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怕死的,所谓的不怕死其是不过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一种最无奈的选择罢了,一旦有了选择的余地,没有谁会主动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就这一点而言,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彭大海自也不例外,早在黑叶达齿出枪的那一霎那,彭大海便已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唯有搏命方能有一线的生机,所以他除了全力出枪之外,别无其它选择,反观黑叶达齿则不然,他能有机会选择生还是死的问题,所以他迟疑了,很显然,在这等生死一线间迟疑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杀!”彭大海眼中只有黑叶达齿那越来越近的胸膛,所想的就是将枪刺入黑叶达齿的胸膛,幸运的是:他成功了——就在双枪交叉而过的当口,略一迟疑的黑叶达齿彻底丧失了做出正确反应的机会,被彭大海一枪透胸而出,而与此同时,黑叶达齿的枪却因为他自己的迟疑而失去了准头,枪尖划过彭大海的肩头,仅仅带起一溜的血花,一阵黑暗袭来,黑叶达齿尚不及落马,便已一命归西。
“杀贼!杀啊!”彭大海猛一甩枪身,将挂在枪上的黑叶达齿挑上了半空,顾不得自己肩头上传来的剧疼,高呼着一头杀进了已然乱成了一团的黑狼军骑阵之中,手中的马槊舞得飞快,大开大阖地左挑右刺,将挡道的黑狼军骑兵一一挑落马下,紧跟在彭大海身后的唐军游骑兵见自家主将如此勇悍,自是士气大振,蜂拥向前,急速地杀穿了黑狼军的散乱骑阵,将失去了阵型掩护的黑狼军士兵杀得丢盔卸甲。
仅仅两次对冲,黑狼军两名统兵千户长一死一逃,全军彻底崩溃了,尽管有少数勇悍的黑狼军骑兵不肯妥协,依旧狂呼酣斗,怎奈大势已去,在唐军两路骑军的狂野冲击之下,顷刻间便被一扫而空,至此,骆驼岭战场上,黑狼军成建制的抵抗已经不复存在,残余的黑狼军骑兵四散而逃,然则在唐军游骑军如风卷残云般的扫荡之下,除少部分逃入了大漠之中外,绝大多数黑狼军骑兵不是战死当场便是当了俘虏,此战,唐军以伤亡近四百余骑的代价彻底歼灭了一千四百余黑狼军精锐。
“他娘的,都给老子快点,别叫鹰十三那小子把功劳都给抢光了。”刘启明并不满足于攻下黑狼军老营那么点小功劳,拼着老命地催马向骆驼岭赶去,边冲还不忘回头招呼手下一干子精兵强将,那口吻哪像个唐军校尉,就跟他先前干沙盗时抢肥羊一个德行,听得身后的众将士个个忍俊不住,笑声响成了一片。
“笑他娘的笑,都给老子快点!”刘启明一听后头笑声不绝,不怎么乐意了,拿出当年当沙盗那会儿的土性子,回头便吼了一嗓子。
“将军,前头有情况!”刘启明正吼得开心,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卫突地高呼了起来。
刘启明回头一看,登时乐了——前方一座小山丘后头跑出一队约摸百骑规模的黑狼军,一瞅见刘启明一行立马调转马头,慌慌张张地向北面的大漠跑去,当先一人虽看不清面目,可那将军的盔甲却是错不了。
“哈哈,小的们,追上去,别跑了肥羊!”得,刘启明一高兴,沙盗的行话便憋不住地往外冒了出来,一帮子游骑兵们得了令,哄笑着各自调转马头,一窝蜂地向着那队黑狼军骑兵冲了过去,双方一追一逃,很快便前后冲入了大漠之中,这时候就看出游骑兵与黑狼军在骑术上的优劣来了——黑狼军乃是草原骑兵,习惯在草原上驰骋,而对于松软的沙漠却并不算在行,控马的门道远不及习惯于大漠纵横来去的唐军游骑兵来得娴熟,这才刚跑出不过三里多远,便被唐军游骑从后头赶上了。
带领这一小队逃窜的黑狼军官兵的统兵大将正是葛利突失,先前葛利突失避开鹰十三的冲杀之后,本想重振骑兵阵,回头再战,然则一见到黑叶达齿战死,他便知晓此战已是无可挽回地败了,自是不敢再留在骆驼岭战场上,率领着十数名亲卫便向后方逃窜而去,沿途又有不少溃兵汇入了葛利突失一行之中,勉强算是集合了百余名败兵,刚自庆幸逃出了骆驼岭战场,却没想到又被刘启明所部给盯上了,一番沙漠追逐战之后,葛利突失见不但无法摆脱唐军的追击,彼此间的距离反倒愈来愈近,将心一横,率部在一道沙梁前停了下来,打算跟刘启明拼命了。
“儿郎们,肥羊要撩蹄子了,上,砍翻他们!”刘启明一见黑狼军不但不逃,反倒摆出了拼命的架势,不惊反喜,很是爽利地打了个响指,一挥手中的马槊,哈哈大笑着,一马当先地向葛利突失杀了过去。
自知已无路可逃的葛利突失这一回倒也发了狠,丝毫不惧狂野冲杀过来的刘启明,大吼一声:“杀!”策马横槊向着刘启明杀了过去,其身后百余名黑狼军骑兵也爆发出了绝路求生的勇气,挥舞着弯刀便向唐军游骑们发动了反冲锋,双方的马速都放到了最快,顷刻间便迎面撞在了一起,刀光枪影在烈日下纵横来去,血花四溅中,惨叫声四起,拼死搏杀的双方手下都狠,刀刀见血,枪枪夺命,很快便绞杀成了一团。
刘启明是游骑军老资格的校尉了,不过他的能耐主要在寻迹追踪上,于战阵厮杀虽也算不错,然则在大唐游骑军诸将中仅仅只是一般般而已,甚至可以说是垫底的几个之一,就更别说跟大唐骑兵那些勇悍之将相比了,此番高恒派他去抄黑狼军的老巢,除了看中他追踪的本领之外,更主要的是担心这位爷在战阵上折了,也就是个保护的意思,却没想到刘启明自己的活干完了,还琢磨着去抢鹰十三的饭碗,这会儿遇到葛利突失的凶狠反击,刘启明那三脚猫的战阵本领便漏了底——双方才刚一照面,刘启明刺出去的马槊便被葛利突失一个借力横扫给挑飞,没了武器的刘启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葛利突失迎面刺来的马槊直奔自己的胸膛,吓得怪叫一声:“哎呀,老子完了!”脸都绿了起来。
完了?是完了,不过完了的不是已然闭目待死的刘启明,而是眼看就要将刘启明刺杀于马下的葛利突失——就在葛利突失刺出夺命一枪的时候,两道凌厉的剑光一左一右地乍然而起,紧接着两道人影划空而过,葛利突失手中的枪不知何时已断成了两截,还没等断枪落地,葛利突失高大的身子一个晃动,胸口处一圈血丝涌了出来,紧接着,整个人从胸口处断成了两截,一左一右地跌落了马下,狂喷的鲜血将沙地染得一片猩红。
“啊,老子没死?”刘启明听响动不对,睁开了眼一看,这才发现救了自己一命的是两名队伍中素来不喜说话的年青人,至于名字和来历刘启明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殿下派来协助的高手,刚想着说些感谢的话,却见那两名汉子身形闪动间已然冲杀到了战团之中,手中的长剑如鬼魅般使开,剑出便见血,招招夺人命,得了救的刘启明此时才发现,自己手下这支小队伍中不止这两名汉子身手高绝,还有数人的武功亦不在这两名汉子之下,不过就是一个发呆的功夫,百余名拼了老命的黑狼军骑兵便已被尽数剿除,直到此时刘启明才狂出了一身的大汗,再也不敢大大咧咧地以首领自居了,怏怏地领着得胜而归的一众手下们往骆驼岭赶去,倒是一起子游骑军士兵们杀得爽快,胜得爽利,笑起来格外的开心…
高恒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虽说表面上有时也会胡闹一把,然则内心深处却始终清醒得很,他很清楚自己的长项与短处所在,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也是他始终能得到李贞宠信的根本所在,早在战前,高恒便很仔细地琢磨过伏葵其人,不单仔细地查阅了“旭日”收集的伏葵之档案,也曾找过本是出自于阗国的官兵从侧面了解过伏葵,自是知晓此人力量奇大,乃是于阗国中第一大力士,虽说高恒对自己的力量也很自信,然则,面对着伏葵全力刺出来的一枪时,高恒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全力去硬挡,而是使出了招“见龙卸甲”手中的大铁枪一挥之下悄然贴上了伏葵刺过来的枪柄,轻轻一振,借着马的冲劲,将伏葵的枪势卸到了一旁,紧接着手一抖,本已被弹开的大铁枪突地一颤,枪尖如同灵蛇一般昂了起来,直指伏葵的胸膛,其势快捷无比。
高恒这一枪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伏葵实没想到一个无名小将竟然能有如此高的枪法造诣,先前被高恒激怒得昏了头,全力刺出的那一枪竟然被高恒巧妙地卸到了一旁,此时枪势已老,根本无法回枪招架,顿时吓了一大跳,眼瞅着高恒的大铁枪已刺到前胸,忙不迭地一个铁板桥,整个身子仰面躺在了马背上,试图躲过这绝命的一枪。
“哈!”高恒变招极快,枪刚掠过伏葵的胸口,手腕猛地一个下压,大吼了一声,枪一颤,本是直挺挺刺出去的枪身突地一沉,如鞭子一般地抽向伏葵的胸口。
不好!伏葵眼瞅着高恒的大铁枪迎面砸了下来,暗叫不妙,身子一扭,右手松开马槊的枪柄,顺势在腰间一抹,便已将腰间的弯刀抽出,拼尽全力地一横,但听“锵然”一声爆响,大铁枪重重地砸在了弯刀之上,火花四溅中,伏葵但觉手腕一沉,刀背已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顿时疼得猛哼了一声,顾不得反击,脚下一踢马腹,一个全力冲刺,趁着高恒这一枪被振起的当口,冲过了高恒的身侧,不待翻身而起,左手的马槊连挥,将两名试图上来捡漏子的唐军游骑兵挑落马下,一挺身,重新坐了起来,枪招连发,将迎面攒刺而来的马槊一一挡开,冲刺间便已穿透了唐军的骑兵阵。
高恒没能趁伏葵不备的情况下一举建功,心中自是暗叫可惜,正待再下杀手之际,却见数名黑狼军士兵已然出枪攒刺而来,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追杀伏葵的打算,运枪如飞,连挑带抹,顷刻间连杀十数人,同样杀穿了黑狼军的骑兵阵,在不远处一个打马回旋,再次面对着面色已然惨白如纸的伏葵。
伏葵能躲过高恒必杀的一击,除了本身武艺高强之外,运气也占了很大的比例,然则,另一名黑狼军将军萨摩岩就没那么好命了——就在高恒与伏葵交手之际,萨摩岩自持勇力,也冲在了最前面,在他看来,高恒这支小队伍中除了高恒本人穿着一身大唐将军专用的明光铠,算是个大将之外,其余诸人都不过是小卒子而已,既然有伏葵抵住了高恒,余者还不是随便杀着玩儿,却没想到他这么一得意之下,立马一脚便踢到了铁板上——萨摩岩才刚冲到近前,一名身着小兵服饰的游骑兵便手持着根黝黑的棍子迎了过来,大吼一声,劈头盖脑地便向萨摩岩砸将过去,风声虎虎,倒也凶悍得很,可在萨摩岩眼中这一棍着实破绽连连,本想一枪捅死这名不知好歹的小兵,却突发奇想,打算磕飞此人的兵器再说,却不曾想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就丢了自家的小命——萨摩岩的枪柄才刚磕上那根劈将过来的棍子,但听“咔嚓”一声脆响之后,手中的枪竟然被生生击成了两段,而那根大铁棍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速,重重地砸在了萨摩岩的肩头上,一声巨响之后,萨摩岩连人带马生生被砸翻在地,不单萨摩岩本人粉身碎骨,便是胯下的战马也生生折断了脊椎骨,不消说,这个力大无穷的杀神正是王三娃子。
王三娃子初次上阵,并不清楚自己刚才打死的是谁,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他看来,对面那些黑衣服的家伙都是杀害他达子哥的凶手,统统该杀,是故,一棍子打死了萨摩岩之后,王三娃子连看都没看萨摩岩的尸体一眼,挥舞着手中那根足足有碗口粗的大铁棍,纵马冲进了黑狼军的骑兵阵中,胡乱挥舞间,挨着的便死,擦着的重伤,那等气势简直跟霸王重生一般,压根儿就没人能挡住他一棍之威,有王三娃子这么一搅合,黑狼军算是倒了大霉了,生生被王三娃子一个人冲乱了阵型,再被后头杀将上来的唐军骑兵一冲击,死伤惨重也就是难免之事了,仅仅就这么一个打马冲锋而已,黑狼军便已折损了足足三百余骑,而唐军不过仅仅损失了五十余骑而已,战损简直不成比例。
伏葵先前光顾着跟高恒全力拼杀,并没有注意到后来的变化,待得打马盘旋之后,这才发现己方不但损失了大将萨摩岩,便是连普通骑兵也死伤了不老少,眼瞅着唐军那一头并无多少损失,心立马沉到了谷底,胸口一疼,伤势便压不住了,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挂在脸上,显得无比的狰狞。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先前那一战彼此间过招虽短暂,可伏葵却知道高恒的力量就算比不上自己,也绝对差不了太远,至于枪法只怕还在自己之上,而此时自己已经受了伤,此战怕是凶多吉少了,心念电转之下,便已萌生了去意,至于黑狼军的死活成败,他压根儿就不在意——伏葵并没打算为大度设卖死命,彼此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只要是李贞的敌人,他便可以去投奔,并不是非大度设不可,只不过此时要想逃走,还得看唐军游骑是否答应,对于能不能从高恒手中逃走,伏葵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是故,他并没有再次发动冲锋,而是脑筋急转了起来,想着脱困的办法。
高恒并不清楚伏葵在想些什么,此时此刻他也懒得再理会伏葵的想法,一见伏葵半天没动静,高恒自是毫不客气地一挥手中的大铁枪,高呼一声:“杀贼!”话音一落,纵马横枪向着伏葵杀奔过去。
伏葵眼瞅着高恒再次杀了过来,自是不敢再多想,同样是一横枪,断喝一声道:“全军突击!”率先打马迎着高恒便杀了过去。
两名主将这一启动,双方的骑兵阵立刻再次展开了对冲,烟尘大作间,彼此的距离在飞速地拉近着,堪堪就要再次迎面撞上之际,意外发生了——本正打马杀向高恒的伏葵突地虚晃一枪,一拨马头,往斜刺里逃了开去,马速极快,竟让过了高恒,冲入了边上杀将上来的唐军阵列之中。
不好,这小子要逃!高恒一见伏葵的举动便猜透了他的用心,怎奈此时双方已错身而过,且对面杀将过来的黑狼军骑兵已近在咫尺,高恒压根儿就无法回身去追击伏葵,没奈何,只好拿那些冲杀而来的黑狼军骑兵撒气,枪出如风,大开大阖间,挡者披靡。
伏葵骗过了高恒之后,哪敢再迟疑,冲入了唐军侧翼中,拼力厮杀,手中的马槊舞成了花,试图急速地杀穿唐军骑阵,夺路而逃。还别说,别看伏葵在高恒手中吃了鳖,可一身的武艺却不是白给的,他这么一拼命,冲上前来试图阻挡他的大唐游骑兵可就倒了霉了,接连数名骑兵惨死在伏葵的枪下,眼瞅着即将杀透唐军的阵列,伏葵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刚想着加力一个冲刺,没想到一根大铁棍便带着强烈的呼啸声砸了过来,来者正是王三娃子——王三娃子这个混小子因为第一次打马对冲时冲得过快,到了整队的时候,他就从前排变成了后排,这会儿堪堪跟着大队人马的背后懵头懵脑地往前冲,正自着急着捞不到人砸呢,正好瞅见伏葵势不可挡地杀到了近前,哪会跟伏葵客气,大棍子轮圆了便对着伏葵当头砸了下去。
伏葵一听风声不对,心头顿时狂震,大吼一声,双手猛地横枪一个上挺,试图将砸来的大铁棍格开,但听“锵然”一声巨响,火花四溅中,伏葵手中那柄精钢打制的马槊竟然被打成了弧形,双手狂震之下,原本惨白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如血,一口血没憋住,“噗嗤”一声便喷了出来,受伤已是不轻,好在这一格挡伏葵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总算是将王三娃子那根粗如碗口的大铁棍震了开去,趁着王三娃子来不及再次下手的当口,将手中那把已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马槊往王三娃子那边一掷,也不管掷没掷中目标,头也不回地打马向斜刺里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