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闻听他问,冷声道:“你这恶龙,也不是个机灵的,什么人参娃娃,这是我的徒儿,是天生的yīn童子,专门吃鬼,可见yīn煞之气何其凶猛,你吃了他一根手指,纵使你是龙神,也难以消解,就在这慢慢熬着吧,恕不奉陪!”
真要是条恶龙,林麒也不介意替天行道,但跟这黑龙打了一场,也知道他不是个坏心眼子的,若黑龙是个心狠手辣的,周颠断然不会没事,纵然不死,也免不了重伤,跟自己相斗虽然凶猛,却也没出杀招,不过就是一时糊涂,错把虎头当做了人参娃娃,要是前几年,他定然要出口恶气,这些年经历的多了,愈发的沉稳,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就不在与他一般见识。
林麒带着虎头转身要走,那黑龙哎呦一声惨叫,喊道:“白脸的,老子犯了错,该有此劫,那也说不得,老子喊住你,也不是向你求饶,错了就是错了,老子磊落,跟你和那娃娃道个谦,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若是心里不舒服,等老子死了,扒皮抽筋的都随你,也补偿了那小娃娃的一根手指头!哎呦喂,疼死老子了…”
林麒听黑龙如此说,忍不住停住脚步,这黑龙当真直爽,错了就认,也不推诿,更兼根骨硬气,倒也罕见,又听他带着山东口音,忍不住问道:“你是从中原而来?”
黑龙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下额头,一张黑脸变得青紫,仍是傲气道:“不错,老子是山东人氏,咋了,你想要认亲?”
林麒哭笑不得,倒也佩服他骨头硬,走上前,伸手朝黑龙胸前拍去,黑龙眼睛瞪得大大,眨也不眨,也不躲避,也不抵挡,任由林麒一掌印上,本以为林麒是找他撒气来着,却不料,一股纯阳热力从林麒手心涌出,逼迫他内腹的yīn寒之气顺着手臂涌出,眼见一小团黑气到了手心,林麒喊了一声:“虎头,来拿回你的手指!”
虎头应了一声,跑到林麒身边,林麒指了指黑龙手掌,虎头一口咬下去,咬住那一小团黑气吞进肚中,眼见着他那一截断指慢慢的长了出来,片刻功夫恢复如初,像是根本就没断过。
黑龙瞧得清楚,愣愣道:“他娘的,老子这得是做了多大的孽,竟然把这么个怪娃娃当成了人参娃娃,真是他娘的背运到家了…”
林麒见他没事了,站起来拍拍手道:“你这莽汉,下次莫要莽撞了,也就是碰到了我这好心人,若是碰到个心狠的,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麒以好心人自诩,颇有些心满意得,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了,就觉得自个怎么就如此善良呢?以德报怨,是大圣大贤之人才能做到的,莫非自己也到了这个境界?
正感动着,就听那黑龙道:“你救了俺老李,俺也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可是多谢你了,可你总要留下个姓名,也好让俺知道是谁救了俺不是?”
林麒大大咧咧道:“你懂得感恩,那也好得很,也不怕告诉你,我叫林麒。”
黑龙一愣,问道:“鬼师林麒?”
林麒一愣:“你认得我?”
黑龙咧嘴一笑:“你在龙虎山上堵住蒙古国师伽璨真三年,俺老李也听说过你的名头。”
若不是中原人氏,定然不知道此事,黑龙既然已成神体,能幻化人身,就会有神职在身,布一方风雨,佑一方百姓,为何到这荒僻的地方来?为何又断了尾巴?林麒忍不住道:“既然你是山东人,为何到了这里来?”
黑龙体内yīn寒已去,仍是有些虚弱,闻言盘腿做在地上,道:“俺老李是个苦命人。不得已才到的这里。”
林麒见他神情瞬间暗淡了下来,再看他一脸风霜,身上尽是伤痕,定然是过得很不如意,就道:“人世间的事,不如意十之,你愿意说,我就听听,若是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黑龙听了嘿的一声道:“俺老李顶天立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你要听,俺跟你说了那也没什么,你不是凡夫俗子,定然也不会笑话俺。”
黑龙说完望着天空,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俺爹娘是当年逃荒逃到了山东的,到了山前村,怎么也走不动了,就在就在山脚下搭间茅棚住下来。俺爹姓李排行老三,是个老实人,身子也壮实,谁家有什么砌墙翻地的体力活,他都愿意上前帮忙,而且从不计较报酬,主家有时留他吃顿饭,他都不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时间一长,大家都愿意跟他们来往。因为是逃荒来的,连口饭都吃不上,乡邻们便东家一捧米,西家一碗粥地接济,在大家的帮衬下,rì子倒也说得过去…”黑龙娓娓道来,神情恍惚,已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李三夫妇两个都已过了四十岁年纪,可是还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两口子整天抱头叹气,妻子李氏只要一看见谁家的孩子在房前屋后玩耍,总要走上前去抱一抱,亲一亲,摸摸孩子的头,然后恋恋不舍地走开。李三盼子心切,却总不见妻子的肚子有什么动静,心里说不出的着急。但他对妻子很恩爱,虽然心里难过,却从不对妻子打骂埋怨。越是这样,妻子越是过意不去,平rì里对李三更是体贴有加,关怀备至。
这年夏天,李三下地帮乡亲们干活,妻子看看家中柴草已少,就背起条筐上山打柴去。中午的山里又闷又热,没有一丝风。李氏又累又渴,就翻过山头到裴泉里喝了一顿泉水。喝完后感觉这泉水比以前凉了许多,也甜了许多,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没想许多,看看柴草已满,就背起柴筐一路下山去。好几里山路,又背了一大捆山柴,奇怪的是竟没感到累。到家时。李三已经收工回来,眼见妻子背了那么一大筐柴禾,赶紧帮着接下来,心疼地道:“以后打柴不要走那么远了,够背的就回来,小心别累坏了身子。”
李氏朝她一笑,说:“今天不知怎么了,开始还觉得累,喝了一顿泉水,忽然一下子歇过来了,跟没干活儿一样。”李三也笑着开玩笑说:“这倒奇了,这泉是神泉呢,没准,谁喝上一口,就能成仙了!”
一句话,两个人都笑了。
还别说,李氏喝了那一顿神泉水,虽然没有成仙,随后就发生了一件比成仙更让李三喜兴的事儿,李氏怀胎了。
这下把李三给乐的,天天给菩萨烧香磕头,又亲自到泉边烧了纸钱,祈求神灵保佑,确保母子平安。眼看rì子有了奔头,两口子整rì眉开眼笑,乡邻们听说,也都纷纷前来看望,还捎来了米面布料。村子里有位老太太连夜赶制了孩子的小肚兜送来,李氏接过来就给老太太连连作揖,把大伙乐得合不拢嘴。
本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是第十个月都过去一半了,李氏还是没有要生的感觉,只是挺着个大肚子,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下可急坏了李三,怎么回事呢?他原来一天给菩萨烧三炷香,现在改为一天烧五炷,每隔一个月就跑到泉边烧纸送钱,恳求神仙保佑李氏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本来欢天喜地的小rì子,不知不觉就在两口子心上蒙上了一层愁云。李氏xìng急,再不管肚子里的情况,只顾自去河边洗衣裳。肚子大了蹲不下,就挽起裤管下到河里站着洗,一边洗一边掉泪,心想这四十老几了还没盼来个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个,都一年多了还生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个怎么事情?怎地就如此的不顺遂。
李三虽然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对妻子,却从没有一句怨言。相反,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还不停地干活,就总是抢着把活儿干完了,捧着李氏的肚子说:“不管是什么,咱们都生出来,也不枉盼了这些年。只是让你吃苦头了。”
李氏含着眼泪说:“吃苦受罪我不怕,怕的是到头来不知道生出个什么营生,我死了也没法报答你对我的好。”李三就给她擦擦眼泪,拿手堵住她的嘴不许再说。
就这样,两口子在期待和担惊受怕中熬过了将近三个年头,李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最后连下地走路都不能了,李三就把炕上多铺些麦草,尽量软乎一些,让李氏躺在上面,自己给她喂水喂饭、擦洗身子,长年累月地等啊盼啊,就盼着妻子一朝分娩,好彻底解除三年怀胎之苦。
终于,到了满第三个年头的时候,李氏有了临盆的征兆。其时天空已经连着下了几天大雨,村子边的河水不断上涨,眼看着就要漫到村子里来了。这天下午,李氏躺在床上感觉腹疼难忍,李三赶紧去村东头请来接生婆,前脚进门,河水跳着浪头就打进来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漫到了炕沿下面。李三一边用木桶往外舀水,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疼得直叫的妻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