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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7章 这是给你们亲妈治病好不好

放疗日常 旱地鱼 6190 2024-07-16 21:16

  

沈乐乐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拿开挡板,看到铅模表面几个不规则孔洞,愣怔:“技师的活儿也不简单呀!”

  

这几个孔洞可不就是铅模和挡板之间的气泡吗,铅模表面的孔洞都这么多,难保铅模内部没有气泡。

  

沃琳好奇:“谁告诉你技师的活儿简单的?”

  

沈乐乐有些结巴:“是,是我应聘技师前,听一起,一起应聘的人说的。”

  

他总不能说是张彬彬说的吧,来放疗科第一天就出卖同学,这不地道。

  

沃琳笑着鼓励沈乐乐:“技师的活儿也确实不难,不过是在搞懂原理的基础上,要是原理都没弄懂,只是照葫芦画瓢的话,看似简单的活儿,会错漏百出,尤其是放疗级别的射线,给人体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哦,我明白了。”沈乐乐很诚实地点头表示受教。

  

其实沃琳做前四个铅模的时候,刚才说的那几个要点,沃琳已经边倒铅模边讲过,只是沈乐乐不知自己是因不理解而没有太在意,还是因太兴奋而脑子一热就给忽略了。

  

总之,就是只有亲自动手做了自认为简单的事,才体会到了看着简单的事,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沃琳道:“没关系,这次我倒模的时候,你仔细看我是怎么做的,有不明白的,就问。”

  

此时沃琳已恢复了些力气,她重新打印了一份第五个模块的图纸。

  

“沃老师,切割这个泡沫块也让我试试吧?”沈乐乐主动请缨。

  

他看沃琳切泡沫块时,感觉切割泡沫块是真的一点也不难,只要把泡沫固定在架子上,手拿着泡沫下方接着热丝的笔,沿着模块图案描画一遍,泡沫块就被热丝切割出来了。

  

沃琳笑笑:“这个咱先不急,咱先把最后一个铅模做出来,剩余有的是时间给你练手切泡沫模块。”

  

主要因为泡沫是一次性的,每浪费一块都是钱,不同于低熔点铅可以重复回炉利用,沃琳是想着一会儿找个靶区小的计划,让沈乐乐利用切过的大块泡沫块,练习切割小靶区模块。

  

“哦。”沈乐乐自然不知道沃琳的实际想法,只是听话地点点头,沃琳切割泡沫模块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研究已经倒好的四块铅模。

  

沃琳切割好泡沫模块,正准备倒铅模,沈乐乐小声问:“沃老师,这次还由我来倒,我边倒您边指点我,行吗?”

  

“行啊,这次要是再倒不好,大不了咱们再回炉重做。”看着沈乐乐一双大眼睛里那期盼的眼神,沃琳把本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大不了我中午加班把最后这块铅模做出来,把模拟机的质控做了。

  

眼见着就要到上午的下班时间,她原本打算给模拟机做的质控还没做,这会儿看起来今天挺清闲,可下午谁知会不会突然冒出有别的事要做,今晚她要坐寿卫国的车去G肿,出发之前得把直线加速器和模拟机的质控都做了,她晚上花费的时间越多,寿卫国出发的时间也就越晚。

  

彭院长边上楼边大声吩咐沃琳:“沃琳你先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和我一起去模拟机室给患者定位。”

  

说着话,彭院长已进医生办公室拿了一张空白放疗单,而后上三楼去了。

  

“好咧,”沃琳顺手提起本打算做质控要用的工具箱,冲沈乐乐道,“走,上去,应该是个急症的患者。”

  

“沃老师,我来。”沈乐乐殷勤地从沃琳手里拿过工具箱,跟着沃琳上楼。

  

沃琳到了模拟机室,彭院长已将模拟机开机,将机房内的空调已打开,设置三十度。

  

沈乐乐好奇模拟机是什么样子,刚推开一点机房防护门,就被彭院长阻止:“待会儿给患者定位时有的是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患者身体特别弱,怕冷,一会儿空调热起来,你得自己克服一下啊,再热也得忍着。”

  

虽然现在还是春天,今天外面的气温也已超过二十度,室温稍微低点,可也有十几度了,这个温度是人体的体感最舒适温度,不冷不热。

  

这么舒适的室温,彭院长却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三十度。

  

然后,彭院长给沃琳说起等下要定位的患者情况:

  

患者雷五女,女性,52岁,两个月前因十二指肠溃疡住院,发现肝有占位,转入肝胆外科,继续完善相关检查,CT上腹部平扫增强显示肝S4/5、8交界区肿块,肝S2包膜下结节,经相关检查,诊断为肝癌。

  

CT肺平扫增强显示:患者左肺下叶慢性炎性灶;右肺中叶及左肺上叶舌段纤维灶;右肺上叶前段钙化结节;纵隔内及左侧腋窝稍大淋巴结;冠脉钙化,诊断为肝癌肺转移。

  

一个月前,患者在局麻下行经导管肝动脉栓塞术肝动脉造影灌注术,术后反复发热,予以抗感染治疗后稍好转出院。

  

今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来我院就诊。

  

患者复查胸腹部CT:与一个月前CT片比较,显示:

  

1、肝脏体积增大,肝实质见多发不均匀强化结节、团块影伴碘油沉积,边界模糊,较大者大小约118x92mm,部分病灶仍呈动脉期明显强化,肝脏肿块较前稍增大,碘油沉积减少;

  

2、两肺纹理增多,两肺实质散在多发结节高密度影,边界欠清,较大者约22x18mm;两肺胸膜下见多发片絮状高密度影,边界模糊;气管、主支气管通畅,纵隔内及左侧腋窝见稍大淋巴结,心脏不大,冠脉钙化,两肺多发转移瘤较前增大;

  

3、右侧多根肋骨、胸腰椎、骨盆多发骨质破坏伴软组织肿块形成,为新见多发骨转移灶;

  

4、门脉期及延迟期强化下降快,门脉右支充盈缺损,肝内胆管扩张,胆囊充盈欠佳,新见门脉右支癌栓形成;

  

5、盆腔少量积液。

  

经多学科会诊,诊断结果为:1、原发性肝癌并骨、双肺多发转移;2、门静脉右支血栓形成;3、低蛋白血症;4、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5、肝功能不全。

  

“肝功能不全,做不了化疗,肺转移灶太多,做放疗没太大意义,也没必要,现在只能做胸腰椎骨转移放疗,姑息止痛。”彭院长告诫沃琳,“我提前叫你来模拟机室的目的,是告诉你,等下见了患者,不要大惊小怪,我说,你做,不管有什么疑问,都得等给患者定完位,患者不在场的时候再问。”

  

“还有,”彭院长转而吩咐沈乐乐,“等下你呆在一边看就行,沃琳要你帮忙时你再帮忙,沃琳没说让你帮忙,你心里再痒也老实呆着,据患者的儿子说,患者抵触男性触碰她的身体,这个时候的患者身体极度虚弱,但意识还算清醒,自尊心也极强,你是学医的,应该不用我太多解释。”

  

沈乐乐点头表示明白:“我们老师说过,其实这个时候患者过强的自尊心,有时候等同于自卑,旁边的人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或者其他,稍有一个不慎,都可能引得患者崩溃。”

  

“嗯,看来你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彭院长夸完沈乐乐,又说了些患者的情况,郎少敏背着患者上楼来了。

  

也多亏有了彭院长的提前告诫,沃琳看到患者时,才强忍住了下意识要往后缩的脚步,但因浑身炸毛而接连不断地打冷战的躯体反应,她是怎么都没能忍住,不是吓得,是瘆得慌。

  

放疗科开科六年来,沃琳见过的肝癌患者也不算少了,可像眼前这个患者瘦成这样,皮肤又黄成这样的,沃琳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形容呢,沃琳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骷颅,第二个词是:贴着黄纸的骷颅,第三个词是:贴着黄纸会动会说话的骷颅…

  

患者伏在郎少敏的肩膀上,不停呻吟着“嗯,嗯,嗯…”,声音不大,可在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落地可闻到有回音的宁静的三楼,患者这么小的呻吟声听在沃琳耳朵里,反倒像一串串炸雷一样,振耳发聩。

  

恐怖电影看多了吧,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沃琳心理骂自己,想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不受自己控制而冒出来的词句和场景甩走,可又记起彭院长的告诫和沈乐乐的解释,旁人稍有一个不慎都可能引得患者崩溃,她硬生生忍住了,只盯着郎少敏背着患者一步步朝模拟机室走过来。

  

到了模拟机操作室门口,患者的一双儿女把抬着的轮椅放下,郎少敏慢慢蹲下,把患者放在轮椅上坐着,患者的儿子扶着轮椅把手,患者女儿扶患者坐好。

  

沃琳心觉怪异,患者的儿子二十多岁了,女儿看着还是个小学生,人高马大的儿子站在轮椅后面顺手就能扶母亲在轮椅上坐好,而妹妹扶母亲坐下的时候,他却连伸手帮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患者不愿意男性触碰她,难道连自己儿子的触碰也抵触?

  

郎少敏指着沃琳,对患者笑道:“雷阿姨,等下由我们的沃医生给您定位,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沃医生做得到的,一定会满足您。”

  

沃琳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雷阿姨,接下来由我来给您定位,不过呢,我力气不大,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其他人的帮忙,不过我会提前跟您说一声的。”

  

自己能做到的事绝不推拒,做不到的事也绝不勉强,提前声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自己的身体就还没完全恢复,而且患者的身体状况像个易碎的木偶娃娃,沃琳也不敢独自抱患者上模拟机床,更不敢独自给患者在模拟机床上变换体位,必须要有人从旁监管协助才行。

  

雷五女微微点头,带着轻微的气喘,不间断地压抑地低声呻吟着。

  

“阿姨,我妈妈说话费劲。”雷五女的女儿解释母亲为什么只点头不说话。

  

“等空调热起来了,咱们就进去。”沃琳从铅玻璃窗看了下机房内空调显示的温度,告诉雷五女的儿子。

  

“那就麻烦沃医生了,我们就在外面。”雷五女的儿子客气一句后,拉着妹妹退后到长椅上坐着。

  

这意思是把母亲完全交给了沃琳,他只等着就行。

  

沃琳握住轮椅把手,提醒雷五女的儿子:“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叫你进去。”

  

她自己推患者进机房不是多大的事,也没指望小女孩帮忙,小女孩还那么小,应该不大能帮得上忙。

  

雷五女的儿子对沃琳的话没有反应,反而是小女孩站了起来:“我和叔叔阿姨一块进去,让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出来。”

  

“不用叫我们,我妈交给医生,我们放心。”雷五女的儿子脸上堆起笑,拉得妹妹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沃琳心生反感,这个儿子明摆着不想多事,也不愿妹妹多管闲事。

  

“这他妈是闲事吗,这是给你们的亲妈治病好不好?”沃琳心里气恼地飙出了脏话。

  

患者虽已瘦得脱了形,可打眼一看,还是看得出这对兄妹像他们母亲。

  

“我陪我妈妈进去。”小女孩挣脱哥哥的手跑过来。

  

“阿姨,咱们进去,里面暖和。”郎少敏打开防护门,从沃琳手里接过轮椅,推雷五女进机房。

  

机房里已经二十多度,只要不掀开衣服,患者不会感觉到冷,患者身体虚弱,做定位前的准备工作花费时间较长,等让患者躺在模拟机床上,差不多也到设置的空调温度了。

  

这种有着“患者只要进了医院,照顾患者就是医院的事,和我完全不相干,我只等着接治好后的患者出院就行”的想法的患者家属,郎少敏比沃琳见得多,他心里很明白,再继续和雷五女儿子说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他干脆不理会,省得说多了还有可能激发矛盾,最后受罪的其实还是患者本人。

  

是他把雷五女从住院部推过来的,也是他背雷五女上楼的,也没见雷五女排斥他。

  

这个轮椅的轮子不好使,他推着轮椅都费劲,估计现在的沃琳根本推不动,小女孩更推不动。

  

想起从病房到放疗科一路来雷五女儿子的做为,郎少敏只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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