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日,在颜维星的指挥下,兰芳军队和朝鲜军队在沈阳周边攻城拔寨。
他们将所有能发现的城、堡、站、屯全部攻克,杀死抵抗者,抓捕投降者。
到二月二十三日,对沈阳周边旗人的聚落和军事设施的大清洗基本完成,累计杀死旗人五千七百多,抓捕旗人五万六千余。
整个行动十分顺利,唯一让颜维星很无语的是,这些朝鲜军队是真的没什么用。
因为主要任务都是兰芳军队完成的,两万朝鲜军队完全沦为背景板、后勤运输大队,朝鲜将领觉得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要承担一些进攻任务。
颜维星想的是让友军什么功劳也得不到的确不太好,显得自己太过于独断专横霸道,于是就让他们单独执行攻打一个屯的任务,让他们练练手。
要是真能打,再安排更多的任务。
于是朝鲜军队方面调集了三千精兵行动,大量鸟枪手、炮手一起行动,攻打一个只有两千旗人居民、五百旗人丁壮的屯。
照理来说,这么一点小地方打起来是很容易的,没什么标准的军事防御设施,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军队,硬是要算,也只能算是民兵。
六比一的力量比,就算是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会打败仗,对吧?
然而朝鲜军队还就真的不走寻常路,就是要突破颜维星的想象下限。
他们连续打了三天都打不下来,最后甚至还反过来被旗人丁壮组织的冲锋冲垮了前军,中军和后军一看前军崩溃,立刻掉头就跑,根本不抵抗,还互相推攘、践踏,最后一算,死了五百多人。
大部分是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
颜维星得知消息,十分无语。
郁闷之下,他派遣一百多名兰芳士兵带着两门炮去攻打这個屯,三两下打了下来,然后俘获了八百多人。
在颜维星无语的注视下,六名朝鲜军将领低下了头,很是不好意思的向他道歉。
他们看着兰芳军队轻轻松松血虐旗人,产生了旗人很好对付的错觉,于是觉得自己上也可以,想要在兰芳军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来个大的。
结果拉了一坨大的,还很稀。
事实告诉他们,强弱,是通过对比产生的。
颜维星之后就再也没有安排朝鲜军队单独行动,一般都是让兰芳军队打主攻,朝鲜军队负责在后面跟进、打扫战场、运送物资之类的。
他们也只能干点这样的活计了。
不过这些活计让这些朝鲜士兵倒也做得挺快活。
不用打仗玩命,还能吃饱饭,有功劳可以领,何乐而不为?
如此作为,堪比咸鱼。
二月二十六日,休整数日的兰芳军队再次展开行动。
颜维星率领大军进攻锦州。
一路上,兰芳大军攻城拔寨,杀死旗人三千余,俘获旗人两万余,摧毁了很多八旗军事布防设施。
但与此同时,大军也经过了大量无人堡垒、村落,包括大型城镇遗址,越过广袤的无人区,看到了一派荒废、衰败的景象。
曾经,这里都是热闹的聚落,很多人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量商旅从关内来到关外,沿着古老的道路,把各式商品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
辽东,曾被称作明帝国的左臂。
但是明末战争摧毁了这里的一切,让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实在是可惜。
颜维星眼见于此,心中更加痛恨清政府,愈发感觉兰芳一定要彻底清算清政府,让这个罪行累累混昏庸无能傲慢自大的政府付出代价。
三月初一,颜维星率军攻克广宁,杀死旗兵六百,俘获旗人五万余。
攻克广宁之后,颜维星和参谋黄桥一同视察全城,颜维星颇有些感叹。
“之前读史书,得知当初广宁之战的时候,前明督抚失和,熊廷弼和王化贞争执不断,明朝廷内部也是纷争不断,乃至于坐失良机,广宁为叛徒所出卖,落入努尔哈赤之手。
但是努尔哈赤一开始万万不敢相信广宁会轻易失陷,数次怀疑这是前明的计谋,多次不敢入城,最后才将信将疑的入了城,事后也没有及时扩大战果,由此可见前明的战略之荒唐。
连敌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战果会如此之大,战后也不敢突击山海关,不敢攻入关内,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是敌人自己犯怵,这才给前明以喘息之机,现在想想,感慨万千啊。”
黄桥则笑道:“之前不见你读史书,怎么最近对史书有了兴趣?”
颜维星笑了笑。
“大总统不是说过吗?多读史书,对我们都有好处,能让我们知道前人是如何兴盛的,又是如何倾覆的,可以吸取教训,注意改正。”
“那你现在知道了?”
“大概知道了。”
颜维星缓缓道:“前明和如今的满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前明犯下的错误,满清规避了一些,但随之又产生了新的问题,一些老问题也还是继续再犯,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那我们呢?”
黄桥忽然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我们如果推翻清廷,入主中原,我们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吗?”
颜维星看了看黄桥。
“老黄,你想的很多啊。”
“不能不多想啊。”
黄桥感叹道:“前些日子驻守在南边的时候,我听说不少人都在商量着消灭清廷之后咱们兰芳该怎么办的事情,当时有不少人都赞同让大总统称帝。”
“大总统本人已经多次严词拒绝称帝的要求了。”
颜维星摇头道:“大总统非常厌恶称帝这件事情,他是不会称帝的,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可关键不在于大总统怎么想,而是时局如何。”
黄桥缓缓道:“人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可什么才是人心,人心又意味着什么?如果所有人都希望大总统称帝,大总统难道还能强行拒绝吗?”
“老黄,你也支持大总统称帝?”
颜维星看了一眼黄桥,黄桥立刻摇头。
“我是中立派,大总统称帝与否,都不关乎我对大总统的忠诚,大总统怎么做,我就怎么支持。”
“那不就行了?我想大部分人也是如此。”
颜维星缓缓道:“大总统称帝与否,他都是兰芳的大总统,这一点不会改变,兰芳的一切都是缔造于大总统之手,大总统不愿意做的事情,谁能强迫呢?是你还是我?”
“这倒是。”
黄桥点头道:“但是大总统不称帝,不坐家天下,就要搞公天下,公天下听上去好听,但是除了大总统,又有谁有那个能力和威望,可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呢?
到时候你不服我我不服伱,岂不是要内乱?明亡于内乱,清也是内部不稳,我们才有外部的可乘之机,如今,我们内部很稳定,但是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内部不和,又该怎么办?
都说共和共和,咱们也是个共和国,可什么是共和?大总统写了不少文章,从共和执政谈到天下大同,很多人都有所感悟,但是感悟的也并不深刻,当下的兰芳,大总统想要做什么,谁会反对吗?”
“大总统不想称帝,倒是有很多人希望大总统称帝,这算不算反对?”
颜维星这么一说,黄桥顿时愣住。
“这…”
颜维星随即摇了摇头。
“我感觉倒不是这样,应该说,眼下是临时国务委员会和军务委员会这两个会在主导兰芳,大总统虽然是这两个委员会的委员长,但是你注意到没有,从最开始,大总统就不怎么做一言而决的事情。”
颜维星和黄桥作为高级军官,之前已经进入了临时军务委员会,参加了几次临时军务会议。
在会议上,他们商讨进兵征战的军国大事,参与了提案、表决等等一系列活动,初步感受到了兰芳战争时期的临时性质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如何运转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比较新奇的体验。
此前,他们都觉得兰芳的政务、军务都是赵学宁一个人做最终决定的。
但是参加了几次会议之后,他们发现赵学宁并不总是做出最终决定。
甚至在很多比较长期的事情上他都不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往往是整个会议做出决断之后,他才最后一个随大流表态。
只有在一些较为紧急和关键的问题上,他才会表现出乾纲独断、不容置疑的一面。
哪怕是大家表决出了最后的决断,达成了一定的共识,赵学宁也会动用自己作为大总统的一票否决权,强行否掉这个议案,然后通过自己的决定。
接着大家就发现,赵学宁做的是对的。
据说,这个一票否决权是赵学宁为自己保留的唯一一个制度性的强制性权力,但他行使这个权力的次数比较少。
大部分情况下,赵学宁都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旁观会议上国务委员和军务委员们之间的争论和博弈,并不明确表态自己支持谁,甚至不拿出自己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
他很安静。
对此,黄桥也没什么可说的。
“看起来,大总统是真的不打算做皇帝啊…”
颜维星点了点头。
“如果大总统打算做皇帝的话,他应该已经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儿子从政了,大总统的长子已经九岁了,但是我听说,大总统的长子目前正在按部就班的上学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既如此,大总统是真的要搞公天下了?”
“这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我想大总统一定对此有想法,但是他没有明说,就说明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再考虑,恐怕就晚了。”
黄桥感叹道:“我倒是感觉大总统或许对此已经有些准备了,你想啊,大总统提早十年就有了攻伐大清的准备,那对于此事,大总统会没有准备吗?”
颜维星看了看黄桥。
“我发现你小子有点聪明啊,怎么着,打完仗以后想从政,不想继续当参谋了?”
“那倒不至于,我还是喜欢战场的,多刺激啊。”
黄桥咧嘴笑道:“但是和你一样,我读了不少史书之后也发现一个问题,我发现古往今来很多威名赫赫的大将都不是死在战场上的,都是死在政斗之中的。
战场如此凶险,尚且可以保命,政斗看不见硝烟,却杀人于无影无形,所以啊,要想做一个好的军事统帅,不仅要懂军事,更要懂政治啊。”
颜维星上下打量了一下黄桥。
“你这话说的颇有深意,我要好好品品。”
“那是自然啊,你自然要好好品品。”
黄桥笑道:“真不是我说你,眼下咱们整个军队里最年轻的兵团长级别的人物就你一个,此番攻打弘历老家的事情还被大总统交给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只是羡慕倒还好,要是眼红了,就不好说咯。”
“你倒是想得多!”
颜维星白了黄桥一眼:“眼下这个时候会有人有这个闲心思?打清军都打不过来呢!更别说地方上那些装神弄鬼的王八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黄桥感叹道:“你倒是不想害人,可别人未必就能看你非常顺眼,所以古人才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咱们一团和气,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以前咱们兰芳穷,又小又弱,为了生存就要竭尽全力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眼看着大清被咱们打得奄奄一息,偌大神州就要成为兰芳的国土,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利益?
我看啊,那些想让大总统称帝的声音也是因为这些利益才会变得如此响亮,大总统称帝,必然大封群臣,不称帝,就不好说了,有些人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颜维星沉默了很久,没再说话了。
攻克广宁之后,三月初六,颜维星率领大军越过大凌河,炮轰大凌河城,于三月初七拿下了大凌河城。
大凌河城守备的清军二百多人全部被杀死,无一逃跑。
三月初八,兰芳大军抵达锦州城下,炮轰锦州城。
锦州清军十分慌乱,但仍然坚持守城,发炮还击,可惜收效甚微,抵抗兵力也严重不足。
三月初十,兰芳军队攻克锦州,杀锦州守将,俘获锦州旗人十余万。
三月十三日,兰芳军连克大兴堡、塔山、连山堡、双树堡。
这些地方有的空置,有的只有几十、一百余旗人居住、守卫,被兰芳军队一鼓而下,完全起不到阻碍的作用。
三月十五日,兰芳大军兵临宁远,在宁远击破清军两千,并炮轰宁远城,宁远守将率军出击,惨败,被杀。
三月十七日,兰芳大军破城而入,攻克宁远,俘获旗人七万余。
宁远城作为努尔哈赤折戟沉沙、袁崇焕打下威名之所在地,还是挺有些意义的,于是颜维星饶有兴趣的观赏了一番宁远城。
至此,盛京将军辖区已经基本上被兰芳军队打穿,八十余万关外旗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获,重点城池被兰芳军队接连攻破,整个盛京地区已经没有可能继续抵抗的存在。
至于要不要进一步进攻山海关,颜维星表示没有必要。
他于三月二十三日率领军队、带着大量缴获和俘虏踏上了返回沈阳的路途。
关内,兰芳军队已经扼守天津,使京师人心惶惶,关外,盛京不复存在,八十余万旗人尽丧,满清老家已经被颠覆,继续攻打山海关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弘历得知消息之后,会派兵出关开辟再一个战场吗?
他会想要收复已经回不去的老家吗?
颜维星一点也不担心,他派人渡海前往天津,把自己在辽东征战的消息通报了李闯,让李闯这边给点力,多牵制牵制清军,最好让清军没有余力。
真要有,也无妨,跟他们打就是了。
他绝不认为凭借自己的能力会打不赢来犯的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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