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的浓雾中,四周看不到任何东西,天地都变成了黑白颜色,除了那一抹红色,凄艳悲凉,红色身影带着无尽的哀怜,一点点,一点点靠近,刘伯温恐惧难忍,想要动弹,却发现被定在了原地,只能惊恐的看着。
看着那个红色嫁衣褴褛的女子,眼角中血泪一滴滴滴落,掉落到地上,发出啪!啪!啪!轻微的声响,每一滴砸落的血泪,都像是砸在他的心头,砸的他神魂颤栗,砸得他神情恍惚,女子越来越近,终于他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
这是一张绝美精致的脸,皮肤紧致如瓷如玉,血污沾染在脸上,却仍是无法掩盖住她的风华,那一身曾经喜气的嫁衣如今却变成了一条条的碎布,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光着的双脚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口,她就这样的走着,眼里充满了恐惧,绝望,痛苦,救助…
刘伯温读懂了女子眼中的情绪,他很想上前搀扶住女子,问问他到底是谁,但他同样说不了话,只能看着女子越来越近,然后他看见徐朗从自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惊吓之后跑回屋里,再然后就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出来。
清晨发生的一切,刘伯温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如今却要重新再看一次,是何其的可怖,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看着梦中另一个自己,酒气熏天,脚步摇晃,不知所措。
他看见赵宏被酒气熏红的双眼,看见他手中的木凳砸在女子身上,他看见徐朗手中宝剑戳在女子胸口,他看见元初木棍砸在女子头顶…鲜血就这样蔓延开来,将四周枯黄的野草染得通红,他看见天空变成了血色,他看见了女子的眼神由绝望变成了怨恨…
刘伯温拼命的想醒过来,但是他发现无法清醒,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偏偏被留在了这里,动弹不得,刘伯温惊恐到了极点,心里疯狂嚎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女子在抽搐,然后寂然不动,梦境忽然一变,变得漆黑无比,黑暗之中有一个声音冰冷响起:“你们,都得死!”怨毒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弥漫过来,像是一团团疯狂生长的野草,将刘伯温紧紧缠住,越缠越紧…
“不啊!”刘伯温嘶声大叫,挣扎着醒了过来,一身冷汗已经衣衫沁透。眼前那里有什么女子,不过是一场chūn秋大梦。睁开双眼的刹那,他忽然听到客房传来惨烈至极的声音,他顾不得恢复平静,急忙披衣去看。
元初,赵宏,徐朗,三人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刘伯温大惊,急忙挨个去推醒三人,同他一样,每个人醒过来都是双目无神,冷汗淋漓,全身颤抖不休。
“三位,三位,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刘伯温问道。
徐朗突然全身打了个寒战,开口道:“我…我梦到了清晨的那个女子!”
“什么…你?”三个人同时脸色变得惨白,一起看向徐朗,接着相互对视几眼,赵宏开口道:“莫非大家都梦到了?”
几人同时点头,瞬间却又闷闷不语,徐朗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忍不住道:“我看到那女子从浓雾中走出来,还看到咱们几个上前痛击,却是整个人被定在哪里动弹不得,…”
“哎!老夫也是如此。”元初叹息着回了句,赵宏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见他惊惧的双眼,想必同样梦到了。四个人为何梦到了一个梦境?难道真的是rì有所思夜有所梦?
元初愣了会神,突然道:“青田,你占卜之术天下无双,来给解解这个梦,看看是吉是凶?”
刘伯温苦笑道:“阳入于阴则寐,阳出于阴则寤,这个梦不好解啊,若是梦到其他事,总有个说法,但你我四人梦到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样的梦,我还从未遇到过,也不知道灵不灵,且试一试吧。”
刘伯温用奇门遁甲之术,掐指一算,脸色大变道:“我们四人同做的这个是鬼梦啊,鬼梦不吉,乃是大凶之相,怕是有血光之灾!”
三人知道刘伯温占卜之术天下无双,闻言都变了脸色,沉默半响,赵宏哼的一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女子到底是不是玉娘?”
刘伯温想了想,梦中虽能感觉女子是个美人,那张脸像是看见了,却又像是没看清楚,总有一层朦胧感觉,似真似幻的,也没真个看仔细了模样。
无奈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面貌上总觉得朦胧,并没有认出是不是玉娘。”
赵宏霍然而起,大声道:“既然不能确定是被贼人掠走的玉娘,谁知道那女子是人是鬼?老夫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咱们读的是圣贤书,仰不愧天府不愧地,怕她何来?”
徐朗大声喝彩,道:“赵兄说的是,若真是那玉娘,咱们几个也认打认罚,若不是,或许就是山精野怪魅惑我等来了,如今天下大乱,这些个妖魔鬼怪也都趁乱出来,哼哼,咱们可莫要真信了,否则有愧在心,又如何去养天地浩然正气?”
刘伯温也觉得二人说的有道理,许是玉娘的事,令他压抑在心底,总觉得疑神疑鬼,刚想宽慰大家几句,却见徐朗忽然捂住胸口,尖声道:“啊!胸口好疼!”喊着脸色变得惨白无血色,软软跌倒。
刘伯温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他问道:“怎地胸口就疼了?是不是恶疾在身?”
徐朗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下,月白的儒衫,胸口位置有鲜血侵透出来,刘伯温急忙将他扶到炕上,撕开沾染鲜血的衣衫,就见胸口被人刺了一剑,入肉不深,却是鲜血淋漓。
“是那女子,是那女子…我记得明白,当初戳她的时候,就是戳在胸口…这是报应,青田兄救我…”哀嚎声中,三人都吓麻了手脚,元初大喝一声:“胡说些什么,老夫也打了那女子,怎地报应就没落到我头上?”
话音还没落,头顶猛然一痛,像是挨了一闷棍,摇摇晃晃也跌倒在地,三个动手的就剩下赵宏没事,忍不住开口道:“古往今来还未曾听说如此荒谬之事,老夫就不信…”了字还没出口,就觉得身上猛然一疼,一口闷气憋住,愣是没说出来。这一下也惶恐起来,哎呦着喊疼。
三人有躺在床上的,有跌倒在地上的,有坐着喊疼的,屋子里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刘伯温也没见过这等情形,慌乱的不知所措,急忙喊来老仆,让他去请村中的大夫。
等大夫上了门,三人身上突然又都不疼了,就连徐朗胸口的刺伤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四人面面相窥,不知该如何是好,等了会,大夫上门,给几个人都把了把脉,并无任何异常,刘伯温谢了大夫,送出门外,那大夫走出家门,忽然停下,像是又什么难言之事,沉默了下才开口道:“刘先生,你占卜之术甚灵,能不能帮我解个梦?”
“哦,什么梦?”刘伯温问道,心里却没来由的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大夫也梦到了…
果然,那大夫开口道:“昨夜我梦见了玉娘,一身残破,舌头被人割了,甚是可怜,还见到先生几位朋友大醉之后,拎着木棍,宝剑,对着玉娘身上击打,我被吓住,明知道是做梦,却又醒不过来,先生帮着解解,看看是凶是吉。”
刘伯温猛然倒退两步,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双眼更是露出恐惧目光,就觉得口干舌燥,颤抖着问道:“你如何确定梦到的女子,就是玉娘?”
大夫道:“我与刘老三家住的近,玉娘这孩子我是从小看到大的,还能看错了?哎,可惜了玉娘这个好姑娘了啊,往rì里我不在家,玉娘总是给我家婆娘送些饭菜,你说这么好心眼的姑娘,咋就是这个命…”
刘伯温并没有听进去大夫后面的话,人如被天雷劈中了一般,失魂落魄,也不答大夫问话,直愣愣如木偶般朝着家中艰难迈步,那大夫眼见刘伯温成了这样子,心中疑惑,喊了他两声,却见如同没听到一般,不明所以,摇摇头也就离开。
怎么会是玉娘…怎么会是玉娘…刘伯温满脑子都是这两句话,他根本无法接受三个好友,竟然杀死了一个可怜的姑娘!但他们真的就做错了吗?好像也不是,那种情形下,任谁都无法冷静,更何况还喝了一夜的酒。
可是,怎么就会是玉娘…他失魂落魄回来,徐朗三人见他面无血色,以为他也有事,上前问道:“你身上也出了怪事?奇怪了,当初你可是没有动手,怎么会?…”
刘伯温凄然抬头看了看三位好友,厉声道:“咱们打杀的那个女子,就是玉娘!”
仿佛九天之上降下一道霹雳,将三人定在原地,各个神色巨变,愣愣瞧着刘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