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他人留在张宅照看着,李诚中便和李承约、高行周赶往明月松风阁。
明月松风阁是幽州城内与千金一笑楼齐名的两大教坊青楼,对于高层权力变动最为敏感,极为关注军中官员和军将的任免情况,与节度府内的衙役和差吏联系紧密,消息十分灵通。上午节堂军议的一应内容早已传到了这里,李诚中被任命为柳城军使兼燕郡守捉使、游击将军的消息立刻引起了明月松风阁的轰动。
老鸨慧娘听说以后呆愣了好半晌,暗道自己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宣节竟能一步而上将军高位。不由叹了口气,知道再也不可能留的住婉枝,从此之后明月松风阁三行首便只剩两人,心下黯然。但慧娘是个见机极快的人,转眼就换了一副笑脸,风风火火的闯到婉枝房内,连声道着“恭喜”。
不多一会儿,阁内有点名气的姑娘都跑到婉枝房内贺喜,顿时热闹非凡。
婉枝陪着说笑了半天,将大伙儿都打发走,屋里只剩下如娘、杜清秋和自己最好的姊妹绿釉。如娘和杜清秋与婉枝同为明月松风阁三行首,这两年没有少别过苗头,相互间有过不少嫌隙,但如今婉枝马上就要离开,往日的那些仇怨说起来忽然显得可笑,早已散去,剩下的只是羡慕和愁绪。
如娘羡慕婉枝能够找到如意郎君,后半生算是有了稳妥的依靠,杜清秋则想起了自家的心事,愁绪满腹。如娘还没有意中人,杜清秋却有了,只不过那是一个书生,虽是小康人家,却没有多少权势和钱财,无法为杜清秋赎身,在现实面前,两人只能无奈低头。
如娘和杜清秋离开之后,绿釉便哭了,连带着婉枝也陪了不少眼泪。就听绿釉道:“姐姐如今有了好归宿,绿釉心里欢喜,但绿釉心中不舍,实在不知姐姐走了之后还能和谁说话。不如姐姐替绿釉求一求李将军,将绿釉也带走吧,绿釉不求为人妻妾,只求和姐姐做伴,哪怕是侍婢也好。”说着就跪了下来。
婉枝连忙将绿釉搀起:“咱俩情同姐妹,何必如此。”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觉得孤零零有些无助,绿釉和她有姐妹情谊,更有师徒恩义,若是能够带绿釉脱离青楼苦海,自己也能更安心一些,到了关外也有个伴,当下道:“既然妹妹想去,姐姐便试一试。只是关外苦寒,不知妹妹可受得了?”
绿釉大喜,抹着眼泪道:“愿意的!愿意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一阵喧闹,早有仆役过来笑呵呵的通报:“李将军来了!婉枝大家快些预备,将军是来接你的!”
婉枝一呆,连忙到铜镜前匆匆拾掇了片刻,然后赶忙收拾起行囊,在绿釉的帮助下将这些年的积蓄、首饰以及衣服整理了两个箱子。弄好之后在房中来回踱步,不停搓着手,想了想又将绿釉叫住:“妹妹就在这里等候,一会儿同去见过将军。”
有高行周在旁边帮忙,自然诸事顺利,对于能给婉枝找到一个姐妹作伴,李诚中也很高兴。高行周随身带来一驾车轿,李诚中亲手挽帘,将婉枝和绿釉迎入轿内,然后向明月松风阁送出来的人群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脸色难看的老鸨慧娘则在门口唉声叹气,无奈的看着车轿远离。李诚中不仅将舞魁首拐跑了,连备选的舞伎都被弄走,换谁谁也高兴不起来。
回到张宅,酒宴已经摆上。老都头、李诚中、李承约和高行周一桌,张兴重、王大郎、李承晚和王思礼一桌,其他亲兵坐一桌。兰儿娘俩和婉枝、绿釉则在后房内聚了一桌。
老都头心里高兴,能和三位将军一桌同饮,实在是平生第一次,不免有些拘谨。他倒是知晓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路,也不敢多喝。
席间,李诚中向老都头提出认兰儿作义妹,张家自是大喜。连忙让兰儿出来,向李诚中拜了三拜,算是得了个“将军义妹”的名份。
既然酒宴摆上了,李承约便提议干脆今夜就纳妾,给婉枝定下名份。古人纳妾相当随意,不比娶妻那么隆重多礼,尤其是从青楼中纳妾,往往一顶小轿直接从青楼拉回家中,甚至直接拉上床榻。有对侍妾重视一点的,会摆上几桌,请好友前来聚聚,顺便收些财礼,有那嫌麻烦的,干脆一切省掉,只向家中仆役简单宣布了事。
李诚中在这一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周知裕算是师长。纳妾的事情也不用向周知裕禀明,但他还是遣一个亲兵去周府通传了消息,周知裕诸事繁忙,没有工夫过来庆贺,便让那亲兵带了件礼物回来。
婉枝是李诚中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他对此还是比较重视的,算来算去,因着兰儿的缘故,老都头勉强可算一个父辈,他便让婉枝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起向老都头两口子拜了下去,然后向在座的诸人一一敬酒,从老都头夫妇开始,一人一杯。众人慌慌忙忙找着礼物,算是随喜。只李承约、高行周和王思礼、李承晚四人有所准备,都送了不菲的贺礼。
李诚中是穿越而来,带着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拉着婉枝敬酒,连带座上的几个亲兵也没放过,唬得亲兵们一阵慌乱,连说不敢当。喝完之后大伙儿苦着脸,将身上所有钱物都掏了出来,算作给自家将军的礼物。刘巴最是倒霉,喝了一杯李诚中敬的酒,带在身上的最后一点跑路钱都掏空了,真正算是一穷二白。李诚中不知道自己强收了亲兵们各自将近半年的军饷,笑呵呵的收了。
还是婉枝眼力较好,私下里让绿釉以李诚中的名义给亲兵们打赏,赏钱从她自己带出来的积蓄里出,算是没让亲兵们有所损失。
酒宴结束,高行周和李承约都离开了张宅,王思礼和李承晚却留了下来。原来这两人听说了有宵小盯梢的事情,便趁李诚中去明月松风阁接婉枝的空当,各自回了一趟家,收拾了行礼包裹,和家人辞别。反正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干脆今夜便住到张宅,也省了许多事。
第二日卯时,天色微亮,幽州城门刚刚开启,李诚中一行便由东门而出。
车队沿官道而行,一路发出串串马蹄声和轱辘声。初始不断遇到赶往幽州城的行商和农夫,走出十里地后,行人减少。旷野朗朗、四下寂寂,农田郁郁、微风习习。
婉枝、兰儿和绿釉都是年轻女子,此番出行便聚到一驾车上。三女掀开车厢的帘子,探头向外张望,看着四野中那些田庄、青苗,指着一片片点缀其上的小树林,不时发出阵阵女儿家独有的娇笑。
李诚中忽然生出一种穿越前作为群众演员时正在拍戏的恍惚,而且拍摄的还是还猪哥哥,忍不住怀着恶趣味的嚎了一句“你是疯儿我是傻”。
见李诚中兴致很高,手下人都心情大好。李承约和王思礼在官道周围驰骋来去,在自家未来将主前相互炫耀着骑射技艺。二人不愧是将门世家调教出来的子弟,弓马俱都娴熟,不多一会儿,便提了几只野鸡灰兔,扔到大车之上,得意的向李诚中邀功。
王大郎趁机凑了上来,嘿嘿道:“将军此番收获不小,不仅俘获美人芳心,还顺道捎走一个,果然是英雄了得!”
李诚中笑道:“大郎别扯淡!纳了婉枝为妾,怎么可能连她好姊妹也收入房中?”
王大郎道:“有何不可?姊妹二人同时服侍将军,又是一段佳话。”
李诚中不答,只是微笑摇头。说到底,他还是带着后世现代观念,这次纳妾的行为已经达到他的底线了,要是再把婉枝的姐妹也给办了,他总觉得对不住婉枝,实在是有心理障碍。何况与婉枝相比,绿釉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貌,亦或是舞蹈技艺,乃至青楼中的名气,都要差了一截。尤其是后者,很虚很飘渺的东西,但却又实实在在影响着人的内心。婉枝是舞魁行首,在这个时代就是演艺圈的明星,能够征服一个有名气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男人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大郎打着小算盘,试探出李诚中似乎真的没有纳绿釉为妾的想法,于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将军,嘿嘿,那个…呃…某昨夜乍见绿釉,呃…嘿嘿…”一副“你懂的”样子。
李诚中斜眼瞟了瞟王大郎,道:“绿釉和婉枝情同姐妹,你要真有那个意思,自己想办法。总之一句话,不许用强。绿釉如果答应你,我自然为你做主,人家要是不同意,你就乖乖认怂!”
王大郎连忙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点着头,然后满心欢喜的凑到车驾旁开始搭讪去了。
与此同时,幽州东门,十多骑军将快速冲过,沿着官道向下追了过去。打头的正是盐城守捉使李承约。
李承约本来还要迟走一日,但今天醒过来后,忽然意识到兰儿已经离开了幽州,心里就空荡荡的发起慌来。起床后六神无主的在家里如夜游神般走来走去,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发了好一阵呆之后,猛然醒悟过来——去往卢龙塞的官道和去平州的官道在三河县之前是同一条道,这岂不是能和兰儿有六七十里的同路?
于是他赶紧命令亲兵收拾准备,同时向自家大人和母亲辞别,在父母惊诧的目光中匆匆出发。
李承约走了以后,太子少师李君操和夫人相互对视了好半天,夫人问:“吾儿情根深重,这却如何是好?”
李君操皱眉思索,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是捻须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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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感谢猪猪兄的支持,太坚定太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