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自己感觉就像一瞬。
一瞬的恍惚之后,她回过神,看到眼前的场景,心脏紧缩,头皮紧绷。
饶是她一向淡定,看过不少限制级的分尸片,此刻也被吓得颤抖,朝后跌坐。
三个人,居然可以被撕得如此彻底,又重新拼合成一个人。
不,眼前的东西已经不能说是人了,那是桑雀贫瘠的语言,根本形容不出的,不可名状的样子,是看一眼就让精神遭受重创,产生错乱和不可抑制的恐惧!
桑雀抬起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满手都是鲜血和碎肉。
她的视线甚至都有些恍惚,感觉地上的东西要活过来一样,在她耳边发出古怪的声响。
桑雀感觉到恶心和恐惧的同时,心中还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就像她小时候渴求已久的玩具,终于得到了一样。
对阴童来说,是被压抑许久的创造才能终于得到发挥,制作出了让她满意和喜悦的艺术品。
周围祟雾逐渐散去,八个新娘骤然出现在面前,惊得桑雀头皮一紧。
不过那八个新娘的干尸已经失去了行动力,不远处,焕然一新的阴童扬起头,两只手高高举起,死死抓着半空中缠绕着黑色细丝,不断挣扎的心脏。
一来一回,拉扯角力,一点点往她胸口的破洞里塞。
村怨剧烈挣扎,攀附在心脏上的黑色细丝疯狂延伸,像鞭子一样抽打周围的一切。
狂风呼啸,乱石倒塌。
桑雀从新娘之间闪出去,看到地上的铜镜,顺手捡起来,跑到井边拿好那柄直刀,拉住夏蝉的手。
“先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桑雀身体突然僵住,感觉到一股足以冻结她灵魂的深寒,从背后的井中溢出来。
一道微风,吹起桑雀发尾,古井周围的白色铃铛花迅速染上一层血色,朝着周围蔓延。
夏蝉和玄玉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全都僵在原地,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那层血色从八个新娘脚下扫过,八个新娘身上各处迅速开出一朵朵红色的鬼脸花。
蘖神,苏醒了!
桑雀此刻再想到明府遍地的红花,背后一阵寒意,或许明府这五十年来不是没出过事,而是所有靠近这座废宅的人,最后都成了花肥。
无人生还,也就没人知道这里的一切。
“姐姐!”
夏蝉突然发出惊恐的大叫,桑雀感觉脖子伤口处又疼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抬手摸过去,摸到一株嫩叶。
不光是脖子上,还有身上各处的伤口中,都有那种红色铃铛花的嫩叶生长出来。
喵——
玄玉倒地翻滚,夏蝉痛苦皱眉,身上同样长出了那样的嫩叶,包括远处的阴童,也正被快速生长的嫩叶侵蚀。
与此同时,远在明府外院的刘天佑,躲在桌下的何守安,被压在棺材里的瘦猴,棺材外的寇玉山…
以及踩着高跷吃人的邪祟,挑着人头的护院,叫着‘陪我玩儿’的小孩们,无一幸免。
沙沙…
明月高悬,雨水褪去,整个明府的血色铃铛花摇动起伏,深深浅浅,如同血海大浪。
桑雀也不知道是她做了什么,还是村怨和阴童的争斗触动了什么,导致蘖神突然苏醒,在他们彻底被这种古怪的花侵蚀身体之前,她们必须离开明府,或许只要离开这里,就能得救。
“跟紧我!”
桑雀把刀插在背后的箭矢袋里,抱上玄玉,刚一站起来,脚下那片被染红的铃铛花突然陷下去,桑雀和夏蝉猝不及防,坠入井中。
“小蝉!”
桑雀用自己后背着力,护着夏蝉和怀里的玄玉,不知道撞破了什么东西,重重的砸进水中。
浓烈的酒香味冲进鼻中,桑雀闭气,在乳白色的玉浆中摸索着,抓到一个人,她立刻用力向上游动。
哗啦!
钻出水面,桑雀呼上一口气,把手里的人拖上来。
“小…!!!”
桑雀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拖上来的根本不是夏蝉,而是一个双眼紧闭,白发白眉,皮肤洁白如雪,白到极致的尸体。
也不知在这里泡了多久,尸体竟还栩栩如生,没有丝毫肿胀。
明婉兮!
她竟然在这里,桑雀失神般地盯着她看,除了一开始被吓到之外,她竟然觉得明婉兮有种圣洁的感觉,一点也不像说书人故事里描述的那样恐怖。
之前那个在明府中游荡的,苍白腐烂,满身黑色树枝的明府怪胎不是真正的明婉兮,是因传言而存在的怪物。
桑雀着急找夏蝉和玄玉,她试图远离,挎包的带子却被明婉兮一只手勾住。
桑雀略微思索片刻,取出封印着蕙兰的铜镜,一松手,铜镜下沉,明婉兮的手松开,尸体慢慢沉入玉浆中。
“姐姐!”
夏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簇黑发伸下来,她抬起手让黑发缠住她。
“姐姐我拉你上来,你别乱动。”
桑雀被夏蝉拉着上升,她逐渐看清,这井下是一个巨大的酒坛子,她们掉下来时砸穿了坛子的封口。就在桑雀要达到井口的时候,一股阴寒的气息冲进桑雀身体里,阴童终于制服了村怨,回来了。
这时,脚下那片乳白色的玉浆里浮出两个人,浑身洁白的明婉兮抱着一身嫁衣的蕙兰,两人唇角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桑雀挎在腰间的布包一沉,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从井口爬出来,桑雀怔住,她已经不在后山了,而是在一个宽阔的院子中,夏蝉,玄玉,寇玉山和瘦猴都在。
“姐姐你吓死小蝉了。”
夏蝉呜呜地哭着,她和玄玉从井里一爬出来就到了这个院子,她还以为她又把姐姐弄丢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咱们身上会长草?”
瘦猴在旁边不断抓挠身上长出的嫩芽,用力一扯,连血带肉,紧跟着伤口里又会长出新的来。
“先出明府!”
桑雀感觉到阴童吃饱喝足,浑身充沛的力量,她铺开祟雾裹住周围几人尝试瞬移。
第一次差点撞墙上,有些不太熟练,不过她学的很快,两三次之后就用得很顺畅了。
瞬移只能在祟雾的范围内,因为带着三个人一只猫,有点沉重,每次瞬移的距离都不太远。
然后,桑雀发现她迷路了。
她明明是朝着明府大门口的方向去的,但是两次瞬移之后,她竟然带着众人出现在通往后山的竹林处。
这不是蘖神,是她使用钥匙打开戏楼之后的副作用没有消除,需要献祭一个邪祟。
正当桑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钥匙的副作用又让‘厄运’降临,她听到了孩童笑闹的声音。
“陪我玩儿”
桑雀瞳孔微震,脑中滴答滴答的,怒由心生。
“来!姐姐陪你们玩个够!”
桑雀用祟雾圈住那五个孩子,屏蔽一切声音不让其他人听到。
从先前的故事中,桑雀大概分析出,这几个孩子只要被人听到声音,看到身影,就会缠上那个人进行骚扰,最后把人带走。
用祟雾屏蔽,看不见也听不见,也能防止别人看见听见,然后指向他们,这样肯定可以避免被这些孩子伤害。
桑雀让阴童冲进那群孩童中间,腹中伸出无数双鬼手,转瞬掐住那五个孩子的脖子。
“不玩了——不玩了——”
五个孩子哭着大喊。
桑雀诧异挑眉,竟然真能制服?
阴童确实强大了不少,也说明这五个孩子杀伤力大,本身却不够强大。
桑雀取出钥匙,她也不知道这五个孩子到底算是邪祟还是算诅咒,算一个还是算五个,总之老田只要愿意收,爱是什么是什么!
戏楼的影子在周围闪了下,那五个孩子被一楼拐角的房子吸进去,原本摆在门口的童车随之化成灰烬消失。
一个换五个,以后五个到处乱跑,老田可有的辛苦了。
之后,桑雀顺利的带着几个人回到他们避雨的前院会客厅,暴雨停了之后,院中的积水也迅速褪去。
刘天佑已经跑出了明府,身边围着许多公鸡,在外面探头探脑,除此之外,桑雀还看到抱着何守安的何守慧,姐弟俩坐在外面台阶上哭。
他们身上,并无那些诡异的草和花。
桑雀眼睛一亮,最后一次瞬移,几人冲过明府大门的时候,身上那些草灰飞烟灭。
他们十七个人来这里避雨,到最后,竟然只剩下这些人。
明府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地,自行闭合,何守安哭喊着站起来,对着门里大喊,“爹——娘——”
何守慧揽住何守安的肩膀,不住地抽噎,要不是爹娘,他们俩都出不来。
这时,桑雀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身穿白衣,带着纯白面具的瘦高男人出现前院,手持一把折扇。
说书人!
桑雀心头一震,透过面具,她看到那男人含笑的双眼,忍不住朝前走去。
明府大门闭合,桑雀一脚踏空,偌大一座宅院竟然一瞬间就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
荒野之中,何宝胜和秦芳茹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身旁,一丛白色的铃铛花,微微摇晃着。
“爹!”
“娘!”
何守安和何守慧惊喜交加,朝着两人跑过去。
…历尽千辛,归乡客逃出生天,蕙兰达成所愿,明府沉入隐界,绝境之中,恐惧并非最强大的力量,希望才是…
“好个俗气的结局!”
说书人看着纸上最后一句话,微微摇头,明府的事情了结了,但蘖神的事情还没完。
蘖神?
还是…孽神!
这背后,大有文章。
感谢‘独宠孤鸽’不辞辛苦,尽心尽力的处理我两本书的琐碎事情,祝你永远貌美如花,好运连连,万事胜意,财源广进!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