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四更天!
两个时辰,像是过了两年。
没有人离开大厅。
不管霍五、徒三表现的多么温情,撕破脸就是撕破脸。
需防兵乱!
两万多兵马都在城中,真要乱起来,不堪设想。
察觉到众人对霍五送人马的不赞成,徒三很是识时务,没有去挑战众人的底线。
众人都是手握大兵的大将,真要是彻底翻脸,说不得连他带姐夫、小宝都给包圆了。
徒三不敢试!
原本奉命留守滁州的头目是江平、马寨主、唐光。
江平早已瘫成一团烂泥,堆萎在地上。
唐光一直打酱油,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喘。
马寨主却是果决干脆,早在霍五开口八千人马换水进之前,就出去了。
当初随着徒三进黑蟒山的是二十几个乡勇,如今却是二十几个曲长、千户。
直接诏令这些人过来,谁晓得会出什么事?!
州衙上下,乃至整个州府要地,静悄悄地回黑蟒山嫡系手中。
没有人发现这场变动,除了二十一乡勇。
他们或是千户、或是曲长,有的将随徒三北上,有的将随江平留守滁州。
今晚开的是小宴,他们没有上席,多在军营中。
也有三、五个不忿卫海、卫江兄弟爬到大家头上的,凑到一起吃酒絮叨。
喝大了舌头,就什么都敢说了。
“卫海手上有把子力气,大刀使的好,做先锋就坐先锋,卫江那小子凭什么?”
“会怕马屁呗!整日里围着江平,一口一个‘江爷’,那德行没法瞧哩!”
“江平架子越来越大…”
“除了三爷,他还服谁?”
“啧啧,连纳五妾,个个都是黄花闺女儿,真是旱死的旱死,涝死的涝死!”
“江平总管庶务,哪哪都有他,那些滁州大户巴结旁人够不着,可不得巴结他?那一车车的绸缎,听说堆满了一屋子!”
“他娘的,真让人不服!”
“不过是仗着与三爷交情深,手下功夫还不如俺啦。”
“要是水大哥得了这便宜,我服;换了是他,反正我不服!”
几个人絮叨着,就等来了“不速之客”。
其他乡军营的乡勇,有的睡下,有的没有睡下。
不管睡没睡下,都得到“传令”。
对本就奉命北上的,得到的是徒三之令,大军五更出发,传召他们即可前往。
对之前分配留守的,则传令,随行将领出缺,由他们补位。
有人要追问缘故,只得缄默;有人察觉不对,想要反击,就被一拥而上拿下,捆成了粽子。
还有一个乡勇不在军营,而是在半掩门。
“不速之客”闯进门时,他还在女子身上驰骋。
破门而入的军士,唬得这小子立时萎了。
“这是咋…咋了…”
“三爷急召!”
几人簇拥而上,连扶带拖要带了那人下去。
那人吓得浑身如筛糠,好一会儿才镇定,嘀咕道:“没说不让嫖,没说呀?”
二十一乡勇陆陆续续被“请”到州衙偏厅。
大家原本还担心自己有什么过失,引得徒三不快。
二十一人齐聚,半数绳索加身。
没有绳索加身的,身边也站着持刀武士。
大家惊疑不定。
“柳元帅南下了?”
“三爷呢?”
“江平呢?”
大家惶惶不安。
什么曲长、什么千户,恍如同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他们还是狼狈不堪、无处容身的泥腿子。
又有几个人能真的不怕死!
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十五,还没有成丁。
“到底怎么了?”少年是曾反抗的一员,被绑缚个结实:“白天还好好的…这到底怎么了?”
此刻,他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哽咽着喃喃自语,只祈求一线生机。
“哼哼唧唧个甚?跟娘们似的!”
水进推门进来,脸上带了一丝嫌弃。
“进子哥!”
少年惊吓,尖叫出声。
“是水进!”
“进子没事!”
“进子,到底咋了?”
尽管依旧糊涂,可见到熟人那刻,不少人暂时放下了恐慌。
水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去给少年解开绳子。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都去留心那些持刀武士的反应。
没有反应!
这些人才试探着给伙伴们解绳索。
没人阻拦!
众人将水进围住。
“怎么回事?”
“亳州怎么了?”
“三爷传话,说大军明日北上,真的?”
“不是说了带八千吗?怎么还缺人啊?”
“是啊,之前让俺们几个留守呢!”
七嘴八舌,屋子里立时跟沸水一般。
水进从一张张脸上看过去。
大家满心热血随徒三北上亳州!
大家在亳州抱团不让人欺负!
大家仗义舍弃亳州安逸随徒三出走!
大家风餐露宿前往黑蟒山!
大家兴冲冲去曲阳!
喧嚣渐消,大家不知不觉熄了声。
“咋了?进子哥?”少年带了颤音道。
水进正色道:“亳州有变,孙元帅诛杀张、李两帅,柳元帅危险!三哥…三爷已经决定速回亳州助柳元帅一臂之力,到时少不得与孙元帅有一番恶战,各位兄弟全员北上!滁州交由霍五爷与我留守!”
大家都被这消息镇住了!
亳州五帅,张、李两帅排行靠后,可也不是大白菜。
这说杀就杀了!?
倒是没有人怀疑水进扯谎,大家都在亳州待过。
孙元帅嗜杀之名,早已人尽皆知。
武人多心直,知晓了缘故,不少人立时放了心。
一口气泄了,一个个堆坐在地上。
“这护卫队是谁的手下,个个棺材脸!”
“娘的,真是吓死个人哩!”
“卵子都要吓掉了!”
“姥姥,老子还软了呢!”
别说孙元帅诛杀别人,就是杀了柳元帅,过后报仇就是,也不用这样吓唬人呢?
几个年长的却不好糊弄。
柳元帅是徒三老丈人,北上相助是应当的。
只是,万没有彻底放下滁州的道理。
霍五是徒三姐夫不假,可徒三最信任的是江平。
之前也是留江平留守。
怎么变了?
这些持刀武士对大家不假颜色,对水进去不同。
水进,还是大家的伙伴吗?
几人看着水进,不由自主带了质疑与戒备。
水进都看在眼中,不由苦笑,转身推开门。
自己能为三哥做的,也就这些。
以后,三哥…是三爷!
门外,站着徒三、马寨主、林师爷。
大家刚想要开口相问,徒三已经正色道:“就地修整,半个时辰后出发!”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开。
饶是六月天长,五更天也是黑着。
城门口,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被临时叫起来收拾了行囊的八千兵,都打了哈欠站在城门口列队。
说好的明日出行,说提前就提前。
大家心里骂娘,面上还都是老实听。
军令如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有些机灵的,发现不对头。
有人发现自家头儿(乡勇)不见。
有人看到自家头儿(众把头)耷拉着脸,那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怪着呢。
除了北上八千人,其他兵卒也没得消停。
滁州兵如今共有两万三千,六千是徒三收编的滁州官兵,一万七是徒三、马寨主等人带来的黑蟒兵与曲阳兵。
除去北上亳州的八千人,还剩下一万五。
这一万五,都被马寨主提溜出来,以镇为方队,在道路两侧列队。
不知内情的兵卒,只当给徒三送行。
嘀咕着谱儿太大了。
知情的黑蟒山众头目,早已经将心腹散下去,目光硕硕,盯着众人反应。
等徒三被众人簇拥到城门,看到的就是浩浩荡荡的人马。
徒三晓得马寨主他们对自己的戒备,却也感激他们的豪气。
八千兵卒,五百军马,还有几个骡车,里面是奉了徒三之命暂避的众乡勇。
除了这些,竟然还有好几十辆骡车。
“前头那十辆,七车是五哥给三爷补的聘礼,一车是邓兄弟的礼金,一车是老七的礼金,剩下那车是小宝预备的!这是礼单!”
“中间那十车,两车是三爷用惯的行李物件,四车是三爷之前预备的聘礼,四车是我、老林、老唐、老八的礼金。老八不在,他那份,我就先代他补了!”
“后头那十车…一车里坐了江爷内宠,其他九车是江爷私财…财物临时造册,或有不周全,还请三爷恕罪。”
马寨主说着,将一沓子册子交到徒三手中。
徒三接过来,说不出话。
自己再期待什么?
以为林师爷会跟自己走?
以为唐光会跟自己走?
以为薛彪会跟自己走?
自己偏着江平,连对自己有大恩的姐夫、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外甥都放弃了,谁敢跟自己走?
只是,江平已经成了“江爷”了吗?
他就是因这个,才容不下小宝被称“爷”吗?
还有那九车财物…
自己的聘礼才只凑了四车!
直到与众人拱手,策马离开,徒三都浑浑噩噩。
大军浩浩荡荡而去,带起一路烟尘。
没有人留意,军中从下到上所有的黑蟒山头目都不见,只剩下徒三、江平亲自提拔起来的那些人。
肃清队伍!
江平之前在徒三耳边旁敲侧击过!
今日终于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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