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战战兢兢,以为赵学宁会向他们提出很多过分的理由,甚至会向他们勒索买命钱。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学宁喊他们过来,只是为了和他们说一下一些注意事项。
“虽然正在打仗,但是我会尽全力控制打仗的规模,不会让战争影响到交易,所以你们有什么要做的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会全力帮你们解决问题。
你们不必担心西班牙人被我打跑了之后会怎么样,过去你们怎么做生意,现在还是怎么做生意,可能有一些细节要改一下,但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摧毁一切。
我只是为了把一些不该属于这里的不速之客给赶走,让这片海域回到我们这些人当家做主的状态,欧洲人的老家距离这里太远了,我帮他们一把,把他们送回老家了。”
笑眯眯的说完了自己的目标,赵学宁给这些人颁发了一些进出州政府的通行证,持此证不需要提前预约,只要通传就可以前来会面了。
赵学宁没问他们要钱,当然也没留他们吃饭,最后只留下了华商的代表刘崇问。
留下他的原因很简单,赵学宁想要搭上十三行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在广东地区的人脉,为未来进军广东、福建等地打基础。
至今为止,兰芳政权并没有和清帝国官方性质的团体有任何的联系。
赵学宁委任陈启隆派去广东福建等地的情报商人只是商人,商人在清帝国是没什么地位的。
目前,他们并没有能够打通清帝国内部的官员关系,进展最大的一个,也只是打通了一名县官身边的师爷的关系。
所以这个情报网络只能给赵学宁提供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而不能提供一手的官方报告,尤其是高层的政治情报,充其量算个只能收听公共频道的收音机。
所以赵学宁想要从刘崇问这里打开一個缺口。
这年头能外出行商的华人商贩基本上都是广州十三行的内部人员,而广州十三行号称天子南库,与京师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能从十三行这里获得一些消息的来源,就等于在紫禁城里放了一个窃听器。
刘崇问并不清楚赵学宁单独留下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清楚这个南洋枭雄有何种手段,得罪他绝对是很恐怖的事情。
别的不说,看他那一头板寸发型,不剃头不留辫子,就绝对是个不要命的硬核狠人,这样的人得罪不起。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向赵学宁行礼,询问缘由。
赵学宁只是笑笑。
“您不要担心,我只是想要问问刘先生是不是广州十三行的人员?”
“的确如此,老朽的确在十三行有些关系,不知大总统阁下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只是想知道刘先生此来马尼拉是不是十三行派了一些任务需要您完成呢?”
“的确如此…”
“是和紫禁城有关的吗?”
“这…”
“我明白。”
赵学宁笑道:“有些事情不好宣之于口,当然,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一下,并且愿意为先生提供一些帮助,先生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刘崇问心里寻思开了。
这赵学宁来这一出,难道是想搭上十三行的关系?
是为了和十三行做生意吗?
想要继续红毛夷的生意,获得大清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然后去卖钱?
倒也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
这赵学宁一口标准的广东官话,显然是一个汉人,还不留大清国的发型,没有辫子,这要是踏上大清国土,绝对是死罪。
既然如此,他不在南洋自娱自乐称王称霸,和十三行扯上关系干什么?
他不怕大清得知他一个汉人在南洋称王称霸了,还和大清国人有不一样的发型,会派兵讨伐他?
朝廷明显不想和那些西洋夷人发生什么冲突,所以面对西洋蛮夷在南洋的一系列行动并没有兴趣,只要他们不北上进犯大清,什么都好说。
但如果是赵学宁这一个汉人在南洋称王称霸,朝廷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行动。
当朝天子防汉可是防的紧,特别讲究。
刘崇问心思灵巧,但面色上什么也不表露,只是向赵学宁作揖,陪着笑脸说他们要采购的都已经采购的差不多了,不日就将返回十三行,就不劳烦大总统阁下的一片好意了。
赵学宁听的出来刘崇问的抗拒之心,于是只能摇头叹息,一脸惋惜之色。
“可惜了,刘先生,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今日回绝一窟,来日,可还有一窟尚存,能安身立命否?”
听着这文绉绉的一句话,刘崇问愣住了。
“大总统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虽然没有在大清生活过,但是我也读过不少书,知道狡兔三窟的故事,一只兔子为了保命,往往不会只有一个窝,而是会有三个窝,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安全。
而人为万物之灵长,理当比万物更加聪慧,更有戒备之心,更应该准备更多的后路,可刘先生为何只盯着眼前的一个窟,不为自己多寻求一些窟,多留几条后路呢?”
“后路?”
刘崇问直起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赵学宁:“大总统有话不妨直说。”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刘先生,商人在大清始终是四民之末,或者说,是贱民,商业,是贱业,尽管腰缠万贯,关起门来锦衣玉食,但是平心而论,商人,真的安全吗?”
赵学宁盯着刘崇问,微笑道:“在我看来,如果说大清官府是一头猛虎,那么刘先生这样的商人,甚至连一只兔子都不如,哪怕一名小小胥吏,也不是商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官府对商人有什么要求,商人就必须要办到,哪怕是十三行的头头脑脑们,紫禁城里一道旨意下来,纵有天大的难题,哪怕自己的事情不去做,也要优先完成朝廷的命令。
就算如此,在朝廷眼里也不过是个贱民,予取予求,生杀大权操控于手,什么时候朝廷缺银子了,就问你们这些商人要,说穿了,十三行不过是紫禁城的另一个钱包罢了。”
赵学宁越说,刘崇问的面色就越是不好,等赵学宁说完,刘崇问的脸都黑了。
“大总统阁下说这样的话语,是在嘲讽老朽是个操持贱业的贱人吗?”
“非也,非也。”
赵学宁摇头道:“要说贱人,其实在大清朝廷眼里,赵某也是贱人一个,整个兰芳共和国内,这样的贱人不知凡几,从这个角度来说,兰芳共和国,不过是一群贱人抱团取暖罢了。”
“所以呢?”
“所以,我是想要劝一劝刘先生,万事留一线,多个朋友多条路。”
赵学宁摊开双手,笑道:“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呢?这些年,被官府和紫禁城逼到家破人亡的十三行牙商,应该不少吧?刘先生亲眼见到的,应该也不少吧?”
“………”
“但是刘先生还是要继续做这些事情,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朝廷重压之下,总要有人做这些事情,而且做这些事情,至少能获得万贯家财,能享受一时,总比吃糠咽菜要好得多。”
“………”
“可是刘先生,我听说,甘肃那边爆发了一场战事,一个叫苏四十三的人在甘肃造反,朝廷正在着手平定叛乱,却是不知这一次十三行又要摊派多少军资?又有多少人要为此家破人亡呢?刘先生,哪怕今日不遭难,眼见同行遭难,可有唇亡齿寒之感?”
“………”
刘崇问低着头,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了头,用莫名的眼光看着赵学宁。
“大总统阁下的意思,是不是想让老朽投靠大总统阁下,暗中为大总统阁下牵线搭桥,传递消息,以此换取大总统阁下对老朽和家人的保护?”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
赵学宁笑道:“刘先生既然能来外出办事,想必也是有后台有关系的,身份不一般,如果刘先生愿意为我牵线搭桥,找到愿意和兰芳合作经商的人,最好不过。
另外,以刘先生的后台关系,获得来自紫禁城的最新消息应该也不是难事,刘先生只需要把这些消息实时的传递给我,办成这两件事情,我就会派人保护刘先生。
如果朝廷打算对刘先生动手,谋夺刘先生的家产,我的人会迅速出动,他们可以帮助刘先生金蝉脱壳,逃离广州,来到兰芳,如此天高皇帝远,刘先生可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