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故事讲完,全桌鸦雀无声。
钱伯仁不敢想象,自己的老同学、死对头程革,竟然在大学毕业后,经历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在程革家里面所见到的,那张见义勇为的奖状和证书。于是他问道:“那墙上的见义勇为证书也是?”
“跟那个没有关系。那个是我在退伍之后,所抓到的一个持刀抢劫犯,市里面给我的奖状而已。而且你在部队期间所干的事,也不可能会认为是见义勇为吧?这只能算是执行任务,而执行命令,又是军人的天职。”
钱伯仁点了点头,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便问道:“那任珂呢?”
“哈哈,她吗?她自从大学之后,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呢。”程革依然非常得意。
“滚犊子,我不是问这个。”钱伯仁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你出了那件事之后,她对你怎么看的?”
程革将眼前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继续讲述起他的故事。
抢险救灾结束了之后,程革就被部队安排了退役转业,回到了他家乡,这座小城市里。当然,任珂也跟着一同过来了。尽管程革一再地要求她离开,表示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但是任珂不顾家人的严厉反对,甚至她的父母都和她提出了要断绝关系的威胁,任珂仍然坚定地想要留在程革的身边,想要照顾他一辈子,承担起这个责任。
说到这些,程革不禁掩面而泣。众人不知为何,而只有程革知道,任珂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少的苦。且不论旁人怎么说道,背后里怎么议论,单单是无性婚姻这一条,就足够将多少婚姻扼杀在坟墓当中了。
“所以你们也是因为这样,才选择了去精子库接种的,对吗?”钱伯仁终究还是把话题转到了和他有关的事情身上。
“对,所以这才踩了狗屎运,接种到了你小子的那玩意儿啊!”程革无奈地带着眼泪笑了笑。
“哈哈哈哈哈哈…”钱伯仁和程革笑作一团。
张沐和程光明对视一眼,笑了。看来事情已发展得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
程革深吸一口,继续解释。原来,他当初和任珂商量的时候,任珂是表示想要去外面抱养一个孩子的。他也都同意了,甚至还去福利院观看过,了解过。
但是当他们发现,福利院的孩子大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心理问题或生理疾病的时候,程革还是犹豫了。他想要给任珂一个自己所生的、健康的孩子。事实上,他也经常注意到,当他们从孕妇身边走过时,任珂总会定住脚步,呆呆地盯着看人家的肚子,眼神中总会体现出那无比的羡慕,把孕妇都看得不好意思了。那种渴望,那种向往,他站在身边就可以感觉得到。
但是,自己已成这样了,又怎么可能再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呢?去找别的男人?他可不愿意,任珂也不会愿意。这时,程革偶然间从朋友那里了解到,原来国内已经开始有了精子库接种生育辅助技术,可以为无法生育的年轻夫妻们进行接种,满足他们为人父母的愿望。并且,这些接种完全都是隐私的、秘密的,被接种的不知道接种者是谁,接种者也不知道被接种的是谁,双方就这样完全隔离在茫茫人海当中,理论上,永生永世都不会发现和了解彼此。
程革听着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于是很快去找到自己的妻子。但是任珂却很奇怪地对这个消息非常排斥,并表示,如果不是程革的孩子,她宁愿不生。但是当程革向她讲清楚整个事情的原委,并向她解释清楚了接种的意义之后,任珂也渐渐地动摇了。
终于,程革做通了任珂的思想工作,他们一同来到了省城,只有这里有着全省唯一的一家人类辅助生殖中心。他们决定,借着在省城工作一段时间的名义,完成接种并生下孩子,防止家里人反对。
但是这世上哪里又有不透风的墙呢?他们两人的事情很快就被双方家里人给知道。女方家里不置可否,毕竟这能够让自己抱上外孙。然而程革的妈妈却极力反对,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但是却依旧排斥着自己的儿媳妇从外面去借别人的种回来生孩子。她宁愿这个孩子是完全抱养的,跟二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这样对她来说心理上还好接受一点。她疯狂地作闹,甚至还以死相逼。
“最后呢,最后怎么样了?”钱伯仁好奇地追问道。
“你是傻还是蠢啊?”程革指了指程光明,“你旁边这么大一个活人坐着呢,你看不到吗?你不知道最后结果是啥吗?”
钱伯仁尴尬地笑了笑,将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算是自罚一杯。
“为了这件事情,我妈好几十年来都一直没给过我好脸色。”程革耸了耸肩,“不过,我有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宝贝儿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哈哈哈。”
“唉,你可别说,这也是我的儿子,有我的基因在呐。”钱伯仁拍了拍胸脯,自吹自擂道。
“滚你的,你没有自己的儿子吗?我可是听说你有四个小孩呢?”
“唉,四个小孩,个顶个都不成器啊。”钱伯仁无奈的叹了口气。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也越来越活跃起来。觥筹交错间,二人似乎慢慢解开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存在的心结。
“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了你不生气吧?”钱伯仁试探了一下。
“你是想问任珂的事吗?对吗?”程革皱了皱眉头,又抿了一口酒。
“差不多吧,我只是想问,当初你是怎样把她从我手里面抢走的。”钱伯仁压低了嗓音,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而程革也不甘示弱,眼神由刚才的放松变得凶狠起来,恶狠狠的盯着钱伯仁。
张沐和程光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又连忙将桌子死死摁住。
“并不是他把我抢走的,当年,是我的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钱伯仁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