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桑雀跑过吊桥,跑过祠堂牌楼,眼前又出现了一样的山道石阶,上面有着一样的牌楼。
不同的是,山道两边全是堆积起来的棺材,风吹雨淋,有些已经破烂,露出里面穿着红嫁衣的尸体。
那些尸体蜷缩着,像冬虫夏草一样,背上生出一丛一丛的白色铃铛花。
桑雀感觉她的好运气用完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好走。
她尝试性往前走,两边棺材突然飞出来,砸在路中央,封死了她的路。
桑雀想要后退,身后传来孩童笑闹跑过的声音,大量的雾气像潮汐一样从脚下漫过来。
一个穿红嫁衣,盖着盖头的新娘,出现在前方牌楼下,风吹裙摆,纸钱满天飘飞。
紧接着,那个新娘幽幽出声,问了桑雀一个问题。
“我家人遭恶霸欺凌,官府难管,无人撑腰,我买凶杀了恶霸,可有罪?”
脑中滴答声不停,桑雀有些烦躁,不知道这是什么环节,她正忙着逃命啊,出去晚了,谁知道蕙兰会把她的身体霍霍成什么样,断胳膊断腿还能接受,要是头掉了,就完了!
桑雀强压不爽,斟酌思考了下,尝试性开口。
“罪是基于法律,法律要是说有罪,那便是有罪,可若真是被逼到了绝路的无奈之举,也不能说是错。”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响,没有任何古怪的事情发生。
桑雀也不确定,她说的对不对。
片刻之后,那个新娘消失不见,挡路的棺材也消失不见。
桑雀抓紧时间,快步走上石阶,走过牌楼,不出所料,又是一样的场景,又一个新娘拦在路中。
“我幼时家贫,女扮男装经商,后遇良人欲结连理,可良人却要我放弃经商,待在家中享福,我不欲,我错否?”
“干涉你的自由和理想,算什么良人?你没错!”
桑雀回答得斩钉截铁,新娘很快消失,她继续向前,直到遇见下一个新娘站在路中央。
“祖父淫辱家妹至死,爹娘愚昧懦弱,我怒杀祖父,不孝否?”
无名火四上头,桑雀声音拔高,“对有道德的人才有尽孝一说,对没道德的禽兽,那叫替天行道!”
过牌楼,又见新娘。
“我爹爱极我娘,然世道艰难多凶险,我爹为保我娘安全,困其在家,我娘向往自由,却因不舍我而左右为难,我当如何?”
桑雀怒怼,“打着为你娘好的幌子,以爱之名囚禁,这不是爱,是私欲,你爹要是不能醒悟,这种爹不要也罢,带你娘直接跑路,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新娘消失,桑雀冲过牌楼,看清前方景象,破口大骂。
“有完没完!这是问答节目还是恐怖故事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新娘被桑雀喝退,前方一片迷瘴,看不清出路。
一个清冷的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世道不公,人如彘犬,玄朝君主无能,致民不聊生,怨孽难消,恶鬼肆虐,当如何?”
桑雀头痛欲裂,忍受着复苏副作用的折磨,又满心都是村怨溢出的怨气,闻言,毫不犹豫说出一句,
“苍天既死,君王不仁,那就揭竿而起,请大玄赴死,改朝换代!”
声如大浪,扫清前路迷瘴,桑雀眼神坚定,大步流星的向前疾行。
明府东北角小院。
咳咳,咳咳咳!
病弱苍白的男人看着满纸小字,发出一声感慨。
“师父,你居然生了个跟你性子完全不同的女儿,这样飒爽利落,嫉恶如仇的小师妹,我倒是很喜欢呢。”
严道子背后的鬼戏班耗费十余年查到他师父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汤原县这一片,他一直盯着鬼戏班,便跟到了此处。
先前那些写着故事开头的纸,也是他故意散出去的,为的就是以‘复归故里之人’几个字,慢慢牵动相关之人的命魂,将这些人带到他面前,让他一一筛查。
说书人未正式开场的故事,也会对现实造成一定的影响,即便微弱,只要时间够长,总能钓到他想要的鱼。
一年多了,今日入网之鱼,他一开始以为又找错了。
直到这第二个说书人出现,他才确定,就是她!
师父的女儿,他的小师妹。
让他没想到的是,她本身不强,背后竟有丝毫不弱于他的第二个说书人,在之前的交锋中,不但助她逆转局势,还深谋远虑的为她铺好了一条路。在写故事方面,着实厉害!
男人低头沉思片刻,嘴角逐渐勾起愉悦的弧度,他放下笔,决定不再干预任何事。
“小师妹,且让我看看,你会为这故事写下什么样的结局。”
明府后山。
血雾弥漫,阴风呼啸,纸钱与符纸乱飞。
苏梁远,老和尚和络腮胡三人将蕙兰围在中间,自从老和尚出现,蕙兰便怨念滔天,竟放弃一直追杀的苏梁远,盯紧了老和尚。
金色的九环禅杖插在地上,铃铃震响,血雾包裹而来,老和尚盘坐在地,拉下半边僧衣,露出他枯树皮一样满是褶皱的皮肤,皮肤上写满金色经文。
老和尚手持念珠,快速念诵不知名的佛经,身上金色符文逐渐像虫子一样脱出,一头扎在老和尚皮肤下,一头扬起摆动,吞噬袭来的血雾。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苏梁远待在远处,手中扣着一件阴物,驱使他所驾驭的邪祟,不断闪现在蕙兰周围,拖慢蕙兰行动。
络腮胡一脸凶恶,全无恐惧,提着煞气满满的直刀,伺机偷袭。
蕙兰被前后夹击,幸好桑雀穿着锁子甲,刀砍在身上擦出火花,未伤到躯体,但是手臂上却被砍出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蕙兰是恶鬼,并无痛感,也无多少理智,仍旧用那饱含憎恨的双眼,盯着老和尚,不死不休。
三个人中,苏梁远和老和尚都有三层的实力,络腮胡是力大无穷却是普通人,若不是靠着手里的刀,他活不到现在。
三人单独面对蕙兰都难以抵挡,可三个人加在一起,竟能默契配合,发挥出不俗的力量,让蕙兰始终处在下风,挣脱不出。
络腮胡又是一刀,在蕙兰右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蕙兰怒急,周身血雾沸腾,一抬手,一把掐住苏梁远那只邪祟,血雾如火,顷刻间将那邪祟烧成灰烬。
“啊!啊啊啊!”
苏梁远惨叫着倒在地上,不断滚动,同样遭受着烈火缠身的痛苦。
络腮胡见状后退,蕙兰嗜血的双眼紧盯着老和尚,眼底升起一抹同归于尽的决绝。
老和尚手中念珠突然崩断,珠子滚落满地。
蕙兰手一挥,禅杖飞砸到远处,血雾像潮水般包围着老和尚,腾起烈火般的灼热,让老和尚想起五十年前那日,大火吞没整个明府时的恐惧。
这时,瀑布般的黑发从地上游走而来,不顾血雾灼热,顷刻间从脚下将蕙兰全身捆缚。
“不准!伤害!我姐姐!”
一颗头颅,悬空而起,黑发如瀑疯狂生长蔓延,夏蝉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怒。
“包括!你这个臭鬼!”
一缕头发卷起地上铜镜,带着被铜镜灼烧出的烟雾,狠狠拍向蕙兰。
铜镜触身落地,蕙兰僵在原地,阴风一吹,所有血雾烟消云散。
“小蝉,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夏蝉瞳孔震动,哇的一声哭了。
“姐姐——”
所有的头发潮水般褪去,露出下面黑衣黑发,满身是伤的人,那双眼不再嗜血恐怖,却也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
忍着胳膊上数道伤口传来的剧痛,桑雀手臂一展,将夏蝉的脑袋捞进怀中,轻柔的安抚。
“不怕,姐姐在呢。”
夏蝉满头青丝轻柔的缠在桑雀身上,帮她手臂上将皮开肉绽的伤口暂时缝合在一起。
桑雀冷厉的双眼扫视周围三人,她的身体里,阴童和村怨,都在躁动。
一个道士,一个和尚,竟然这么巧?
桑雀转向旁边的络腮胡,“冒昧的问一句,官差否?”
络腮胡瞳孔轻颤,他并非官差,但他爹五十年前曾在东阳县的镇邪司中任职,这刀就是他爹的遗物,而且他爹当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遭受诅咒,在痛苦中死去。
留下一句遗言,让他远离镇邪司,远离东阳县。
可惜兜兜转转,他跟道上兄弟被官府追杀,竟又回到了家乡。
不等络腮胡壮汉说什么,狂风乍起,周围风云突变,三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就陷入一座阴森恐怖的院子中。
“现在,该我收尾了!”
说个恐怖的事情,存稿存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存稿哈哈哈,我早上犯蠢,还把手烫伤了,问题不大就是有点疼,所以今天再怎么不忍心,也得断在这里了,明天肯定把这部分更完,肯定!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