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座送钩春酒暖第九百四十七章虎贲窘境襄阳城主府。
众女没有陪坐在徐子陵的身边,虽然每一个人都恨不能投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把久别的思念一下子发泄出来。但是大家只坐在他的隔桌,偷偷地拿眼去看他,把与他聚餐的机会,让给众将。此时最需要鼓励和最应该坐到他身边的,是华夏军上下众将士。
小鹤儿和纪倩两个小丫头也知趣地纠缠一番就乖乖地坐到卫贞贞的身侧,因为心不在焉,老扭头回来看徐子陵,好几次差点把米饭吃进了鼻子。
“怎么样?久经训练的玄甲虎贲骑是不是很难对付?”徐子陵笑问。
“人多而已。”跋锋寒很不服气,无视事实。
“现在还有两万之数,不过只要再来几波攻击,那么这个玄甲虎贲骑就会烟消云散了。”阴显鹤与跋锋寒两人一直是对战玄甲虎贲的主力,仅死在他们两人手中的玄甲虎贲早过千人。
“只要吃下玄甲虎贲骑,那么李唐别的部队不足为惧。”薛万彻痛饮一杯道:“王君廓带兵有方,奈何兵丁身入洛阳,已经渐渐享乐腐朽,可达志的三军,仅御林军稍微出色,长林和羽林皆是普通之兵,如果让末将觉得棘手,倒是那个宋金刚!此人心思细密,谨慎从事,所带之兵,又同是刘武周的老兵,颇具战力。”
“宋金刚有才,这无疑问,但大势之下,他独力岂能逆天?”徐子陵微笑道:“我已经早早抽调与宋金刚齐名的突通将军暗助裴帅防御虎牢,还有宇文伤阀主在,虎牢天险,暂时无陷落之危。”
“徐小子,这一仗打下来,估计你的其他军队得全部打光!”敢叫徐子陵为徐小子的没几个,除了几个老家伙之外,大雷神大喇喇地啃着鸡腿道:“虽然这一来也解决了各地私军的问题,可是死伤过剧,如此消耗大战,最伤元气。你民望再高,恐怕也会落下好战嗜杀的暴君之名,为大家惊恐。”
“华夏军一直身处下风,为抵抗侵略而战,所以天下万民最多骂我庸才无用,与暴君还差点!”徐子陵大笑。
“武圣所言有理,过杀则有伤天和。”大儒王通也不太赞成徐子陵将各地的兵丁都与李唐拼尽,彻底解决华夏冗兵的问题。他的理想的以各部军驱走李唐,再严格训练,将楚军、梁军、燕军、辅公佑的江淮军、扬州的竹花帮、大江联这些统统训练成才,到时自然国强军盛,威伏天下。
“不战不杀,难以整合。百炼成钢,各军要保留,那么就得历战。”徐子陵有千年历史借鉴,特别是宋朝的冗兵,让他明白,士兵太多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兵权以集,兵源以汇,方能号令天下。帝王之手,当握虎符。”魏征极少不跟徐子陵唱反调,同意道。
“王师不必忧虑。”鲁妙子自然是站在徐子陵这一边的,他安慰道:“子陵岂会不知,但此刻正与李唐生死相搏,当倾尽全力,日后如何,再作议论。”
“何为军?百战不死!”徐子陵小小表示,就算各军打残了,也会派入预备役补充,既能保持部队荣誉和元气,又能最好地控制。不是真心追随华夏军的各地散军,如果不借此机会将他们统统磨练一番,那么迟早是华夏日后祸患,何况如此多士兵,国家一一供养起来,消耗国力,浪费资源。
“文人治政,军策之功,请武圣多多辅行。”大儒王通当然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也点头赞同,但也请大雷神稍稍按住徐子陵,不让他拼尽各军,免得以后的青史之中,留下残暴凶杀的恶名。对于徐子陵的名声,大儒王通那是比自己的名誉还要维护的。
入夜,天降飞星。
襄城的百姓们大多挤身巨棚,围着火堆,喝着热汤。自徐子陵华夏军有政,华夏军一向都有早午晚三餐的习惯,与以前仅两餐的不同。
现在天寒地冻,华夏军更是将三餐提到四餐,甚至五餐。热水与被席等物,更是无时不有。
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这样的经验,与千万人一起挤坐在巨棚中,一边坐看天降飞雪,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肉汤。这种感觉非常的温馨,能打破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平日,一个家财百万的大富豪,不可能与一贫如洗的农民挤坐在火堆边,一起喝同样的肉汤。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身份之别,肆意谈笑,甚至同分一个肉包。
能够在洛阳追随而来的人,那都是华夏军的真正支持者,走在街中,或坐在地席上,腰杆都挺得格外直。
不少人还吹嘘自己曾经跟随徐圣王游过春泳,也有人吹嘘自己曾经亲手卖过东西给贞贞皇后,甚至有人得意地说自己与徐圣王一起喝过花酒,鼻子都往天上去了。南阳人和襄阳人,则非常羡慕地看着这些口水花喷喷的洛阳人,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没有见过徐子陵。“圣王回到襄阳了…”
“半个时辰后,圣王要来慰问大家…”
华夏军的士兵忽然疯了似的,一路敲锣打鼓,一路嚷嚷。也有些快腿和奈不住性子的家伙,拿着小旗子在人群中到处乱窜,见人就喊,兴奋得黑脸透出血红的光亮。
人们一听,先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相互对视一眼,但几乎同时,人群中就炸腾起来。
虽然还有半个时辰,但是大家马上扔下碗,把自己珍藏的华夏军旗拿出来,疯狂地挥舞。一些团队马上集合起来,准备好狮鼓之类,又想好各种欢迎的口号…洛阳人的动作最快,以肥胖身形不相称的速度霸占了最显眼的位置,让襄阳人和南阳人第一次发现这些大小胖子的速度和反应力是何等惊人。
徐圣王还远远没有来,可是大家的心都跳得厉害。无数人,已经激动得泪垂不止。徐圣王没有忘记大家,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与狂热欢腾的襄阳不同,此时的南阳一片死寂。南阳,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李唐的士兵,躲在空荡荡的屋里,无神地望着外面的飞雪,现在的他们,进退两难。天下都知道李唐击败了华夏军,天下都知道了玄甲虎贲无敌的威名,可是谁又知道,此时的他们,连胜利叫什么不知道…
如果这是胜利,为什么没有快乐?
如果这是胜利,为什么感到绝望?
每一次与对手战斗,虽然最终都获得胜利,但却有更多的同伴倒在对手的面前。华夏军虎狼一般的凶狠厮杀,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玄甲虎贲的心中,当日渺视天下无物的狂傲,已经荡然无存。无论是华夏军的死囚,还是洛阳禁卫,又或者是普通士兵,都没有分别,都是嗷嗷叫的虎狼之徒。视死如归,是军人的荣誉。
玄甲虎贲拥有这种荣誉,而且深信,只有自己这支部队,才真正拥有这种无上的荣誉。在整个李唐军队之中,就连最强的御林军,或者是俘虏薛果父子,大败刘武周梁师都的李唐雄狮,也不在玄甲虎贲的眼中。
当过了风陵渡口,他们发觉,对岸的士兵,每一个人,都有这种荣誉。
他们有些人,甚至不是士兵,只是一些罪大恶极的死囚。
面对数量在自己十倍以下,仍然一再逆向冲锋的华夏士兵,玄甲虎贲的气势一次又一次被压抑。从来胜利者,都有资格站在对手的尸体上大笑。可是玄甲虎贲没有这个资格,他们甚至想哭,虽然一次又一次击败华夏军的士兵,可是荣誉,却不知不觉地溜走…
荣誉不再属于胜者,而属于壮烈的华夏军!
南阳的李唐士兵不知道襄阳的华夏军士兵现在正在干什么,但是他们,只能呆望着外面的飞雪。他们的同伴,驻扎在洛阳的士兵,却在花天酒地。他们酒足饭饱,却连一粒粮食也运不来南阳。
每日,南阳都有士兵饿死。
每日,南阳都有士兵冻死。
每日,南阳都有士兵一次又一次地出击,与华夏军的前锋作亡命的交战。华夏军来了援助,历阳的江淮军来了,九江的宋家子弟兵来了,就连遥远的南方蛮族也来了…可是,洛阳驻扎的李唐士兵,却没有来。他们不但没有来,无能得连一粒粮草也运不来南阳。
粮草早已经告磐,人饿得脚步发软,马饿得瘦骨如柴。尽管如此,玄甲虎贲骑依然坚持每日出击,与华夏军的前锋作殊死搏斗。
爱马如命的士兵,流着眼泪,以战死的马肉为食,只为了玄甲虎贲不败的神话,只为了玄甲虎贲天下无敌的威名。
现在,他们明白天下无敌的滋味,是多么的痛苦。
在这里,没有足够的水源和粮草,玄甲虎贲煮雪为饮,杀马为食。一切,都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无敌威名。
尉迟敬德几乎每一天,都会看见重伤员在严寒下失救冻毙…但他仍在坚持,咬牙坚持。他觉得此时不但是南阳玄甲虎贲最艰难的时刻,也是华夏军最艰难的时刻。只要李唐军的士兵能够撑得过这一关,那么拿下大半个华夏就不在话下。
如果攻下襄阳,华夏军再强,也只能退守大江以南。那么,李唐就算战不下华夏,那么划南北而治,是绝对可以的。大夏窦建德覆亡在即,如果此时让华夏军缓过气北上支援,形成僵局,以华夏之大对李唐,那么之前不计后果地所作的一切,都将化成一江东流水!
“报,襄阳内应飞鸽传书,徐子陵出现在襄阳街头,与百姓鼓劲,万民轰动…”
“徐子陵回到襄阳了?”尉迟敬德听了,觉得手足冰冷,口舌发苦,胸中郁积着一团气血,欲吐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