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徒三并不知此密辛,否则就不会痛快点头。
马寨主摸着下巴,很是好奇了。
不是好奇徒三会不会反悔此事。
一个吐沫一个钉,就算过后徒三心疼不舍,可这话说不出,就不会收回去。
好奇的是,邓健是不是有所猜测。
曲阳县毕竟是陵水县相邻,邓健又是曲阳地头蛇。
“说不得是听到些什么,只是没有准信!”
马寨主想了想,得了结论。
邓健为人桀骜,只爱武事,其他事情都嫌麻烦,懒得理会。
这次主动提及陵水县归属,就是异常。
滁山距离滁州城十八里地,大部队夜间行军,没有停顿,走了一个来时辰就到了。
王都尉已经派人先一步回城,知会代知州。
不管是霍宝这个“少主”,还是马寨主这个“六爷”,都不容人轻忽。
要不是先头外头敌人方向未明,滁州城还需留人坐镇,代知州也该前往滁山。
这个代知州,就是之前的巢县县令毕福,今年已经五十来岁。
随着知州出迎的,还有个干瘦老和尚,正是滁州军总监察。
马寨主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神色有些讪讪。
虽说前两日在曲阳时,大家才见过,可马寨主依旧是不自在。
之前霍五请老和尚出山时,除了以百姓民生为借口,还许诺滁州军之中,众头领之下人物,随老和尚监察。
等到滁州军进金陵,老和尚拿下的第一个中层将军,就是马寨主麾下千户。
在攻城后曾纵兵劫掠,死伤百姓数人、强奸妇女两人。
马驹子这个主将,也落得个失察之罪,记过一次。
那千户将功赎罪,死罪可免,却是活罪难免,直接充入苦役营。
马寨主这个旧主,也闹得灰头土脸,看到老和尚就发憷。
马寨主是明白人,晓得滁州军的弊端。
滁州军是在黑蟒山成军,最早的老人,都是几个寨子的土匪。
做土匪时,一个把头的威力有限,能做的不过是劫掠十数行人。
做到曲长、千户,手中兵卒数百上千,再若放任,那祸害的就是一地百姓。
要是不加以约束,坏了滁州军风气,那不用与别的势力对上,滁州军内部就要乱了。
马寨主觉得霍五请老和尚坐镇监察,也是神来之笔。
这些骄兵悍将,个顶个的都有关系人情,不换个外人来监察,还真是不好下手。
他不会迁怒老和尚,却也是伤了颜面,不爱见老和尚。
老和尚显然没有那么自觉,待知州上前见过,就随着向马寨主、霍宝执礼:“见过六爷,见过小宝爷!”
马债主连忙扶住道:“哈哈,前两日才与老大人作别,作甚这般客套!”
霍宝也避开,道:“老大人不必多礼!”
马寨主不爱见老和尚,老和尚却很爱见马寨主。
他在滁州军时日久了之后,没少研究滁州军的过往。
越是研究,越是觉得马寨主被低估,很是个妙人。
滁州军中,看似邓健勇武无双,水进这个新秀也出彩,可论起来真正的根基反而是一直掌着后勤事,没有赫赫战功的马寨主。
若是没有马寨主在黑蟒山上的投诚,就没有几个寨子的整合。
要没有马寨主在“滁州之变”中的倒戈相向,霍五就不会顺利得了滁州。
看似不声不响,是滁州军的三号人物,实际上是霍五真正的心腹。
老和尚宦海沉浮几十年,即便性子耿直,也不是没有见识。
滁州军一路顺遂,占了金陵,正是需要整肃军纪的时候。
真要细究起来,几位将军麾下,都有不妥当之处。
可到底要从哪里打响第一炮,老和尚也是深思熟虑。
冯和尚肯定要先排出去,毕竟是外来之将。
真要拿他开刀,不管有理没理,倒像是他们受了霍五指使,故意削弱冯和尚的队伍。
邓健也不合适。
真要追究邓健麾下的不妥当,那邓健这个领头的主将惩罚不惩罚?
邓健部最大的不妥当,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本人。
杜老八已经转为守将,几个手下都被收拾了一顿,不宜这个时候发作到底。
至于霍宝的童兵,没有什么真正的临阵,就没有什么错处在外头。
剩下的,就是马驹子与水进的麾下。
老和尚选择了马驹子这边。
因为他晓得,此事马寨主不会记仇,马驹子说不得还会领情。
至于水进那里,已经有与霍氏联姻的苗头,明显是霍五要扶起来的人,老和尚怎么会那么不知趣。
只能说当官当久了,就练就了这幅玲珑心肝,倒是给霍五省了许多麻烦。
否则真要大刀阔斧整顿起来,不能说伤筋动骨,说不得也会上下生了嫌隙。
柳彪与韩喜山,跟在马寨主等人身边,也见识了滁州知州与这老和尚的风采。
待看到知州时,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王都尉。
同长着一副笑面的王都尉相比,五大三粗、横眉竖目新知州更像是武夫。
还有这位老和尚,穿着八成新的海青,胸口挂着佛珠,身上也带了檀香味,可光秃秃的脑门上,没有结疤,并不是真的和尚。
待看到马寨主与霍宝的称呼与反应,他们心中很是怪异了。
两军相邻,滁州有亳州军的情报,亳州军这边自然也有滁州军的情报。
武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水进,与巢湖水师于都统、
文官,林师爷与滁州致仕官宋林。
眼前这老和尚是哪个?
马寨主与霍宝见他都客客气气,口称“老大人”。
王都尉这个一州总镇,则是讪笑着赔了小心,像是认错的小学生,没有了一地父母官的威严。
曲阳官场上下出了纰漏,就在王都尉眼皮子底下,将他瞒得死死的,说到底他也是失察之过。
他不敢喊冤,前两日老实的认错,配合监察队的各项调查。
老和尚是个明白人,晓得王都尉之前被调到和州,早卸下曲阳事。
除了举荐的曲阳令人选不妥当,并无其他勾连之事,就如实上报金陵,并没有在王都尉身上大作学问。
王都尉很是感激,对这老和尚也是真心敬重。
柳彪等人疑惑归疑惑,也没人为他们解答。
城里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已经是二更天。
马寨主就带了霍宝出面,请韩夫人、柳氏等人入州府安置。
州府这里,众将领腾出的院子,如今不少还空着。
毕知州妻儿在老家,身边只有两个族侄服侍起居。
王家人口也单薄,一家三口。
两家都选择了偏院安置,空置了霍五与几位将军住过的院子。
如此一来,倒是好安置众人。
韩夫人、柳氏等妇孺,就直接安置在杜老八院子,柳彪、韩喜山与两家族人,就安置在唐光旧院。
韩城尸骸从新入棺,也停在此处。
霍宝也没有去主院,直接跟着马寨主安置了。
昨晚二更天从陵水县出发,到今日二更天抵达滁州城,十二个时辰,像是过了好几年。
大家都是筋疲力尽,都歇息了。
至于丧子的韩夫人、丧母的柳元娘如何怨愤,惦记丈夫的柳氏如何辗转反复,那就是个人的事了。
一夜无话。
次日,马寨主带着霍宝见毕知州与王都尉,直接吩咐二人道:“准备人手,等邓爷消息,接手陵水县,另外即日起,滁州上下备战!”
知州是文官,一时疑惑不解。
这位防备亳州军?
目前看来,双方还算友好。
要不然话,徒三也不会将家眷暂时安置在滁州。
王都尉则是看到了火炮,明白过来:“这是要打扬州了?”
马寨主点头道:“金陵已经开始备战,五爷之前不动扬州,是顾念地方百姓,不想在淮南大动干戈…没想到,却是被当成软柿子了!”
扬州方面敢在背后动手脚,就要得到教训,否则就算明面上投了亳州军,心里也没有畏惧。
王都尉面带羞愧:“滁州今年不少地方免了农税,如今粮食还要靠和州供给…兵卒这里,这半年征了几次,剩下丁口数不多,也不宜再征兵!滁州如今的三千守军,还要整肃地方治安,也不宜轻动。”
他虽是武官,可到底是滁州老人,协助新知州不少事,也知晓滁州仓详情。
滁州军如今治下三府二州,滁州最穷,最单薄。
更不要说邓健当初在曲阳征兵,一个县城就征了两万多人,差不多拉了所有青壮。
几年之内,曲阳是一茬兵也征不了的。
就是永阳这里,马驹子、林瑾他们当年征过一茬,随后童兵小头目下去征了一茬,也是到了无人可征的地步。
滨江县那里临江,水田多,是滁州的农业大县,总不能荒废了农田,将农夫都征走。
至于陵水县,王都尉也没有什么指望。
三月里陵水县兵溃散,祸害的除了曲阳,还是陵水县当地。
百姓被害了不少,也跑了不少。
这些话新知州刚来滁州,还不知滁州底细,王都尉却是尽知。
马寨主道:“这次打扬州的主力会是金陵那边,滁州与和州两地备战,以戒备防守为主,防止扬州兵往这两州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