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风云落幕,前途无量
李家。
“少爷说想你们了,要你们回家。”
李树压低声音,对家中那两个丫鬟一个护院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能感到这些年来的变化,也能感到世界正在变化,在变得陌生且恐怖。
少爷知道的比他多,他自去执行便是。
传达完这些,李树就走了。
当天,那两个丫鬟和一個护院便从李家消失了,说是去探远亲。
李老爷知道这是儿子的意思,便还准备了点盘缠要赠予三人,但三人没取,只是径直离去。
半日后,无人的荒郊之地生了火。
火中,一道道带着腐臭味的青烟弥开,消散在空气中。
火很快熄了。
平复无痕。
这是恶鬼们回家了‘舒服。’
‘好舒服。’
‘有种轻松的感觉。’
正在州牧府中,与周济海一同读书的李玄忽地抬手揉了揉脑门。
最近一段时间,他有种“绷紧的神经正在舒缓”的放松感。
似乎是精神之上承载的一些东西正在消失。
“担子”少了,精神自然放松了。
可是,李玄的心情却反而变得沉重了些。
此时,他目光微动,看着檀木茶几上翻开的古书纸页,有些出神。
李玄知道,之所以他感到轻松,是因为他以养鬼秘法制造出来的恶鬼正在大批量的快速死亡。
而这,至少可以让他推断出几点信息:
一,有人能辨妖魔,能辨魔仆,这是表露在外的信息;
二,这些人很强大,否则不足以斩杀魔仆,毕竟连二修秘武的刘鹰义都失约了;
三,魔仆的存在,对这些人产生了“利益阻碍”,所以这些人才会动手。
“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不过是如玉公子笼在外面的白衣,本质和“仁义道德”差不多。
真正高喊着这口号的人,怕是没几个信的。
这不过是便于他们把别人定义成妖魔,从而方便斩杀罢了。
魔仆之死,必然是触犯了某些存在的利益。
李玄支肘,托颔,垂目,目光显着思索。
很快,他找到了关键词:义军。
‘我想控制义军养寇自重。
可还有其他存在也想控制这支逐渐强大的义军,以做些什么。’
他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些画面。
心慈寺的羽教余孽。
掌控着‘天眼通’手段的神秘寺僧。
垂天而落,瓢泼于城山苍林的血雨。
端坐云上的无头大佛。
荒野的无头土地。
滔天海啸中,负佛而行的鳞甲魔影。
急促出城的马蹄声。
反常的骑兵装备一幕幕画面彼此交叠,构成一副暗潮汹涌、阴流涌动的冷色调场景。
李玄默默撤回了时刻注于体内的“畸变怪猴”魔血。
这一刻,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判断。
‘我的魔仆只是挡了别人的路,却不是别人的目标。’
‘换句话说,这事儿其实很可能和我无关,毕竟我并没有卷入到这种层次的利益纠纷中。’
‘既然无关,那就不要强行介入,不要强行调查,更不要过分好奇,多管闲事。’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等到尘埃渐定,若是于我有害,再行动不迟。’
李玄眸光的深邃,很快吸引了旁边的周济海。
这位小大人,平日里乃是周家神童,处处显着高冷。
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比他更深邃的,更强大的妖孽,他这高冷顿时就消失了。
高冷,只是天才对庸人的不搭不理,懒得解释,若是遇到了更天才的存在,自然也就没了。
“兄长是在担心乡试的事么?”
周家神童很好奇,于是抛出了问题。
李玄摇摇头道:“我在想去年夏末后产生的灾祸。
瘟疫,水灾,旱灾灾祸何其之多。
我大两州之地的百姓当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不知今年会否还有灾祸。”
周济海钦佩道:“乡试不过是为官之阶,唯有会试殿试后,才能真正为官。
为官者,当心系天下苍生。
短志之人,若是高中,便欣喜若狂。
而兄长立志于此,竟是还未乡试,便已忧国忧民,济海实是钦佩。”
李玄笑道:“小弟不过十一,却已和我一同乡试,天资如此,玄实是钦佩。”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番,便又各自认真读起书来。
待到申时,那身姿婀娜的云鬓美妇裹着朱色罗裳,挎着食篮从外走来,笑意盈盈地喊道:“济海,小玄”
自李玄叫了云姨后,赵云裳便也更变了对他的称呼以显亲密。
而这些日子,每到申时,赵云裳便会带些点心蜜饯过来,以满足两人口舌之欲,然后再读书。
不得不说,赵云裳的手艺非常好,比李玄吃过的任何地方的都好。
“今日是笑靥儿,琥珀冬瓜,紫苏饮子”赵云裳掀开食篮上的布。
笑靥儿是油煎的两面泛金的甜面点。
琥珀冬瓜,则是将冬瓜做成了花瓣形状。
紫苏饮子,色泽微红、味道酸甜的消暑快乐水。
周济海跑过去,抬手就想先抓一个“笑靥儿”吃。
赵云裳轻轻打了下他的手,轻嗔道:“不可以失礼哦,要等兄长来一起吃。”
周济海忙转身看向李玄,连连招手道:“兄长,快些快些。”
李玄笑了笑,走近。
他身子挺拔,周身充满了正气,给人一种蓬勃向上且英挺的感觉。
赵云裳比他矮小半个头,待他靠近后竟还需微微仰头,才能对视。
“小玄,快坐下。”
淳阳郡主用同样温柔的声音说着。
“谢谢云姨。”
李玄顿时坐下,和周济海一起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忍不住赞道:“云姨手艺真好。”
赵云裳满足地看着两人吃她做的小食,道:“你们两人要好好相处哦,不可以吵架。济海,你兄长大你许多,若遇纠纷,你需得先行自省。”
“知道了,娘。”周济海嘀咕着。
赵云裳又看向李玄道:“小玄,姨姨也希望伱能够好好和济海相处,他虽早慧,却终究还是个孩子,如果犯了小错,还希望你做兄长的能帮衬一二。”
李玄笑道:“云姨放心,诚如济海所言,有些人便是天天见也成不了朋友,而有些人便是只处了些日子却可成至交。
我与济海一见如故。
而且云姨做的小食这般好吃,我自还想经常吃到呢。”
赵云裳笑道:“你常来便是了。”
天光透过窗纸,落照在这三人身上,倒也形成了温馨的幕景。
美妇温柔,少年英挺,而男孩自然也显出几分自在和顽皮又过两日。
李玄正在州牧府读书,忽见州牧焦急地从外而来。
周池鹤看到李玄,面色紧张地问道:“李公子,你近些日子可曾看到鹅梨?”
李玄摇摇头。
周池鹤急道:“她失踪很久了,连同王丰扬,还有那些手下,全部不见了。”
李玄劝慰道:“周鹅梨实力强大,再兼还有王先生在,便是遇到妖魔,也有一战之力,不至于全部不见。想来他们是发现了什么,正在调查吧?”
周池鹤很慌。
之前大哥失踪,也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似乎轮到他三妹了。
可这与之前不同啊。
周家若是没了周鹅梨,那便几乎是彻底失去了“武力”这方面的支柱。
更何况,王丰扬也一起不见了,这真的要命了!
周池鹤心急如焚。
但他好歹是州牧,危急之时总不至于彻底六神无主,反倒是会本能地去思索解决办法。
他目光动了几动,直接落在了李玄身上。
然后,他又本能地开始想“周家有没有待嫁的女儿”,这一想,发现还真没有。周家未嫁的最大姑娘也还是个才九岁的女孩。
诸多念头闪过,周池鹤神色平和,道了句:“公子两字太过生分,本官托大,便叫一声李玄好了。”
李玄笑道:“自当如此。”
周池鹤也笑道:“那李玄,你也别叫我州牧了,叫我一声周叔吧。
近些日子,淳阳郡主也与我说了,说是与你相处,甚是融洽。
郡主看你,是越看越喜欢。
你若不嫌弃我周家,不若与济海结拜为异姓兄弟。
我周家嘛,别的没有,但我在相府好歹能说上两句话;
而淳阳郡主在皇室也颇为不凡。
太后格外喜欢她做的点心,每到冬至,便要早早招她入宫呢。”
李玄懂。
周鹅梨的失踪,让周池鹤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所以他要和自己签订“高级合同”了。
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外。
至于周家这种能同时搭上相府、却也未曾彻底开罪皇室的家族,他也早从周鹅梨处知晓。
所以,李玄笑道:“我与济海,与淳阳郡主相处,也甚是开心,自是愿意结成兄弟。
其他的周叔莫说,说了便好似我是看重那些才答应的。这便辱没了我与济海、淳阳郡主、周叔的感情。”
周池鹤见他说的真诚,脑海里再闪过这段日子他搜集到的有关李玄的信息。
无论是“得贵人赏识却不违婚约”,还是“与曹书达的师生之情”,再至那一篇祭文,都展示了这少年的品性。
他心中大喜,拍了拍李玄肩膀道:“今后你我便如一家人。”
说罢,他又匆匆离去。
两日后,良辰吉日李玄和周济海烧香歃血,结为异姓兄弟。
周池鹤频频点头。
一旁的淳阳郡主也笑的合不拢嘴。
而待到两人完成兄弟仪式去旁学习后,周池鹤便喊了淳阳郡主到了一旁,直接道:“嫂嫂,不瞒你说,鹅梨失踪了,王丰扬,还有那两百余武者都失踪了。
而去年冬日,刘鹰义亦是因百花府大疫未曾生还。
如此,我周家一脉的高手几乎损失殆尽。
现在,我打算书信一封给相爷阐明这边的情况,请相爷他老人家再派高手前来坐镇,并希望他老人家给李玄一次机会。
嫂嫂以为如何?”
淳阳郡主道:“小玄相貌堂堂,又正气凛然,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是双修秘武武者。这便是心性极好的天才了。
他和我家走得近,济海也喜欢他,如今更是烧香歃血,结成了兄弟,这其实便算是我们家的人了。
你可得分个亲疏远近,别委屈了他。”
周池鹤沉吟道:“如今便指望他了,怎可能委屈他?
至于相爷好不容易能有个亲近王室的秘武武者,相爷应该也不会拒绝给他机会。
可我担心,他到底有没有鹅梨说的那么玄乎。
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双修秘武之后,再完成一个新的秘武体系。”
淳阳郡主道:“试试吧。
他若稍有进展,今年冬日,我便去皇祖母面前嘀咕一声他的名字。
待到来年冬,或可带他觐见皇祖母。
如此,等他会试,殿试通过,便必然可以封个大大的官。
那时候,他本身便是前所未有的五修秘武武者,再兼一方大员,怕是可以直接成为相爷的左臂右膀。
届时,李家与周家如藤缠木,而若他是大树,我周家便作个藤就是了。”
周池鹤点点头,叹道:“可惜我周家暂时没有合适的修炼苗子。”
想罢,他又道:“我听说李玄有一亲弟,如今十一。而延梅如今九岁。到时候,两人或可成亲,算是巩固周李两家关系。”
两人谈罢,又各自分道又过数日。
李玄正与自家的羽教圣女大人逛着夜市,忽听远方马蹄如雷动,鳞甲似涛声。
大批大批的军队直接往北城门而去。
州城街市也顿时沸腾起来。
有人惊惶地顿足道:“鹰匪打来了!说是有十万大军往州城北门去了!”
“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这这”
“你不知道,鹰匪势大,据说已经吞了半州之地了,如今携军南下,是想要彻底攻陷我青木州啊。”
又有个似是懂些兵法的人道:“鹰匪若来,也不需攻城,只要围死州城。不需多久,只消过了秋收,我州城便要彻底断粮了。”
“去年天灾,今年兵灾,这让人怎么活下去哦”
李玄默默听着街道百姓的讨论。
显然,鹰匪攻城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军事信息,毕竟那大军几已压境,毕竟这几日已经开始有北地难民陆续逃回。
可蔷薇是知道鹰匪的。
她美目圆瞪,诧异地看着李玄,以为是他的主意。
但李玄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些去远抗匪的兵马,露出思索之色入夜。
蔷薇关紧窗户,燃起三柱清香。
暗红的火点之上飘着袅袅白烟。
蔷薇神秘兮兮地托举着清香,然后开始叉腰,扭身,臀儿摆动,双脚踢踏在跳完了一套之后,又对天空拜了拜,继而将香递给李玄,道:“先跳舞,然后对天空拜,记得一定要心有所求,然后自能得到回应。”
李玄古怪道:“这行吗?”
今日,他下定决心要向蔷薇学拜神法。
蔷薇道:“就这么简单,我就这么拜了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变强了许多。
但是呢,必须要先焚香才行。
若是没有香,那就不成啦!”
说着,她瞥了一眼他刚刚点燃地香,道:“奴家给你看”
随后,她跑到屋角吗,拿起一个洗衣槌,递给李玄道:“打我。”
李玄虚抽了两下。
洗衣槌在半空发出轰轰的爆音。
蔷薇似是意识到太过了,便急忙一把抢过,然后微微闭目,如在冥想,继而猛然睁眼,抓着洗衣槌狠狠抽向自己脑门。
一声重响。
洗衣槌居然弹开了。
李玄看的分明,蔷薇根本没省力气,而这本该把她砸的头破血流的一击居然完全无用。
除此之外,这一击本身的力量也超过了蔷薇自身的力量。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了拜神法的可怕,于是道:“再来一次试试。”
“好的,公子。”蔷薇很乐于表现,然后抓着洗衣槌胡乱舞起来,继而又是双手抓紧那洗衣槌往脑门处狠狠一砸。
洗衣槌又弹开了。
这一次,李玄看仔细了。
就在洗衣槌和蔷薇接触的那一刹那,蔷薇额头处明显出现了一层奇异的浑浊膜子,那膜子的浑浊并非其他,而竟就似是氤氲的香火。
蔷薇道:“紫尾蛟王说,一定要心诚,只要心诚了,就可以获得神的庇护。
还有奴家跳舞的动作,公子得跟着做,不能做错了,否则神会不喜。”
李玄为了力量,也是拼了。
他点点头,道:“来吧。”
随后,蔷薇叉腰,扭身。
李玄感到很羞耻,可却也跟着照做。
蔷薇开始摆动臀儿。
李玄:
“哎呀,公子,不行不行,您扭得太拘谨啦。
让奴家来控制您的臀儿。”
蔷薇跑到李玄身后,双手护住他腰肢,喊了声:“跳。”
李玄只觉这动作实在羞耻。
不过,他还是专心地跳了起来。
跳的时候,他是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感到任何气血的变化。
而跳完之后,他则是迅速地焚香,祭拜,心中虔诚地诵念着:‘我想变强。’
诵完,他便将香插入香炉,然后跪在蔷薇准备好的蒲团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越发感到心中宁静。
陡然间,他有一种魂儿离体的感觉。
好似那香火的烟撕开了另一个世界他警惕地睁眼。
那离体的魂儿也顿时回归,只不过轻松感却依旧在持续。
而眼前,那被香火烟雾弥漫过的空间如在缓缓变幻。
李玄继续双手合十,心中默诵:‘我想变强。’
香火渐盛,似弥漫的整个小屋都是。
而小屋之中,风景陡变,形成了一种“双重空间”的透明感。
一重空间已然是李玄和蔷薇的卧房;还有一重却已不知到了何处,隐约间唯见金光大盛,遥远处传来“叮铃铃”的金属声。
李玄看着看着,心有所感,陡然回头,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为人小心,既然感觉到了异常,便直接收了手,熄了香火。
随着香火消失,随着他的祈愿消失,那另一重世界也消失了。
李玄把情况和蔷薇说了。
蔷薇道:“公子,很正常呀,我也看到了另一片风景,可那风景就是空空荡荡,到处亮堂堂的,什么都没有。”
李玄想了想,决定再试试。
于是,他重新跳舞,焚香,合十,进入冥思片刻后,那一重“金光大盛”的世界再度出现了。
叮铃铃的金属声越发清晰,几乎响在了李玄心里。
忽地,他又感到了一股窥探感,猛然侧头。
这一次,他看到了。
那是光明之中的一尊巍峨巨影,似呈侧卧之姿,似纵横山脉,完全看不清其全貌。
然而李玄瞳孔紧缩,因为他看到那巍峨巨影所处的空间,竟直接和蔷薇所在的空间重叠在一处。
明明是一个地方,却映着一人一神,两相重叠。一边是睁着大眼睛的枕边人,一边却又是浑然陌生、甚至连模样都看不真切的可怕巨影。
李玄蓦然明悟,他瞳孔紧缩,直接撤去了合十的双手,掐断了此刻的香火。
蔷薇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了?”
李玄幽幽道:“其实,你可以试试不跳舞,直接烧香。”
蔷薇问:“什么吗?紫尾蛟王说了,若是不跳舞,就算不得上等观想法。”
李玄道:“你知道你为什么看到的风景里什么都没有吗?”
蔷薇摇摇头。
李玄道:“因为在那个世界的风景里,你就是羽衣。祂和你重叠在一起。”
蔷薇瞪大眼,摸着脑袋道:“难怪这两天生的孔雀翎变多了,不练了不练了!”
她生气地想把香火全丢了,可却又似舍不得。
于是乎丢了一半,却还留了一半次日。
满街都在讨论鹰匪攻城的事。
李玄去到州牧府打探消息。
州牧自是领人去了北城,不在府中。
不过,周家人人皆知,州牧遇事必和淳阳郡主商量,故而郡主一定知道不少事。
周济海领着李玄来到赵云裳院落,敲门喊了喊:“母亲。”
门后没动静。
周济海又喊:“母亲,我与兄长想问些事。”
门后才传来几分慵懒的声音。
“我就来。”
说着“就”,但李玄和周济海却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后,那俏丽贵妇人才优雅从容地走出了院落。
而李玄感知力极强,周济海没感到什么异常,他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显然,方才赵云裳之所以闭门,是因为她白日饮酒。
可作为一个母亲,赵云裳又不希望自己饮酒的形象被儿子看到,毕竟她一直扮演的是个知礼懂礼的贵妇模样。
“济海,玄儿,何事?”
此刻的贵妇人双颊酡红虽消,却犹存几分慵懒。
周济海浑然不觉,只是问道,“母亲可知鹰匪之事?”
赵云裳想了想,道:“鹰匪不过乌合之众,你叔父领人守城,而梁将军也动了三万大军直接出城了。
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不必担忧。”
看周济海和李玄还沉默,赵云裳笑道:“最迟两三日,便当有消息了,你们俩还是安心备考吧。”
两人点点头果然,事不出赵云裳所说。
两天后,满城喜讯。
百姓欢呼。
“鹰匪退了!”
“鹰匪全退了!”
“大胜!”
“胜啦,我们胜啦!”
简单的话音里,充斥着人们的喜悦。
那十万大军压境带来的阴云,缓缓散去。
原本打算延后的秋闱,便是要如期举行时间一晃,便至了九月之末。
不少学子都来到了考试地点,按部就班地入内乡试。
而鹰匪义军则好像和青木州城卯上劲了,反复拉锯。
梁师古的兵马是在城中进进出出。
后来干脆驻扎在城外。
而今日科考之时,那义军又发动了袭击。
这一次,梁师古则似是被耗尽了耐心。
他发动骑兵击溃了鹰匪义军,然后又继续北进,紧咬溃军,俨然一副要将其彻底摧毁的模样。
初秋落叶,从天而落学子们在考场中续续而书,专注无比。
李玄亦是专注的答题。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再没遇到任何事,就好似生活回归了没有妖魔、没有任何反常的平凡。
然而,他却又能感觉到周边正暗潮汹涌,似有各方势力云动。
但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他只是一个学子青木州城北的荒原上,梁师古铁骑飒沓,擂动如鼓,追击匪贼。
然而,这只是表象那勇猛冲锋的铁骑之后尘土飞扬。
但这飞扬的尘土,则不过是马匹栓着树枝纵横驰骋,扬起滚滚尘土,如此看着便好似是大军追击,越追越远青木州以西,海边。
无头大佛端坐于海岸外的林子里,巍峨雄壮,虽是无头,其下却已积了极多香客在虔诚祈拜。
一张张蒲团摆放开来,数万香客手举香火,有祈福,有还愿。
大佛极灵,旦有心诚,必定灵验。
更有信徒受大佛托梦,说今时今日当来见佛。
于是,香客们便你传我我传你,然后相约来到了此地。
此时,数万香火袅袅升腾,构织成了煌煌于天,遮天蔽日的香雾大河。
就连午间的烈日都被这香雾遮蔽,而显出几分朦胧。
香雾里,忽有香客惊喜地瞪大眼,看向四周。
他身侧,亦有香客面露震惊之色,继而虔诚地连连叩拜。
有的香客忍不住,兴奋地问身侧之人,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这是佛国。这是佛国啊”
“真的有佛,真的有佛在庇佑我们!”
“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都看到了!”
香雾中,风景变幻,显出“双重空间”的透明感。
一重空间是原本林中的风景,还有一重则是一片金色光芒的世界。
所有香客都沐浴其中。
而忽地有人注意到了什么,侧头看去。
越来越多的人侧头。
金色光海里忽地出现了一道宏伟的巨影,那巨影盘膝而坐,甚是宝相端庄,其手恰着说法印,似在说“来,听我说法”。
香雾积腾,天穹陡然云雾翻滚。
阳光好似被某种力量遮挡,彤云密布之间,陡有蛇电显于云中,雷霆滚滚而来考场中,李玄微微侧首。
身侧过道,正狂风大作,吹卷着落叶尘埃,乱飞乱舞;取暖碳炉火盆中亦是赤红火星乱冒。
有考生焦急地压下考卷。
还有未来得及做什么的,则是看着被风吹起的考卷,焦急起身。
远处有监考官员匆匆而至,高喊着:“勿要离位!勿要离位!”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这狂风隐没。
考场乱。
一滴黄豆大小的雨水落下。
这一声,紧接着牵起了千声万声。
天空的水库如被开了闸门,大雨倾盆而落,万般视线皆模糊。
李玄安静地仰头看着天空。
不出意料,那雨又泛上了红色。
血雨狂落。
他深吸一口气,伏首继续书写。
无论此刻在发生什么,都暂时和他无关。
无论这一刻有多么凶险,他也不是那旋涡中心的主角香雾之下。
无头大佛之后,一个面带紫鳞面具的女子,以及数位戴着面具、裹着斗篷的女尼正默默藏在林木之后。
其中一个女尼出列,道:“师叔,一切妥当,梁师古被匪军引着往北去了,今日他绝对顾不到这里。仪式绝不会被打断。”
若是李玄在此,只听声音便能听出这女尼身份。
这赫然是之前在百花府历练的心慈寺尼姑————镜竹。
此时,镜竹喃喃道:“只不过,弟子至今未曾查明那些魔仆背后的妖魔是谁。
按理说,妖魔只会想着食人果腹,以增智慧。而绝对不会生出控制义军的想法。
弟子还曾领人设下种种圈套,以期那妖魔会落入圈套。
届时,弟子以拜神之法,联合义军中的师兄弟将其斩杀,可是那幕后妖魔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那妖魔把自己的魔仆随意丢在那儿便不管了似的。”
紫鳞面具女子淡淡道:“有些妖魔无法移动,或许这次你遇到的便是那等妖魔。
只是勿要节外生枝了,无论那妖魔是谁,都并不重要。
只要神灵能够成功降世,那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几人正说着,忽闻那雷雨尽头浮现出了马蹄声响。
泥浪飞溅,铁蹄擂鼓,整齐划一!
健马之上,黑甲骑士目光森然,一手握盾,一手则探入那兽皮囊袋抓出了寒铁大弩。
弩矢早备,尖头闪烁着冰晶般的光华。
紫鳞面具女子霍然抬头,愕然看向远处。
镜竹也慌了神。
紫鳞面具女子很快冷静下来,她看着远处弥漫的到处都是的香雾,道了声:“阻止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个紫色丹药丢入口中含着,然后一甩袖口,利刃出袖。
尼姑们纷纷仿效,继而在大雨里往那突兀出现在此处的骑兵迎去嗖嗖嗖!
箭矢狂落。
香客四散奔逃。
尼姑们周身涌起浑浊薄膜。
然而,那些冰晶箭矢好似克制这些薄膜一般。
每一次攻击,那薄膜都会黯淡一层许久后。
尼姑们被射成了刺猬,倒地。
而她们则是用最后的力气咬破了紫色丹药。
顿时,浓郁毒素涌出,将她们身形化开再不见生前半点模样。
不过其中有一个还未来得及嚼烂那丹药,就已被眼疾手快的甲士按住了。
那甲士扯开其面具,右手死死捏着她双颊,左手拉开帽兜,目光愣了下,然后高喊道:“是尼姑!!”
“将军,逃了一个。”
有骑兵凑近白须老将,进行着汇报。
那老将须发清白,目光坚毅地扫视着周边,继而嗅了嗅鼻子,然后看向那无头大佛。
“邪魔外道,死!”
他面色森冷,然后道,“毁了这无首大佛!”
骑兵囤积,围聚过来,抬起那冰晶大弩连射。
香雾依然弥漫,血雨依然落下。
但大佛却在箭矢的狂射下,慢慢崩裂。
梁师古看着粉碎的大佛舒了口气,他冷冷注视着那尼姑,问了句:“心慈寺的吧?”
那尼姑面色煞白,却不回答。
梁师古冷哼一声,挥手道:“走,随我去荡平心慈寺!去看看那藏污纳垢之地究竟存了些什么?!”
众骑兵,纷纷转身。
梁师古亦转身。
陡然,这位老将觉得有些刺目,好似满天的金光正在落下。
金光混杂着血水很是晃眼。
而那被抓捕的尼姑却陡然瞪大眼,看向梁师古身后。
金光中,端坐的无首大佛不知何时已经再显。
佛像虽灭,但那个世界的大佛却在。
大佛掐着的“说法印”不见了,那手一伸,便来到梁韩师古头顶,双指一拈,便扯下了这位将军的头颅,继而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断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