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知道市看守所在哪儿,便载着她向那儿驶去。
这时出租车虽已普遍,普通工人家庭可不会随意就打车。郑小璐起个大早,也是为了尽量节省点钱。
两个人路上说着话儿,原来小璐这是第五次来看麦处长了,不过按照规定在正式宣判之前是不能探视的,每次她都被挡了驾,所以这两个月也来的少了。眼看着就要元旦了,小璐想看在年节的份上,或许好好说说人家能通融一下。实在不行,给他稍点东西去,让他感到还有人惦念着,也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好,所以这才再次赶来。
其实要说不得探视,具体执行人员未必能那么公事公办,市看守所管理并不严,上一任所长就出现过不按规定管理,将在押人员私放出所的事件。直到有一次,一名在押人员谎称家中有事,送了一份厚礼,被他擅自放了出去,结果没几天,此人在外再次犯罪被抓,事情败露后,所长才被免职。此后看守所的管理表面上严了许多,可这只是针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没有关系门路,人家肯定不给你开绿灯的。
两个人乘着一辆自行车缓缓行驶在冬日的街头,人流渐渐多起来,不过张胜骑的很小心,稳稳当当的一直没什么危险。前边路过一所中学,望着那紧闭的校门,郑小璐感怀地叹了口气,说:“张哥,你看,对面就是我初中时的学校。”
张胜扭头看了一眼,那是市第十三中学。
郑小璐望着熟悉的校园,轻声诉说起来:“现在的学生,都盼着没有人管,自由自在,可我从小,却最羡慕有爹妈管的同学,哪怕…挨顿骂、挨顿打呢…,那是爹妈爱你,才会管你…。可我想有人来管管,都只能是个梦,每到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背着书包孤孤单单地走出校园,心里就特别的失落。
后来,长大了,还是一个人,就越来越想有个家,有个人关心着,有人照管着。我是那种…没啥志向的女孩,哪怕是两间瓦房,房前养鸡、房后种菜,清清淡淡、平平常常,只要有人陪着我就行。我这人…特没有安全感…”
张胜听着,却不知该什么,想对她倾诉的话,在这种当口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何况,他现在的处境,哪有资格考虑个人问题?张胜重重地叹了口气,闷着头蹬起车来。
两个人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赶到看守所。拐向看守所前的草坪地时,张胜忽然看到一辆奔驰轿车从另一个出口驶出去。开车的人虽然在他的视线里一闪即逝,但是因为特别熟悉,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徐厂长,麦晓齐原来的顶头上司,和自已合作了一笔大买卖的徐大哥。
他怎么来了?
张胜心里忽悠翻了个个儿,看那车子、车牌,分明不是自已厂的,张胜心想:“会不会是长的象的人,我看错了?”
路面有薄冰,张胜没敢太分神,两人在门口停了车,郑小璐在登记处出示证件、说明身份,正在办理登记,两辆轿车驶到门口停下了,前边一辆是桑塔纳,麦处长原来开的那台车。
车上下来的果然是麦家的人,他们看到了郑小璐,一个个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郑小璐有些畏怯地向麦晓齐的父母说:“叔叔、阿姨,你们好。”
麦晓齐的姐姐,那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盛气凌人地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郑小璐在她的威严之下更胆怯了:“我…我买了点东西,想来看看他。”
“他?谁呀?”
“麦…麦晓齐!”
“啪!”一个耳光狠狠抽在郑小璐的脸上,张胜刚刚叼上一根烟卷,一见这场面惊愕的张着嘴,那烟卷沾着下嘴唇,颤巍巍地向下垂去。
“麦晓齐也是你叫的?你来看他,你来看他干什么,你离他远点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滚!”
郑小璐捂着脸颊,含泪道:“大姐,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没做什么呀,我只是…来看看他…”
那女人十分刁蛮,抬手就要再抽,那手划了个弧形抡过来,还没沾着郑小璐的脸蛋,就被一只大手扼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妈生爹养的?你长的那是人心还是狗肺?你弟弟犯罪,碍着别人什么事?出了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小璐欠你家什么?不就是处过对象吗,现在麦处出了事,小璐顶风冒雪大老远的来看他,这是人情,你这人怎么四五六不懂?”
一番训斥的话象连珠炮似的斥出了口,那女人一惊,抬头先看到一双喷火的眼睛,再打量打量张胜的穿着,女人眼中露出了轻蔑之色:“你是什么东西?充什么大尾巴狼?她男朋友是吧?我弟弟这才进去几天呐,就出双入对了,想来显摆给我弟弟看也找个拿得出手的呀,就你这德性?”
张胜气的发抖,要不是看她是女人,张胜早就扇她那张臭嘴了。
这时麦晓齐的母亲说话了:“跟他们废什么话,我们走!”
她头前行了几步,忽又一转头,指着郑小璐的鼻尖声色俱厉地道:“我告诉你,以后少来,我们家不欢迎!你个扫把星,我儿子不是为了你这个狐狸精,他能出事吗?”
她的女婿立刻冲上来,一拨拉张胜,把他老婆的手腕夺了回去,经过郑小璐旁边时,见她噙着泪花呆站在那儿,没好气地一推,喝道:“少在这碍事!”
郑小璐一个趔趄,袋子掉在地上,水果和烟撒了一地。
“这是…一家什么玩意儿?你那宝贝儿子贪污受贿有年头了吧?他去年末才和小璐处的对象,碍着人家什么事?”
“不是为了给她置办新房子,我儿子也暴露不了!”麦晓齐的母亲喊出一句更加蛮不讲理的话来,气冲冲地走了。
张胜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弯下腰要帮小璐把东西捡起来,可是转头一看,忽然吓了一跳,郑小璐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发青,那对漆黑的眼珠直直地前视着,可是好象根本没有焦距。
她象风中的一片落叶,颤抖着,用猫一般细小的声音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害人!我真的没害人!我不是扫把星!我不是,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