的震撼。
“师叔！现在是盛腊八粥的好机会啊！”一意小和尚扒拉着方青。
从表演中回过神来的方青意识到一意小和尚此言非虚，与李宝一同跟着一意小和尚去盛腊八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