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总结作战中的经验外,李诚中对这次作战中各级军官士兵的表现非常满意,可以说他们的表现大大出乎李诚中意料之外,完全不像一支刚刚成军不到半个月的新军,因此,在军议中他迫不及待的对战功进行了表扬。
这次守城战中,任务最为艰难的是弓箭队,弓箭队的作战对象是契丹弓箭手,按照众人的一致意见,这些契丹弓箭手都具备了神射手的素质,就算在整个契丹部族中,估计也是拔尖的,数量应该也不多。而平州军弓箭队都是新兵蛋子,虽然其中大部分曾经在关外接触过弓箭,但毕竟无法与契丹弓箭手中的精锐相媲美。在这次作战中,弓箭队的战绩不值一提,他们只射倒了两名契丹辅兵,自身却伤亡惨重,死了六人、重伤两人、轻伤三人,足足占了榆关内平州军损伤的一半!
可李诚中却在军议的时候对孟徐兴和焦成乔带领的弓箭队赞不绝口。这些弓箭手们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明知露头就很可能意味着死亡,却仍然义无反顾、甚至有些悲壮的与要塞下的契丹弓箭手对射,这种不怕牺牲的顽强战斗意志让李诚中大为赞赏,他们虽然战绩惨淡,却被李诚中列位军功第一。
其次是钟四郎的伙,他们的防守点从来没有被突破过,而且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临战中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应变之策,不仅自身完成了防守任务,还帮助全军稳住了局势,取得了极佳的效果。李诚中对这种临机应变的能力非常赞赏,在军议中,他充满溢美之词的鼓励和表扬了这种能力,并且希望所有队、伙的各级军官都要向其学习,力争拥有这种能力。
另外就是周砍刀带领的刀盾队,他们在关城上出现危机的时刻,敢打敢拼,成功弥补了防守上的缺漏。李诚中对此也给予了高调表扬,他用盗窃自后世的著名台词热情洋溢的勉励所有军官:“一支不敢白刃交兵、且没有白刃交兵能力的部队,永远只是二流部队!只有敢于直面敌人,亮出手中兵刃的部队,才算是作风顽强,招之能战、战之能胜的优秀部队!”这番话乐得周砍刀咧着嘴好半天没有合拢上。
李诚中对自己这种不按首级论功的作法进行了详细说明,他解释说,在战斗中,每一个战绩其实都离不开团队整体的支持,每一个作战单位所担负的任务是不同的,有些人正面接敌,有些人侧面支应,还有些人从旁配合,没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担负战事中的所有职责,评军功的时候,应当按照所起到的作用和完成任务的进度,以及任务中表现出的品质来整体考量。并且他还说,今后的军功评定,不会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在军议时统一评定。另外,他要求各伙提出本伙在这次作战中表现英勇的士兵,在军议中一并考量记功。
李诚中的思考很不成熟,其中有许多细节并不清楚和透彻,但他却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战功评定体系,这套体系随着将来的不断完善,逐渐展现了其内在的巨大威力,成为李诚中所部最重要的三项军事制度之一,奠定了一支现代型军队的基础。
刘金厚站在刚由民夫营搭建起来的土台之上,激动的望着眼前的李诚中。作为这次守城战中表现突出的士兵,刘金厚以击毙三名契丹人的功勋,位列被嘉奖士兵的第一。
李诚中当着台下近两百名士兵和一百名民夫的面,当场宣读了由冯道起草的请功札子,在这份札子中,刘金厚被点名表彰并提拔为伍长,这不仅是榆关内甲都、乙都各伙中的第一个伍长,而且是整个平州军中的第一个伍长,同时李诚中在札子中提议,提拔刘金厚检校什长,秩别陪戎副尉、从九品下。
如果说任命一个无品级的伍长,李诚中作为检校都头的这份决定还说得过去,那么提拔刘金厚为检校什长、陪戎副尉则就大大超越了他的职权范围。当时冯道和姜苗、张兴重等队官都提醒李诚中慎重考虑,但李诚中认为,他只是建议而已,最终的任命权还在兵马使周知裕和刺史张在吉手上。
此刻,他动情的对着台下数百双眼睛大声道:“有人问我,如果兵马使衙和刺史府不同意这份提议,到时候怎么收场?在这里,我要当着你们大伙儿的面说,如果连刘金厚这样优秀的好兵都没有资格得到这份告身,那么还有谁有资格!我相信周兵马使和张刺史的眼光,我对他们抵御胡人入侵的决心抱有坚定的信心,我也同样请你们,对我李诚中抱有信心。将来有一天,不仅是刘金厚兄弟,你们当中更多的人,也将同样因为卓越的功绩而获得官阶告身,平州军不仅会牢牢守住榆关、守住平州,我们将重返营州,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
在台下数百人齐声发出的呐喊中,刘金厚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这次榆关内的表彰大会上,李诚中一共宣读了十九份嘉奖。除了刘金厚外,其余十八份嘉奖分别表彰了十八名作战勇敢的士兵,他们要么是在战斗中杀死了一到两名契丹人,要么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最终守城作出了贡献。这十八人都被授予伍长之职,李诚中要求全体将士向包括刘金厚在内的十九名士兵学习,在李诚中的话语里,这些士兵得到了一个崭新的称谓——“楷模”。
另外,李诚中宣布,将为获得功勋的战斗集体向兵马使府和刺史府请功!“战斗集体”又是一个十分新鲜的名词,但这个词很好懂,大伙单从字面上就能够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获得军功的战斗集体包括:两个驻守要塞的孟徐兴、焦成乔伙,防守关城的甲都钟四郎伙,以及周砍刀麾下近战中表现突出的周小郎刀盾伙。
榆关一役的札子经由冯道润色、李诚中署名,很快就送到了平州城西的平州军驻地大营,随同送来的还有一车契丹人的首级,首级共有三十八具,都被简单的做了防腐处理,保存完后,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契丹人的面貌。
兵马使周知裕坐在中军堂上,他仔细的看着手中由榆关发来的札子,欣慰不已。看完之后,他立刻吩咐身旁侍立的亲卫赵在礼赶紧备马,随后二人驰出军营,径自入城,来到了平州刺史府。
刺史张在吉早已得到了冯道写来的书信,按制,军报札子应当递送兵马使衙,但并不妨碍他从冯道的信中了解一应经过。得知周知裕前来,他连忙亲自出门迎了进来。
接过周知裕递来的军报札子,张在吉又仔细看了一遍,与之前接到的书信做了印证,心中立刻明白,两篇文章都是冯道所作,看来此事再无玄虚了。
榆关战事的初步胜利,不仅遏制了契丹人向平州内地侵掠的势头,卡住了关内关外的通道,对于整个平州局面的稳定来说,都有重大意义,因此,虽然斩首不多,但干系颇大。对于这些时日里一直忧心忡忡的张在吉来说,这一仗终于可以让他睡个安稳觉了,他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来保证秋收的正常开展,加大对碣石山下荒地的开垦,做好数万难民的安置。而对于周知裕来说,则是他初到平州的第一个胜仗,对于保住他在大帅刘仁恭心中的地位,有着很积极的作用。
两个平州军政最高级别的大员相视一笑,忽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是周知裕首先打破了这种忽然由紧张转为松弛而导致的沉默,笑道:“幸不辱命啊,终于让平州黎庶暂时能够安宁一些了。”
张在吉也笑了笑,长长出了口气:“这几个月来,真不知道怎么过的…今夜可以睡个踏实了。好问兄,多亏了你手下有这样能战之人,拉了批从军不到半月的难民过去,居然就真个守住了榆关,还…哈哈,斩首三十八级…说来好笑,平州已经有两年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了,尤其是今年,传来的全是不利的消息。”
周知裕心里高兴,笑道:“毕竟是经历过南征战事的老军精锐,当初某只带了八十多人来的时候,你还笑话某,现在看看,如何?”
张在吉略微有些尴尬,道:“当时情势紧急,某心里担忧啊,还请好问兄不要怪罪了。”
周知裕一摆手,示意不用多说,沉吟片刻问道:“李诚中札子中所请事宜,元利老弟怎么看?”
张在吉拍了下桌案,果断道:“没二话,允了!此番胜仗,解某心头之忧,稳平州之境,安黎庶之心,还有什么不可!就连札子提到的那个刘金厚,也可直接任命伙长,发给告身,还谈什么‘检校’二字?咱们在后面坐守太平,将士们在前方担当危难,这点事情若还不答允,这官也别当了!还有李诚中…某观好问兄营中至今尚无都头以上军官支撑,若是好问兄有意栽培此人,咱们便联名上书节度府,给他求一个都头的职位、仁勇的告身,免得他头上顶着个‘检校’的名分,实在是别扭!”
周知裕大声道:“好!元利老弟果然痛快,没有那帮穷酸文人的腐气!”
张在吉失笑道:“你还不了解某?当年一起长大的,只是走了文武两条路子而已,如今却来揶揄某。说起来,某倒是后悔当年没有去从军,此刻遇到兵马乱象,方始领悟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