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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亏欠的人情

  

在折腾,还在折腾…

  

哟,耐力不错么?

  

坐在江边,陈蓦淡淡地望着那个在江水里翻腾的家伙,自顾着坐在一块石头上,悠然自得地继续垂钓。

  

什么?救人?

  

对方摆明了是对这个世道不满,投河自尽,你要救人家,岂不是坏人家好事?

  

“救…救命…”

  

这时,那个落入江中的人传来了呼救的声音,让陈蓦心中一愣。

  

不是投江自尽么?

  

怎么又求救了?

  

瞥了一眼那个江水中浮沉的人,陈蓦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鄙夷。

  

有投江自尽的胆量,却没有真正寻死的勇气么?

  

既然要半途而废,最初就不要这么做,岂不是更好?

  

“救…救命…”

  

那个人,依旧玩命地在江中扑腾着,而陈蓦,则淡淡地望着他。

  

还是不救呢?

  

陈蓦思考着这个问题,毕竟对于这种轻生的家伙,他并不是很想去搭理。

  

说实话,陈蓦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尤其是在手染无数鲜血之后,人命在他看来,太过于脆弱了,他没有想过要当什么惩恶扬善、拯救世人的大英雄,眼下的他,只不过是想与唐馨儿安安稳稳地活过剩下这段所剩无几的日子而已。

  

但是…

  

不经意间,陈蓦脑中忽然回想起了黄州城内那位白云道人所说的话。

  

杀多少人,便要救多少人么?

  

可是自己杀了六万,怎么偿还得清?

  

甚至于,间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还要远远不止六万这个数,倘若细算起来,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偿还不清?

  

想到这里,陈蓦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忽然,他想到了唐馨儿,想到了她为了后嗣的事每日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嘁!”

  

撇了撇嘴,陈蓦随手丢下鱼竿,跳入江中,将那个人拖上江岸,这时陈蓦才发现,原来这个投江自尽的家伙,竟然只是一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孩子。

  

他没有施展缩地,毕竟缩地已成为征西将军陈蓦的招牌招式,纵观天下之大,谁不知道征西将军陈蓦的武魂是贪狼?

  

“咳…咳…”

  

那个被救上江岸的孩子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江水。

  

而在将这个家伙拎上岸后,陈蓦并没有在管他,继续自己的垂钓,虽说他此刻浑身湿透,在江风的吹拂下不免有些寒冷,然而对于像陈蓦这样的人而言,区区寒冷,并不算得了什么,哪怕他不曾用戾气去抵御这份寒冷。

  

四五年的征战,四五年的杀戮,已将他的意志磨练地比铁石还要坚韧。

  

“多谢…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小生孙权感激不尽…”

  

“哼!——滚吧!”陈蓦冷哼一声,并没有去搭理那小子的兴致。

  

而就在那个小家伙正要转身离去时,陈蓦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转头沉声喝道,“站住!”

  

“有…有什么事么?”那个小子显然是被陈蓦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吓了一跳。

  

“你说你叫什么?”死死盯着那个小子,陈蓦瞪大着眼睛喝问道,“孙权?孙坚、孙文台,与你什么关系?”

  

“阁下为何这么问?”或许是感受到了陈蓦身上那份突如其来的压迫力,那个叫做孙权的小子忍不住向后退。

  

“快说!”瞪大着眼睛,陈蓦沉声喝问道。

  

“乃…乃家父…”小家伙怯生生地说道。

  

“…”张了张嘴,陈蓦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小家伙。

  

孙权…

  

孙坚的二儿子么?

  

即便陈蓦并不清楚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的历史,但是对于孙权是孙坚的第二个儿子这件事,他又岂会不知?

  

毕竟在历史中,孙权是继父亲孙坚、兄长孙策之后,主宰江东数十年的一方霸主,怎么可能会…

  

“那孙策、孙伯符…”

  

“乃家兄…”不知为何,小家伙的眼中露出了几分黯然。

  

“当真?”陈蓦一脸怀疑。

  

只见那个小家伙苦笑一声,一副自怨自艾的口吻,喃喃说道,“阁下与小生此前素未谋面,方才又救小生性命,乃小生救命恩人,小生为何要欺骗阁下?”

  

陈蓦闻言细细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一回事,遂问道,“既然是孙文台将军之子,不在江东,何以要跑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小家伙错愕地抬起头望着陈蓦,犹豫说道,“此…此乃武昌地域,何以不是江东?”

  

被他一句话提醒,陈蓦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躲避魏延,并不是在自己经常去的地点垂钓,而是沿着长江往南走了几十里,已到了武昌附近,而武昌,前两年孙策攻江夏黄祖时,已将此地攻克,划入了江东的势力范围。

  

也是,倘若不是这样,恐怕黄祖也不会在黄州西面的三江口布下重兵,以防备江东屯扎在武昌的兵马。

  

想到这里,陈蓦不禁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既然你是孙文台将军之子,何以要轻生?”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小家伙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哪…哪里是轻生,小生只是…只是不慎落于江中…”

  

“不慎么?”陈蓦轻笑一声,淡淡讥讽道,“并着双脚,闭着眼睛,投入江中,这叫不慎落于水中么?真是长见识了!”

  

“你…你都瞧见了?”小家伙闻言,面色更显羞惭。

  

“坐下!”随手甩出了钓线,陈蓦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石头,示意孙权在自己身旁坐下,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陈蓦淡淡说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阁下说笑了…”小家伙孙权勉强一笑,一脸畏惧,小心翼翼地坐在陈蓦身旁,多半是被陈蓦方才的气势吓住了,是故,也不敢违抗陈蓦的话,乖乖坐下。

  

“说说吧!”

  

“啊?”

  

“为何要轻生寻死?”

  

“没有啊…”

  

“真的没有么?”陈蓦虎目一瞪,吓地孙权慌忙低下了头,缩着身体,浑身颤抖,不知为何,看到孙权如此懦弱胆小,陈蓦不由心中火起。

  

“说啊!”

  

“是…家姐…”被陈蓦的重喝吓了一跳,孙坚一脸惶恐地说道,“前些日子家姐大骂了我一通,我心中不忿,一气之下就偷偷跑出了柴桑…”

  

“家姐?”陈蓦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孙尚香那满脸怒意的模样,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然后呢?”

  

“…本来我打算来武昌投奔堂兄,却没想到堂兄明明说好不给柴桑送递消息的,却暗地里将我在此的消息派人送到了家姐手中,还把我锁在屋子里,等家姐派人来把我带回去…他明明答应我不说的,怎么能这样呢?”孙权气呼呼地说道。

  

“堂兄?”

  

“姓孙名贲,字伯阳,是除了我大哥外,族中最出色的人呢,眼下,担任武昌太守…”

  

“哦…那你,又从武昌逃出来了?”陈蓦微微点了点头,虽说即便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号人。

  

“嗯…”孙权沮丧地点点头。

  

望着这小家伙一脸沮丧的模样,不知为何,陈蓦心中竟有些不忍,在皱眉想了想后,他问道,“为何要与你姐姐争吵呢?唔,她为何要骂你呢?你兄长呢?”

  

“兄长…不在了…”孙权眼中露出了几分黯然。

  

“不在了?”陈蓦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说的,可是孙策、孙伯符…”

  

“嗯…”小家伙沮丧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陈蓦皱眉问道。

  

也难怪他如此惊愕,要知道自从孙坚死后,是孙策一力担负起了江东一族的存亡,前后扫平江东,打下了那般地盘,可以说,孙策在江东的威名,丝毫不在当初的吕布之下,这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竟然不在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兄长说要去杀一个道士,然后就失踪了,姐姐还有公瑾大哥他们派人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都说是…是…”

  

“道士?”

  

“嗯,一个会用妖术的道士,很厉害的,好像是叫于吉,兄长气此人妖言惑众,说要去杀他,可是一去就没有回来…”

  

“这样…”陈蓦深深皱紧了双眉,在思索了一下后,问道,“然后呢?”

  

“兄长下落不明后,家母与家姐召集各地文武商议了一番,还把在九江训练水军的公瑾大哥都请了回来,让我接替兄长的位置…”

  

“这不是好事么?”陈蓦疑惑问道。

  

“是好事吗?”孙权苦涩一笑,露出一副倍感委屈的模样,低着头,沮丧说道,“我江东,是父亲和大哥打下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江东都在谣传,说我没有资格继承江东…”

  

“然后呢?”

  

“然后…家母与家姐还是说服了众人,让我接替兄长的位置,但是,期间的大小事务,军事,由公瑾大哥维持,内务,由张昭打理,就算在家务事,还有家姐…”

  

“原来如此,”陈蓦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是发现了这一切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是么?——感觉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傀儡,是故一气之下逃出了柴桑,是么?”

  

孙权脸色涨红,低下了头。

  

望着这个小家伙抱着双腿缩成一团,陈蓦不禁摇了摇头,在暗自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那么,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孙权沉默了,在足足过了半响后,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也想像父、兄一样,创出一番事业,可是…可是他们都不信任我,说我还太小…”

  

“你确实还小…”陈蓦淡淡说道。

  

“我…我已经十五岁了,父亲十七的时候就当了县丞,大哥十八岁的时候就打下了江东…”

  

“那不是还有两三年么?”陈蓦淡淡回道。

  

“呃?”似乎是见陈蓦如此平静,不经意间,孙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叹了口气后,苦涩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在我看来,就算再过几年,恐怕他们也不会信任我…也难怪,我只知道读书,而父兄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练就一身武艺,扬名在外,而我,仅仅只是继承了父兄的威名…”

  

望着孙权沮丧的模样,陈蓦暗暗叹了口气,一提钓竿钓起一尾鱼,淡淡说道,“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想,别人又怎么能够信任你?”说着,他顿了顿,将钓起的鱼丢入鱼篓,望着孙权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回柴桑?”

  

“不回去!”孙权气呼呼地连连摇头,好似赌气般说道,“我已发誓,一定要让家姐刮目相看,在变得坚强之前,绝不回去!”

  

“坚强啊,”陈蓦闻言轻笑一声,淡淡嘲讽道,“这么说,你方才在江中折腾,这也是令你变得坚强的途径么?”

  

孙权闻言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身上又没有钱…饿了好几天…我怕堂兄派人来抓我,想过江到荆州呆段日子,所以…”

  

“所以打算游过来?”

  

“嗯…”孙权羞惭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蓦笑了,笑声中,似乎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意思。

  

终究是孙文台的儿子啊…

  

是自己误会了呢!

  

不知为何,在了解到孙权并没有投江自刎的打算后,陈蓦的心情顿时转好。

  

“笑…笑什么?”孙权有些畏惧地望着陈蓦。

  

“没什么…”伸出手拍了拍孙权的脑袋,陈蓦轻声问道,“说起来你胆子可不小啊,荆州与江东,世代死仇,要是被人知道你乃孙文台将军的二子,你以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我只是感觉,大叔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并不像是坏人,况且方才还救过我…”孙权缩着脑袋解释道。

  

“大叔…”陈蓦忍不住眼睛一缩,表情顿时变得异常古怪。

  

也难怪,毕竟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却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家伙喊大叔,这实在是有些…

  

不过话说回来,陈蓦当初与孙坚不打不相识,好几次沙场相见,甚至于,更是将孙坚这位江东猛虎逼到绝境,是故,除开个人恩怨外,陈蓦倒是也受得起孙权这一声称呼,毕竟,如今的陈蓦,也是一度踏足过武神境界的人,无论是实力与名望,基本上已不逊色孙坚几分。

  

或许是因为孙权乃故人之子,或许是因为当初逼死其父孙坚的愧疚,不知为何,陈蓦很是在意这个小家伙。

  

“没有想过回柴桑?”

  

“不回去!”

  

“武昌呢?”

  

“堂兄和家姐串通一气,还把我锁在屋子里,也不回去!”

  

“真打算去荆州么?”

  

“也不是荆州,随便哪里都行,只要不被家姐发现就行…”

  

“呵,那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呢?”

  

“唔…在令家姐刮目相看前,绝对不回去!”

  

“刮目相看啊,”望着孙权信誓旦旦的模样,陈蓦长长吐了口气,轻笑说道,“怎么样才算是刮目相看呢?”

  

“唔…”孙权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正色说道,“公瑾大哥说,学武能让人变得坚强,我要去学武艺!”正说着,他的肚子忽然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他好不容易营造起的几分气势顿时荡然无存。

  

“呵!”微微一笑,陈蓦站起身来,拎起鱼篓,在望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孙权后,淡淡说道,“在此之前,先解决最实际的问题吧!——跟我来!”

  

“呃…哦!”

  

或许是迫于身上毫无分文,或许是因为陈蓦方才救过自己,是故,孙权在犹豫了一下后,终究跟了上去。

  

三个时辰后,陈蓦终究带着孙权回到了黄州县,以至于当唐馨儿注意到自己丈夫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小家伙时,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惊愕。

  

毕竟在她看来,以陈蓦如今的性格,要他主动去与他人接触,这实在是有些令她难以置信。

  

不过她并没有多问,按照陈蓦的吩咐,替孙权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后,便去厨房做了几道菜饭。

  

一直到孙权吃饱后去后院洗漱的期间,唐馨儿这才悄然询问丈夫。

  

“夫君,这孩子是…”

  

“孙坚、孙文台的儿子!”说着,陈蓦便将孙权的事都告诉了妻子。

  

“原来是孙讨虏之子…”聪慧过人的唐馨儿当即便明白了陈蓦的想法,低声问道,“夫君,打算教他武艺么?”

  

“唔!”陈蓦点了点头,说道,“武艺倒在其次,至少,至少要把这小子那懦弱的性格纠正过来!”

  

唐馨儿闻言轻笑一声,揶揄说道,“前几日某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教人武艺呢!”

  

陈蓦面色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后,喃喃说道,“他不同,他是孙坚的儿子!”

  

啊,孙权,是孙坚的儿子…

  

而孙坚,恰恰是陈蓦除波才外最尊敬的人,无论是武德还是武艺,不得不说,陈蓦之所以能成为万人敌、甚至与武神,与当初孙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孙坚,将陈蓦带入武人的世界,叫他明白了天下之大,明白了什么叫气,什么叫斩铁、什么叫刚体,以及,什么叫武魂…

  

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陈蓦绝不会如此在意。

  

就当是换孙坚一个人情吧…

  

想到这里,陈蓦举杯饮了一口茶水。

  

就在这时,唐馨儿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既然要教,夫君想必也不在意多教一个吧?”

  

陈蓦愣了愣,顺着唐馨儿的视线望向屋外,却发现在屋外,魏延正探头探脑地望向屋内,望着自己嘿嘿笑着。

  

回头望了一眼唐馨儿那温柔可人的笑靥,陈蓦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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