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周王快乐极了,玄妙打进他魂体的那道光,让他想进谁的梦,就进谁的梦。
要不是离不开周王府,他真想飘到京城去和小皇帝来个梦中相会。
不过他这一晚上也挺忙的,从张郎中梦里离开,确定他答应了他明天一早上京为他请命,他就找王妃去了。
周王雨露均沾,不仅王妃的梦里去了一趟,六位夫人那里也没落下,更不要说朱子瑾兄弟三个了。
他们仨正守灵,即便困极也是半梦半醒,脑袋一点醒一下,他还以为入不了梦了,谁知他念头才起,他就进了三人的梦,还是同时进的。
周王惊讶不已。
同时梦见周王和另两个兄弟的人也很惊讶。
惊讶过后,四人就在梦里抱头痛哭。
周王跟他们聊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聊了挺长,等朱子瑾醒来,三兄弟对视一眼,确认大家都做了同一个梦,兄弟间的感情更好了。
因为中间分离十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消了不少。
雨露均沾的周王还去梦里看了一下他弟弟,潘筠更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反正从朱有爝那里回来后,周王沉默了许多,身上那股自由的欢腾劲轻了不少。
潘筠见他终于消停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来,入个梦。”
周王回神,打量她,“你傻了?”
潘筠正襟危坐,“我要看看,她的法术和我的法术有什么不一样。”
周王:“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她不是你师姐吗?”
潘筠睁眼说瞎话,“同门也有自己的秘密。”
周王:“窥探别人的隐秘可不是好习惯。”
潘筠就静静地看着他。
“行行行,我入就是了,”周王摆出架势,“你睡觉吧。”
潘筠就躺下闭上眼睛睡觉,半天,一人一鬼都没动静。
一直静静蹲在房梁上的黑猫忍不住嘲笑,喵的叫了一声。
潘筠就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周王自己都快睡着了,他道:“这与我可没关系,我都是心里一想就入梦的,我都想了好久都没进你的梦,你自己睡不着不怪我吧?”
“不怪,”潘筠道:“你等着,我打个坐。”
潘筠调息打坐,没有修炼,而是放空思绪,而后在脑海中为自己织造梦境,渐渐地,她就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周王还是进不去,只能在屋里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天就亮了。
周王似有所觉,他入梦的那个窍门好像消失了,他看向潘筠。
潘筠也睁开了眼睛,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周王的身形渐渐淡去,他回到了灵堂。
潘筠叹息一声,问房梁上的黑猫:“他为什么不能入我的梦?”
潘小黑:“喵,你意志坚定,泥丸宫坚如磐石,鬼怪难侵,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潘筠就不再纠结此事,她决定以后有机会就和玄妙交换这个法术。
这个入梦方式可塑性很强,可比她织梦更自然,也更让人相信是鬼魂托梦。
被鬼压床,与周王面对面深刻交流过的张郎中和钱太监就很相信,天一亮,他们就来和朱子瑾告辞。
他们愿意替周王府进言,说情…
朱子瑾一听,立即把昨天抄写好的奏本交给俩人,还有昨天晚上周王教他送的礼。
钱太监得到了一盒子黄金小饰品,各式金锞子,金瓜子,黄灿灿的,特别好看。
而张郎中拿到了一本食谱,据说是前朝宫廷食谱。
反正是前朝的东西,送出去不算违制。
俩人对各自的礼物都很满意,拿上奏本立即就出发。
朱子瑾将人送出王府大门,朱有爝匆匆赶来,只看到他们即将消失的背影。
叔侄两个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昨晚的梦。
朱子瑾:父亲诚不欺我,他昨晚一定在梦中打点好了一切。
朱有爝则是半信半疑,竟和昨晚梦中大哥说的差不离,难道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和鬼魂入梦吗?
今天开始陆续有人到周王府吊唁。
王妃带着六位夫人守灵哭丧,六位夫人每日同进同出,夜里都三个人睡一个房间,一点意外也没出。
来吊唁的宗室不见殉葬的名单,问了一下才知道人还未殉葬,不由对朱子瑾有些不满。
“虽然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却养育你长大,知道你过得苦,还特意把你找回来继承爵位,就是为了这一点,你也不该不孝。
你父亲薨逝三天了,你竟还未准备殉葬之人,难道反要让你父亲去给一群奴仆探路吗?”
朱子瑾诺诺应是,谦恭的道:“父亲不忍生人殉死,已经上表陛下,现只等陛下圣旨。”
皇帝此时已经收到朱子瑾的奏本。
知道张郎中他们赶得巧,正好见了周王最后一面,就和王振叹息道:“幸而议世子时没拖沓,不然周王岂不含憾而终?”
王振自然笑称陛下英明。
“把周王世子的封赏圣旨出了吧,张郎中既然做熟了,那圣旨还是交给他去宣读。”
张郎中:…真的不想再去一次。
但张郎中也只能应下。
王振阻拦道:“陛下何必着急,现在周王世子要守孝呢,不如等他守过一年再下旨,不然周王刚薨逝,他就继任周王,这些伤心也不是,开心也不是,反而坏了对周王的孝道。”
候在一旁的张郎中:…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先皇一死,新帝还立即登基了呢,难道新帝不孝吗?
但皇帝觉得王振说得对,连连点头道:“好,就如此办,等他守足一年孝再下旨。”
一年以后,小皇帝还能记得朱子瑾吗?
张郎中快速的看了一眼王振,只怕到时候周王世子要继任,得花大价钱请王振出面了。
张郎中就想到自己这次收的礼,连忙提及周王的遗愿,暗示道:“周王府知道陛下想成全周王遗愿,因此按下殉葬一事,只等陛下示下。”
钱太监连连应是,提起周王临终前是如何哀求,如何不安的,“周王心善,见不得杀生,所以临终也念念不忘此事,那赵元松一回去,他就问及此事,知道陛下在朝上要下旨应允,高兴得吃了两碗饭,临走时脸上都是笑呢。”
皇帝一听,立即道:“那快去下旨,不要错过了周王的头七。”
王振眯了眯眼,看了看钱太监,又看一眼张郎中,心中冷笑。
但见皇帝兴冲冲的要亲自写圣旨,便不好再开口阻拦。
在小皇帝看来,这算一件打破祖宗规矩的事,很新奇,且算是好事,所以他很乐意亲自写这封圣旨。
当然,还是得送去给内阁看一看,然后才用印发下去。
这一次小皇帝依旧派礼部和司礼监的人去宣旨。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就提议钱太监,“一回生,二回熟,他去过一次了,再去一次,路上好走。”
礼部一听,也顺势推荐张郎中。
张郎中和钱太监:…
虽然去宣旨有可能捞些钱,但出这么远的公差还是太辛苦了,尤其,去了以后还可能碰见周王。
要是周王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周王世子的继任书怎么办?
但张郎中和钱太监还是挤出笑容,假装高兴的应下,接了从内阁递回来的圣旨就出宫。
没错,出差就是这么痛苦,别看他们才回来,连家门都没进。
行李都是现成的,虽然脏了点,臭了点,但拎上就可以走。
总比京官外放要强。
今天正好有京官收到外放的消息,他们一拿到公文,立即就坐上驴车出城了,身上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两边在城门口遇见,张郎中和对方眼熟,泪眼汪汪的对视一眼后相继出城。
张郎中等在路上,小声道:“兄弟一会儿回城吧,麻烦你家里给我家里递个信,就说我最多十天就能回家了。”
“好说,好说,我决定晚一点,城门快关的时候进,唉,圣旨下得突然,家中没钱,不知张兄能不能借我一些周转?”
张郎中问:“你去哪儿赴任?”
“江西广信府。”
“好说,好说,我给你手书一封,让我夫人想法为你凑二十两银。”
二十两不算少了,足够安家。
对方应下了,俩人嘀嘀咕咕一阵分开。
钱太监见怪不怪。
太祖留下规矩,为免外放的京官收受贿赂,借贷外放,特别命令,京官只要一收到公文和官印,立即出城。
敢回家的,立即拿了问罪。
但官员总不能真的只拿朝廷给的那点路费就上路,毕竟,不仅路上要吃喝,到了地方也要安家的。
所以上面有政策,下面也有对策。
官员们离京后总是会再偷偷的潜回京,该拿钱的拿钱,该借钱的借钱。
心照不宣的事,只要不闹出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司礼监的太监们都知道的事,朝中上下更是心知肚明,就瞒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而已。
张郎中借出二十两银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心情不是很好。
连续赶路,心情更不好了。
所以重新回到周王府时,他的脸色要多臭就有多臭,让王府里的人忐忑不已,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王妃和朱子瑾领着王府上下的人在灵堂前接旨,待准确的听到皇帝尊重周王遗愿,免去周王府诸人的殉葬之后,所有人都脊背一软。
六位夫人停顿了一下后就大哭出声,拍地嚎道:“王爷啊——王爷,您怎么就丢下我们去了——”
他们身后的王府下人也放声大哭,尤其是周王贴身伺候的人,那跟死了爹娘一样痛哭,没有哪一刻,他们如此真心实意的为周王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