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朝放了一番狠话之后,就走了。
葛功明肯定不会把他成了失信被执行人的事情告诉云朝朝。
那为什么云朝朝知道的比葛功明还多?
这个和自己只有一话之缘的女孩的信息来源是哪里?
“爸,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一下。”潮长长眼睛不太自然地眨了好几下,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
“什么事啊?儿子。”
“我们家…和水淼淼她们家,有什么生意往来吗?”
潮一流反应了一下,“你找的那个小女朋友家啊?”
老爸的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到潮长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水淼淼是他的小女朋友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但现在的水淼淼和他还有什么关系吗?
答案又显然是否定的。
“怎么了,她和你说我们两家有生意往来?还是她…找你要账?”
潮一流毕竟是叱咤商场了这么多年的人物,稍微一想,猜不出个100%,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没,现在这时候,谁找我要账啊?你放眼我生活过的城市,哪里还有人不知道我是老赖的?”
潮长长否认了。
基于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原因。
此刻的否认,一定不是出于对水淼淼在老爸心目中的形象的保护。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和水淼淼有什么。
这里不是学校,潮长长也没有给“小女朋友”留面子和里子的需要。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否认呢?
大概、或许、可能,是有点另类的少年的自尊?
水淼淼可以是那个不能陪他共担风雨的女生,他原本也就没有这么想过。
但潮长长又是非常真心地,不想让潮一流知道,水淼淼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依依惜别”的。
是他刚成年还不够成熟?
还是他生得比别人更爱面子?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潮长长就是不想在潮一流面前承认。
“我见过那女生的爸爸一次,人也还行,就是有点…我想想怎么和你说好啊,儿子。”潮一流用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边思考边回忆,“她爸爸好像挺怕我那时候会觉得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会看不起或者怎么样的,然后就拿了一百万,奇奇怪怪地说是想要投资入股。”
潮长长之前一直都没敢问,就是不知道会问出个什么结果。
这会儿知道水淼淼说的一百万是确有其事,心里还蛮有点轻松的。
既然事实就是如此,那他给人女孩写个授权申明,就是理所应当的。
哪知稍感轻松的第一口气还没有吐净,潮一流就话锋一转:“你爸我那时候是首富,哪里看的上这一百万的?肯定是要拒绝的。”
潮长长的心,蓦地又沉重了一下。
虽然想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但潮长长明显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加在意这件事情。
会有人不在意自己在十六七岁,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吗?
至少潮长长做不到像他自己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心无芥蒂。
潮长长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少年的倔强,让他宁愿低头掩饰,也不想让潮一流察觉出什么异样。
潮一流把放在自己下巴的手伸了过来,用拇指和食指,把自家儿子低头沉思的头颅给抬了起来。
告别十大神兽那个阶段之后,潮长长和潮一流的关系,一直都是不错的。
潮一流除了忙一点,对儿子几乎是言听计从、满足一切要求。
潮长长虽然看起来痞痞的,但从来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关键学习还一等一的好,完全都不需要潮一流操心。
父子俩是真的没有什么矛盾。
非常典型,小时候不是那么亲,长大后没少谈心。
“干嘛啊,老潮。”潮长长有点用力地拍开潮一流勾着他下巴的手,“你是要用调戏小姑娘的动作,调戏你儿子?”
“没,老潮就是想要看看,小潮有没有受个情伤什么的。”潮一流把被拍掉的手,又撑回了自己的下巴底下。
“我只有情商没有情伤。”
潮长长是同龄人里面比较能装的,他很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即便是在和自己老爸说话的时候。
“反正都是个shang,怎么写你说了算。”潮一流顿了顿,“刚刚的话,爸爸还没有说完,你要不要听?听完心里能舒服点的那种。”
潮长长不想说话。
他其实挺喜欢随便说几句话都要一波三折+峰回路转好几回的潮一流的。
就和家里没出事之前一样。
就是不知道,老爸是真的回到和以前一样了,还是基于男人的面子,故意在他面前装。
“你不想听是吧,那爸爸就和你说说吧,我要开始了啊…”潮一流正常起来,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但但但但是,我又想了想,儿子第一次有喜欢的女生,我不大力支持就算了,还帮倒忙,就肯定不太合适啊,然后呢…我就把那一百万收了。”
一声哼笑从潮长长的鼻子冒了出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话我听了会舒服一点?”
“不会吗?”潮一流很是有些无辜,“如果不会的话,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您请讲,”潮长长给潮一流作了个揖,“拜托你话一次讲完,别带这么大喘气。”
“你小女朋友她爸走的时候,我给他拿了一瓶威士忌。”
“是我那天从慈善拍卖会上刚拍下来的,两百多万。”
“慈善拍卖嘛,价格肯定有点被我抬高了,但就算正常拍卖,那瓶酒差不多也要一百五十万再往上。”
“长长啊,你不要担心,要是你的小女朋友有问起那一百万呢,你就和她说说那瓶威士忌。”
“要是没有的话呢,你们就好好在一起。”
“你要不想耽误人家女生呢,也好好和人家说。”
“长长啊,还是爸爸对不起你。”
“你别因为这事儿,对女孩失去了信心,这也都是人之常情。”
潮一流非常听话的把要说的话一次说完,连气都不带喘的。
家里出事之后,潮长长的眼睛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动不动就要酸那么一下,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老爸还是把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你儿子比钢铁还直,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女孩失去信心。”
潮长长挑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话里面,最没办法让人感动的点接话。
煽情了半天,没想到会从儿子那儿得到这么个回应,潮一流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笑:“你最好是。”
“爸,我如果出去工作,你一个人,真的顾得过来我妈的情绪吗?”话题再度跳跃。
“自家老婆,有什么顾不顾得过来的?”潮一流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老爸是希望你能回去念书。”
“你见过哪个老赖,能念那么贵的私立学校的?不会被告吗?”潮长长越来越习惯把老赖这个身份,和自己扯到一起。
“长长啊…”潮一流眼看着又要再道一次歉。
“打住啊,老潮,你要是没完没了地道歉把我给整哭了,我就和我妈告状说你打我。”潮长长最受不了男人之间的这种煽情。
潮一流让步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别在这山村待着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成吗?”
“那你和我妈呢?”
“我和你妈当然是等自己的儿子闯出一番事业,就跟着去享清福啊。”潮一流拍了拍潮长长的手背,“想我老潮,好吃好喝地供你到十八岁,还不能让你给我们养个老啊?”
潮长长把自己的手从潮一流的安抚中抽了出来。
非常正式地向潮一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老潮,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父子俩的第一个正式的“握手礼”。
潮长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通的。
明明一天之前,他还只愿意做一只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
一天之后,他就变成了想要自由奔跑、肆意飞翔的火烈鸟。
……………
仓库并没有潮长长想象中的那般阴冷、潮湿、黑暗。
相反,这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仓库。
一排排货架,整齐而干净。
两个巨大的排气扇,一前一后地更新着仓库的空气。
这是城市的味道,虽然是在远郊,但还是和山村,有着明显的不同。
排气扇会发出些声响,却再也不会有半夜两三点的鸡叫。
这个仓库很大,就是过于冷清,看不到有其他人的迹象。
云朝朝说的让他守仓库,大概是不太准确。
整个仓库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估计连搬也是要一起的。
他终于从拒绝了哈佛耶鲁的学霸少年,混成了一个在仓库干体力活的青年。
潮长长这么想着,竟然也没觉得有太多的不适。
一个首负继承人,也配有期待和要求?
不,他不配。
他不仅首负,还没有国内认可的毕业证,别说初中高中,连小学都没有。
就他这么个没有文凭的老赖,能有个正经的工作,都还是托了两年前那一话之缘的福。
能在环境这么好的一个仓库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应该惜福。
仓库有好几道门,每一道门都有密码,每一个密码都不一样,潮长长只看一眼就记住了。
他对这些比较敏感。
事实上,除了女孩的脸,潮长长在哪方面的记忆,都挺好的。
无人值守的仓库深处,有些异样的声响。
带点机械感,还有轻微的金属碰撞。
潮长长往传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走,发现了一台处于工作状态的叉车。
没有人在叉车上面操控,机器却能够准确地把箱子从地面架到最高的架子上去。
所以。
这是一台机器人叉车。
然后,潮长长就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了一台机器人编程的机器。
所以。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做特别多体力活的仓库,前提是要会机器人编程。
潮长长不免有些意外。
现在的仓库,对库管的要求,都已经上升到这个程度了吗?
眼前的这个仓库和潮长长想象中的库管工作,有些不一样。
在机器人编程机器的侧后方,有一扇还关着的小门。
潮长长用记在脑子里的最后一个还没有用过的密码,打开了这扇门。
门的后面,是说好的,包吃包住的地方。
整个房间,最多不过七个平米的样子,还没有潮长长原来房间自带的卫生间的十分之一大,却集齐了所有的功能。
有个卫生间,蹲式的,没有马桶,小到不怎么容易转身。
仓库禁止烟火,配了一台单门矮小的冰箱和一个很小的电磁炉。
一张单人床,占了小半个房间。
这些都很正常,是潮长长心里想到过的仓库管理员宿舍的样子。
唯一让潮长长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宿舍还有比床更占地方的一张大桌子。
以库管宿舍本身的大小限制来说,这张桌子的存在,简直算得上奢侈。
最奢侈的,还不是桌子本身,而是桌子上面堆积成山的东西。
潮长长被这堆东西震惊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尽管,仓库并没有他可以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