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很容易,叛乱只围绕着正阳门,也许这些外来人只知道正阳门繁华,送入城!绕开正阳门便罢。
然而进了城,董国丈反倒更加心急如焚。
城内已经大乱,不在于叛乱有没有蔓延而来,而是人人自危,事起仓促,没人知道叛乱的大小和规模,要么关门闭户,要么寻处躲藏。
他没见着要见的儿子,也不知道该找谁,要找谁,听说皇帝一边严守宫禁,一边派兵去围随东夏使团前来的外军…只好直叩宫门。宫廷外有一些前来护驾的文武官员和他们带来的家丁,由于皇帝没出来领情,禁军将领们无法区分谁护驾谁生乱,只好紧闭宫门,把他们挡在宫墙之外。
董国丈好不容易才进到宫中,董文反而作为大将,已出宫主持大局。
他见到皇帝和他的心腹们,张口就问:“皇帝,城中口口人作乱,你们派兵围人家东夏人干什么?”
围东夏人干什么?
没有强大的势力背后支持,鬼才相信上万口口人不做生意,敢去掀什么风浪?加上大棉降人又怎么样?
大棉降人安置在关中,又不是全部安置于长月城。
皇帝知他素亲东夏,呵呵一笑道:“外公就不要管这些朝事了,一场叛乱,还影响不到什么大局。朕已经着手镇压。”
皇帝嘴角里绽开安慰的笑意,眼神却在收紧。
眼前是他的亲外公没错,但他一直觉得这外公喜欢狄阿鸟,也一心想着把他小姨嫁给狄阿鸟,如果说自己母亲是他亲生女儿,小姨不也是?一旦小姨真的嫁了狄阿鸟,谁亲谁不亲真不好说清。
皇帝有戒心。
董国丈耐心告诉说:“我敢肯定,这事和东夏没有关系!东夏使臣来的目的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就是怕陈州战乱,没有人管陈州的百姓,会让天下人都认为夏王不能履行护民的三国协定。”
这是李虎的说辞。
虽然董国丈将信将疑,认为东夏在和朝廷争人心,但到了场面上,现场说教,他自然不得不用李虎的原话。
心腹们一片哗然。
在为皇帝分析事情的时候,也曾有人提出东夏会不会只是争人心那么简单,但谁能信?说出口的人自己都不信。
他们拿出三十六计一一对照,终觉会是里头深藏的一个阴谋。
皇帝打发小孩一样说:“外公说的容朕想想。母后这几天身体不好,朕很担心,现在更是怕她知道有人造反会加重病情,外公先替朕去劝慰一下母后,待朕安排完事情,再去听您老人家教诲。”
不待董国丈同意与否,他宣布:“来人呐。护送外公去见母后。”
董国丈憋了一肚子的话,其实也是自认为憋了一肚子的话,眼跟前他也不知道讲什么为好,又想:也对,先与你娘讲。
到董太后那边,一路时间不短,董国丈越发地担心李虎。
他做了各种假设,李虎如果被反贼伤了,这个帐,东夏会不会算在靖康上;如果他被反贼抓了,会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被反贼当成筹码?而如果他反过来被前去镇压的官兵误伤,又是不是要打仗?
眼看到了董太后的寝宫,他又想:“可以不可以把李虎的身份告诉她呢?”
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带着李虎去送别健布,而回想非把李虎叫出来,就是隐约觉着自己的外甥不是狄阿鸟父子的对手,让他们与长月的人和事生出情感,将来好保存长月…他在做这个事,却又在怕这个念头,你一个靖康国人有这样的想法,你能与谁说?轻者叛主之嫌疑,重者勾结外贼。
董国丈扬天长叹。
他也好难。
但他前所未有地肯定,外甥不是狄阿鸟的对手。
不为别的,只为健布选择远走来妥协。
健布这样的人,没有人能质疑他的忠诚,他要远走,是一种较劲,也是一种避让。
健布知道李二蛋的身份,为什么只给自己说,而不是报上朝廷?
这老将岂不是故意把烫手的山芋塞给自己?
自己更喜欢外甥,但健布也许更喜欢狄阿鸟。
想想也知道为什么。
狄阿鸟若做了皇帝,帝国将比任何一个时期更加强大,一生致力于外患的老将,怕是非常认同此点,即便剔除这个理由,王威战场被俘,狄阿鸟有意无意地将他安排到儿子身边,何其大度恢弘?再剔除第二个理由,健布认为自己能够领兵抗拒得了狄阿鸟吗?狄阿鸟自起兵之日由弱转强,鲜有败绩,到与拓跋巍巍决战河套,俨然已成大气候,健布也没有信心击败他…就是他有,朝廷的军队也不行。
想来想去。
董国丈觉得健布是给自己甩了个锅。
人家全都告诉你了,没有任何隐瞒,倘若朝廷怪他不忠诚,人家可以说以为告诉自己这个皇帝的姥爷等于告诉了朝廷。
马上就要见到大女儿,根本无法提李虎的事儿,只能说服她让自己再出宫找她哥哥吧。
李虎。
你千万别鲁莽,你出事不要紧,我给你爹没法交代,你爹若是以此发难,又是两国大战…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