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粗豪至极的笑声传来,魏忠贤再度抬眼看去,不由得心中绝望到了顶点。而众多的东厂侍卫们,看到那发出粗豪笑声的人物,也都是心中一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已经有人惊恐的叫了出来:“这…这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身形高大粗壮,脸上满脸络腮胡须,看样子粗矿至极,赫然竟是已经在天牢中被烧死的熊廷弼,已故的辽东经略,这个时代大名鼎鼎的名将之一,和孙承宗并列的传奇人物。
在熊廷弼身后,刀枪如林,旗帜如山,一眼看不到镜头,少说也有上万人马。那些兵马都是竟然都是原来属于大同总兵姜镶的人马,跟辽东雄师一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个个紧紧跟在熊廷弼的身后,没有呐喊,没有欢呼,但是一股血腥的肃杀之气已经扑面而来。
许显纯正是当日逮捕熊廷弼的厂卫头子,他看着熊廷弼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下,影子拉得老长,不由得也是惊恐万分,道:“老…老熊,你究竟是人是鬼?”
熊廷弼根本就不看他,而是摊开一直大手,指着魏忠贤哈哈大笑道:“老魏,你还没有死,我老熊可怎么舍得你啊!今天在这里跟天下英雄说一声,俺老熊,今天又回来了!”说完猛地脱下沉重的头盔,重重的往天上一掷,仰天长笑。
跟在熊廷弼身后的众明军士卒,本来都是肃然静止,不发出一点响声,这时却是跟着熊廷弼举起刀枪,仰天长啸,仿佛找到了信仰之源一般。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整个皇宫都在震动,这边的孙承宗大手一举,他身后的辽东精兵也跟着高呼起来,一时间,气冲霄汉,惊起了路边的鸟雀,纷纷飞起躲避。
被围在中央的三千多名阉党,包括魏忠贤在内,一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有胆小者早已经是屎尿齐出,双腿发软的倒在地上。魏忠贤气急败坏的抓住姜镶的胸脯,红着眼睛喝道:“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镶哭丧着脸道:“末将率领一万人马,到了京城的西门,看到一名将军单枪匹马拦在门口。那将军哈哈大笑,对末将手下的几名偏将说:大凌河一别数年,你们几个兔崽子混得比老子还好了!末将根本不曾想到,手下的几名偏将竟然激动万分,很多老兵也是跟着纵声高呼,有的还放声痛哭!”
“那拦路的将军又说了一声:老熊还没死,你们如果还愿意跟俺老熊混,就别他妈的跟着魏忠贤这兔崽子,做那没鸡儿的阉党了。兔崽子们,跟老熊进京杀阉贼,保护皇上,一句话,干不干!这句话放出来,末将根本不敢相信,那些偏将带着士兵们就哗变了。末将拼命的逃,跑到这里才捡回一条小命…”
说完,姜镶依旧是满脸不解,实在无法相信那熊廷弼为何有这么大魅力。
魏忠贤长叹一声,终于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原来数年之前,姜镶属下这批兵将,正是在熊廷弼麾下守卫辽东。在大凌河一战中,熊廷弼带着这批兵将出生入死,他爱兵如子,在军中有很高威望;后来熊廷弼被阉党陷害,打入天牢,他手下这批兵将都是愤愤不平,传出熊廷弼遇害的消息之后,这批兵将更是痛哭失声。
虽然这批人马后来调到了宣大一线,因为要当兵吃饭,不得不听命于朝廷,但是对于熊廷弼的怀念,却是一直深埋心底。这一日要随姜镶进京攻打皇宫,在路上碰到熊廷弼,发现他们最尊敬的熊帅竟然没有死,个个都是慷慨激昂,喜极而泣。这时候熊廷弼再一声令下,哪有不马上哗变的道理。
魏忠贤一直以为自己输在阴谋诡计之下,这时候看着十面埋伏的人马,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了。他输得一塌糊涂的原因,其实只有两个字:人心。从阉党失去人心的那一天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周围的数万人马,都在为熊廷弼的死而复生震天高呼,那些呼声在魏忠贤听来,就是四面楚歌。他狠狠的看着台上的程真,心中在想:这奸猾的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不过才十八岁年纪而已,就如同八十岁的姜太公一般老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想这位崇祯天子登基以来所做的一切,魏忠贤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梦中一样。一道接着一道的圣旨下来,一次又一次的奖赏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完全丧失警觉,但是也明显被骗的麻痹大意,自己手下那帮蠢材,更是丝毫不担心这位新皇帝的威胁。
这位新皇帝荒淫,可以一夜连续临幸八名宫女,可以将那四名练过媚术的朝鲜女子收入房中,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是铁打的身体黄金枪一般——若换做一般人,早就被那四名朝鲜女子吸成了人干。
这些还只是表面现象,更要命的是他背后的手段:
召集宣府总兵侯世禄进京,封官赐爵,让宣府一线的兵马调动几乎失灵。然后散步谣言,让京城和京城附近支持自己的兵马都开始怀疑,开始动摇,让自己没有办法全力调动这些兵马…
等到这一切准备就绪,他竟然那么巧合就抓到了魏良卿和客氏夫人的奸情,趁着这个机会将客氏夫人和魏良卿扳倒;然后,自己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崔呈秀的兵权又被剥夺,就连调动京城兵马司的人马都不再灵光。这种手段,简直就是不发则已,一发惊人,如同雷霆闪电一般的迅猛。
更让魏忠贤觉得郁闷和难以理解的是,为何眼前这笑得极其奸诈的皇帝,能够让熊廷弼死而复生,煽动姜镶的人马叛变?他又是怎么把熊廷弼的性命救出来了。熊廷弼是去年年前要斩首的,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而有所准备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个对手未免也太恐怖了!
魏忠贤抬起头来,高声的对高台上的程真道:“咱家今日是输给你了,但是输也要输得明白,为何自从去年冬日开始,你就仿佛算准了咱家要干什么事情一般,仿佛什么事情都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咱家要问一句:你究竟是人是鬼?”
程真微笑,嘴巴微微撇了一撇,道:“九千岁大人,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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