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2298年,2月8日,突厥汗国,锡瓦斯。
“要开炮吗?”炮手坎格勒低声问道。
他的眼睛仍靠在瞄准具上,镜头中的乡间土路上正有一行罗马军的装甲车辆前进着,马上就要接近一座桥了。
他所在的这辆七式重战车现在正潜藏在路边远处的灌木丛中,车身上堆满了杂草树枝,炮管上缠了破布,瞄具也做了特殊遮罩以防反光,但仍悄无声息地瞄准着敌人。
车长阿斯兰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再等一下,把他们放过桥,在右岸那段堤坝上打,打头车。”
“收到。”坎格勒低声应了下,然后慢慢调整起了炮口朝向。
阿斯兰是著名的战斗英雄、王牌车长,前后取得过53个可确认的战果,权威极高。坎格勒虽然不是第一个与他合作的炮手,但也跟了他好几个月了,与他配合娴熟,不需多说。
不久后,那个罗马车队到了桥头,开始过桥。这个车队里的六辆战车都是蒙古马式轻型战车,属于是缴获之后华盟不想要分给罗马军的那种类型。罗马军现在大幅扩充,对于装甲车辆的使用经验不是很足,过桥时按照条例一板一眼地逐个通过,其余车辆警戒。
安全过桥之后,他们松懈下来,继续排成一行前进,然后就在通过堤坝的时候——
一枚穿甲弹从南而来,准而又准地命中了头车侧面,轻松撕破薄弱的装甲,卷着金属碎屑杀伤了内部成员。
这辆刷着鹰徽的蒙古马战车按惯性继续前行一段后,便停在了堤坝上。后面五辆车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紧张气氛蔓延出去,车长立刻缩体里,炮塔杂乱地转了起来。
而还没等他们找到敌方所在,又一枚炮弹飞过来,击毁了队伍最尾的那辆战车。这下子中间的四辆车就被前后堵在了狭窄的堤坝上,进退无措,其中三辆被先后击毁,另有一辆则慌不择路从堤坝上滚了下去,也失去了战斗力。
“漂亮!”
欢呼声在七式重战中响了起来。
但阿斯兰则依然冷静,似乎没有把这场出色的胜利放在眼里,镇定地指挥车组退出掩体,向后方撤离。
他打开顶盖,把身子探出去看了看四周,虽然没有发现新的敌人,但危机感仍然挥之不去。
“烂仗。”他嘟囔了一句。
去年以来,战争形势急转直下,不列颠本土被攻击的同时,突厥国也遭遇了猛烈围攻。
八月份,一个九州军的陆军集群在黎巴嫩登陆,截断了埃及方面突厥军与本土的联络;在东方数百公里外,阿曼地区的九州军向北进攻,夺取了产油地科威特和重要港口巴士拉。
同一时间,九州军和罗马军的联军从小亚细亚半岛西部向东进攻,一路攻城略地,几乎将战线推进回了罗突两国的传统边界。
推进这么快,一方面是因为较大的实力差距,一方面也是因为突厥军的主动撤离。
这条传统边界两侧是两国经营多年的坚固防线,西侧是罗马的亚历山大之墙,东侧是突厥的单于防线。当年装甲战车还未列装的时候,东西两军就曾以这两道防线为依托进行过几百万人规模的极其惨烈的战争,防线不断增减,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依然令进攻方头皮发麻。突厥军现在便试图以这两条防线为依托,在西方拒止盟军的攻势,做最后的抵抗。
锡瓦斯一带曾经是“第二突厥”塞尔柱苏丹国的故都所在,现今则是防线的核心地区之一。如今突厥兵力捉襟见肘且训练不足士气低落,只能将大部分兵力填补入防线的工事区域中,只留少量兵力在西侧阻滞盟军部署到位。
阿斯兰等人就是这少量兵力的一小部分。他是参与了整场战争的老人了,在战争初期,他能跟几百辆战车一同在战场上纵横驰骋,那是多么的酣畅淋漓,而现在却只能化整为零,凭借地利打打偷袭。
突厥军的装甲部队天下闻名,有着大量经验丰富的一线作战人员,在这种阻击作战中经常能取得奇效。但这也改变不了大局,敌方的装甲车辆数以万计,而且仍在飞速生产中,这点损失只是杯水车薪。而突厥国内的军工业由于九州军铺天盖地的战略轰炸,产能已经被打入谷底,前线战车几乎是打一辆少一辆了。
对这一点,阿斯兰这些体会过战争变迁的老兵认识得尤为清楚。在华盟,他这样有着出色战绩的王牌战士如果还在第一线冒险,那可能是会引发轩然大波的战争新闻;而在突厥,反倒正是因为他的历史战绩出色,才能在有限配额中获得珍贵的七式战车,继续在第一线战斗。
撤离途中,一队华盟战斗机出现在战场上空巡逻,但阿斯兰他们运气不错,及时躲到了隐蔽处,没有被发现。
天黑之前,他们回到了锡瓦斯要塞外围的阵地之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西侧的盟军逐渐部署到位,突厥军组织了几次骚扰性的反攻,效果不大,然后就缩回了防线之中,专心准备防御。
之后,盟军也开展了对防线的试探性进攻,防线南北普遍发生了战斗。但这条防线毕竟是多年营造的,进攻受到了极大的阻滞,战斗并未深入下去。
三月份,盟军在锡瓦斯南方的乌祖克一带发起了一次较大的攻势,一度突破亚历山大防线,但是向纵深突破时受到侧翼威胁,在东方的单于防线前被挡了下来,不得不撤退回去。半个月后,他们在防线北方再度发起猛攻,但重演了上次的战况。
此后,西线战场便暂时安定了下来。华盟似乎不愿意付出太多伤亡硬啃这条防线,转而在防守较空虚的东线和南线战场投入更多力量,正稳步取得进展。
反倒是罗马军对于西线有很强的进攻意愿,但他们手中的重装备不多,主要是配合九州空军在外围拉扯,一时对核心要塞区构不成威胁。
4月15日,锡瓦斯。
相比两个月前,如今的锡瓦斯肃杀气氛更甚。西边的罗马第七集团军步步紧逼,虽然进展不大,但隔三岔五就能推进一点,如今已经接近了核心要塞区。
如今两军隔着炮击距离相互对垒,中间的野地几乎被炮弹和航空炸弹犁了一个遍,双方士兵不断挖掘壕沟、堆砌工事,铁丝网和钢筋水泥块拉了好几道,还有数倍的碎片散落在周围的空地上。
华盟虽然不打算堆人命强攻,但仍在西线保持了强大的军事压力,九州空军频繁出动,对防线上的要塞发动空袭。
要塞工事规格虽高,但现今航空炸弹越做越大,动辄以吨计,外围堡垒遇上这样的大家伙实在是顶不住。而罗马军就随着轰炸一点点推进着,突厥军对此几乎无计可施,仅存的珍贵的空中力量只能在核心区受威胁的时候才紧急出动一下。
就在此时,要塞区中防空警报长鸣,防空炮疯狂发射,然而这都无法阻止一队九州空军的h5四发轰炸机在战斗机的护卫下深入防线区中。
它们飞行在数千米的高空中,超越了大部分防空炮的射程,倘如无人之境一般飞临目标空域,然后打开腹舱,将硕大的航空炸弹对着下方的堡垒群抛出去。
轰炸机群扬长而去,而被轰炸的堡垒则遭遇了灭顶之灾。这些量产型堡垒曾硬抗榴弹炮轰击而巍然不动,但面对高空直落的超重型炸弹还是抵挡不住,唯一能保护他们的只有概率——期待自由落体的炸弹落偏,不要正好砸在头上。
但这次投下的炸弹实在太多,即使大多数落偏,仍有不少正中目标。巨大的炸弹像木板一样撕开顶部的钢筋水泥,在内部轰然爆炸,虽然尚有不少曲曲折折的内部结构无法破坏,但也足以让这座堡垒失去战斗力了。
目睹了这一场轰炸的阿斯兰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战车旁边,对队友们说道:“准备起来吧,要出动了。”
轰炸过后,罗马军肯定会对堡垒区发动地面攻势,而这时突厥军就要发动反冲击,不能让他们轻松占据堡垒。战车部队在单纯的防御作战中效能很低,但在反冲击之时必然要担任主力,阿斯兰他们这些所剩不多的战车已经大半集结到了一起,就是要现在用的。
“是!”
车组成员们从地上坐起来,开始穿戴装备、检查车辆情况,准备出战。
阿斯兰上下看了看,走到车体后部,一步跨了上去。
这个位置上,驾驶员库什和机枪手图尔兰掀开了发动机顶盖,检查里面的机械状况。
阿斯兰看了看发动机,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招呼他们将顶盖复位,然后单独对图尔兰说道:“不用太紧张,就像之前训练的,对着站着的人打就行了。不用太过在意敌人的炮弹,至少两倍音速的,你反应过来之前就死了。”
图尔兰是刚加入他的车组的新兵。在上次战斗中,阿斯兰指挥的战车右前部中了一发高爆弹,没有击穿,但震伤了这个位置的机枪手,之后上面就把图尔兰派了过来担任新的机枪手。
图尔兰是个相当年轻的小伙子,今年才十五岁,本不是正常该入伍的年纪,但在当下的危机时刻也不得不应召上了战场。
来到前线之后,图尔兰见识了真正的残酷的战场,见过连贯整条地平线的庞大战线,见过遮蔽天空的大机群轰炸,心态在恐慌和麻木间不断切换着。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他的车长是著名的战斗英雄,接受他的指挥总要安心不少。
他听了阿斯兰的激励,立刻立正回复道:“是!我一定把那些罗马兵全都打死!”
阿斯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攀上了炮塔,打开顶盖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本地图册,坐在高射机炮旁慢慢看了起来。
很快,罗马军开始了炮火准备,突厥炮兵也进行了反击。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出乎预料,他们迟迟未接到出击的命令,因为罗马军并未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只是进行了一些骚扰,不需要他们出动。
一直到夜里,警戒解除,战场态势始终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队友们对平安度过一天感到庆幸,而阿斯兰则有些纳闷,隐隐感觉并不寻常。
在离开战车回去吃饭的时候,一名穿着板正制服的警卫兵找到了阿斯兰,通知他道:“阿斯兰中尉,优素福将军想请你吃晚饭。”
“中将?”阿斯兰惊讶了一下,但没太惊讶。
优素福中将是这一片防区的指挥官,虽然跟他军衔差距不小,但其实是他的老熟人了。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优素福是他的团长,曾经亲手给他颁发过徽章。后来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阿斯兰一直战斗在第一线,而优素福则不断高升。但在最近一次调动中,优素福被从北线调过来负责锡瓦斯一带的防御,又成了阿斯兰的上级。
阿斯兰对老上级为什么会请他吃饭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可能跟今天的异状有关,没犹豫就跟着警卫兵向指挥部走去。
穿过层层叠叠的掩体和坑道,阿斯兰进入了深处地下的指挥部中。
“报告!”
“进来!”
见到优素福中将时,他坐在一间狭小的休息室中,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两张铁盘,盘子里各放了几片烤好的面饼、腌菜和香肠——在物资供应极为紧张的现在,即使是高级军官也只能获得这点配给了。
优素福今年也还没到五十岁,不过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了。他见阿斯兰进来,指着桌上的香肠笑着招呼道:“来,阿斯兰,今天吃点好的。”
“多谢款待。”阿斯兰冷静地一低头,走过去坐到了优素福对面,但没有立刻用餐,而是抬头对优素福问道:“中将,您找我来,是为了问些军事上的事吗?”
优素福哈哈笑了一下,从盘中拿起一张面饼,然后把香肠和腌菜卷了进去,一边卷一边摇头道:“阿斯兰啊,你就是性子太直、不会说话,才到现在还是个中尉啊。”
阿斯兰仍板着脸,说道:“都是为国效力,没什么大不了的。”
优素福呵呵一笑,咬了一口饼,仔细地嚼完咽下去,然后慢慢说道:“的确是有点疑问,想跟一线战士聊一聊,一想你就在前线,就把你叫过来了。”
阿斯兰这才开始卷饼,同时说道:“中将想问什么?在下知无不答。”
优素福便问道:“你觉得…现在士兵们的士气怎么样?”
阿斯兰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不好,也不差。相比三年前,大部分人都没精神了,几乎没人还相信会有胜利。但怎么说呢,不少人反而因此看透了,打起仗来无谓生死,战斗力没怎么受影响。”
优素福叹了一口气,把饼放回盘里,道:“突厥人民没有愧对他们的国家。”又低声说了一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境地的呢?”
阿斯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没有听到一样,默默吃着饼。
优素福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最近——不止是今天——感觉西边的攻击强度相比以前怎么样?强了还是弱了?”
“弱了不少。”阿斯兰这次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别说跟达契亚、烁金塔那时候比,就是跟一个星期前都弱了不少。罗马军新兵多,很多时候只会猛冲,但不要命地冲起来也很要命。可是这几天他们很少这么硬冲了,经常挨了几炮就撤回去。”
优素福又问了几个细节,然后就摸着胡子道:“我倒想他们凶猛一点,对着锡瓦斯要塞多留点血,这地方可不是好惹的。但他们偏偏不来,这么说,华盟可能真是把重点放在南线了…”
如今突厥国已经被四面包围,形势危急。北线战场有崇山峻岭阻隔,虽然已经鏖战多年,但还算支撑得住;东线虽然丢失了不少土地,但华盟受限于补给,进展速度也不快;西线有完善防线,也能坚持不少时间。如今看来,南线战场战线最长,难以首尾兼顾,是最容易出事故的一条线。反过来说,华盟也最有可能集中力量进攻南线,而现在西线攻势减弱,便是南线可能有大行动的前兆。
两人简单讨论了一下南线的战况,感觉并不乐观。突厥国力已经压榨到了极限,很难在这么广阔的战场上构建足够有效的防御,困难极大。
阿斯兰不无担忧地问道:“中将,若是南线出了问题,九州军可能直接绕到单于防线的后方去,那战局可就整个崩坏了。总参对此会有足够的应对吗?”
作为低级军官,他问这个问题是有些逾矩了。但优素福并不在意,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摇了半晌头之后才慢慢说道:“不好说,总归是有些办法的,之前我跟上面要东西死活不给,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没有,应该是调到南线去了。而且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学院一直在研发一种秘密武器,一旦成功会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呵呵,像神话一样,但说不定呢?”
阿斯兰将这个消息直接当成了个笑话,毫无波动,仍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下去,即使能挡住一时,迟早也是要被耗干的,还是要尽快为战争结束做准备才行”
优素福苦笑道:“这道理谁都知道,但华盟的条件是让我们无条件投降,将军队、国土和人民完全交给他们处置,这怎么能行?总归要结结实实打上几场,让他们知道突厥人会耗尽最后一丝血与他们硬拼,才能争取到一个体面的——”
呜——!
这时,防空警报突然鸣响了起来,而片刻之后警卫员敲门报告道:“敌机空袭!数量1030,来源是正北方。其余敌军动向暂未发现!”
优素福冷静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继续保持监视,有情况立刻报告。”
警卫员退出去之后,阿斯兰起身告辞道:“中将,既然有敌情,那我回去备战了。”
优素福摆摆手:“日常的夜间骚扰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空袭危险,而且结束之前你回去也没用,先在这里把晚饭吃完吧。”
既然是长官的命令,阿斯兰也没继续坚持,快速吞咽起了没吃完的饼。
而就在他吃饭的这当口,天上的九州军飞机已经接近了锡瓦斯要塞。
这一队飞机是从北而不是西方来的,意味着它们并非是从临近的陆基机场起飞,而是从太和州的空军基地跨越黑海飞过来的。与之相称的,是编队中的飞机皆是大航程的重型机,外围护航的是z6“褐雁”双发重型喷气式战斗机,中间保护着一架最新的h10轰炸机。
h10是产量极大的h5轰炸机的后续机型,采用了六台发动机的设计,载弹量和航程都上了一个台阶。这型飞机设计的时候,华盟在战场上尚处于守势,需要一型超大航程的轰炸机对敌国纵深进行打击。但当它真正量产之后,九州军在战场上已经占据了大优,轰炸机可以临近部署,航程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因此h10产量和出勤量都不大,在战场上比较罕见。
而今天这种仅仅是一架h10单独出动的情况则更为罕见,更为奇怪的是,在靠近锡瓦斯要塞后,护航的战斗机没有跟上,反倒纷纷掉头撤离了空域,留下这架轰炸机单独接近目标。
情况虽奇怪,但h10飞行在万米高空,倒也安全无虞。
在临近目标之前,机组人员紧张地准备起来。
“再确认一次,下面是x位置了吗?”行动指挥官王楚海走到舱右侧的仪器旁,对导航员问道。
导航员已经反复根据电磁定位和地面标志确定了当下的位置,还对照过之前侦察机拍摄的照片,肯定的说道:“就是x位置,航向无误,将在两分钟内抵达投弹点。”
王楚海扫了一眼仪器面板,又回头对通信员问道:“最终信号到了吗?”
通信员盯着自己的设备说道:“按约定,信号会在十七秒后抵达,十六、十五…三、二、一——来了!”
这台经纬牌数字式远程电报机发出一阵鸣响,面板上的灯光快速闪烁着,片刻后中下部的数码表上指示出了一长串数字。
王楚海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上面的一页,快速与这串数字比较了一番,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把笔记本叫给通信员,让他再核对一遍,然后也签了名。
“密码正确,最终信号确认!”王楚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对其它机组人员高喊道:“准备投弹!”
士兵们立刻各自操作了起来。
机腹下的舱门被液压杆逐渐顶开,一枚挂载在强化挂架上的巨大炸弹露了出来。王楚海向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故障,就来到自己的操作台旁边,将一枚红色按钮的盖子掀开,做好了按下去的准备。
四年前,他在土木堡服役,亲眼见证了导致大战开始的那场空袭和军方的狼狈;而如今,经过多年的奋战,他终于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复仇机会,一个能让敌人比当时的土木堡更狼狈的机会,一个终结战争的机会。
导航员在旁边给他倒数着,此时轰炸机尚未飞临锡瓦斯要塞正上方,但由于惯性,他们却不能等到正上方再投弹。计算机根据航速、航向和位置算出的投弹点就在五秒后,“五…”
“四。”
“三。”
“二。”
“一…”
“投弹!”王楚海大吼一声,同时立刻将红色按钮按了下去。
电信号以光速传递到机舱内的机械结构中,挂架松开,将那枚巨大炸弹释放了出去。
大炸弹一边因惯性继续沿着之前的航向继续飞行,一边自由下落,在高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点正正好好指向底下黑暗中灯光闪烁的锡瓦斯要塞…或许会偏个几十上百米,但无所谓了。
投弹过后,王楚海并没有就此松懈下来,反倒是更加紧张,以更大的嗓门喊道:“投弹完成,进入脱离程序!”
所有人焦头烂额地忙碌起来,将舱门关闭,然后争分夺秒坐回座椅上,紧紧将安全带绑在了身上。
“01安全。”
“02安全。”
“07安全。”
在机组人员飞快地报完安全后,驾驶员急拉操纵杆,操纵这台巨大而笨拙的轰炸机向右后方做了一个巨大的转弯,一边转向一边向下俯冲加速。
成员们紧紧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虽然舱内温度不高,但几乎每个人都出了汗,甚至感觉身体都飘了起来——哦,这并不是错觉,是俯冲时出现的失重现象。
加速到极限后,轰炸机转入平飞,以夺命高速向西北逃去。
逃并非形容词,就在短短数十秒后,那枚大炸弹落到了锡瓦斯要塞上空,就在要塞守军几乎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引爆——
内部的化学炸药轰然爆开,强力的冲击波将弹芯处的钚块紧紧压实到一起。结为一个整体的钚瞬间超越了临界质量,内部的中子乱窜,撞击钚原子核发生裂变并放出更多的中子,链式反应瞬间释放出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巨大能量,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厚重的外壳,向外释放出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道强光拔地而起、撕裂长空,瞬间将黑夜变为白昼。
近处的人类、水泥和钢铁在这强光中直接化为蒸汽,而远处看到这一切的人则瞬间瞎了眼——尚未等到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进一步的变化就接踵而至。
强大的能量推动周围的空气急剧加热膨胀,形成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波向周围散去,无情地摧毁着周遭的一切。
大地震撼,几十年修筑的工事直接被打成泥土,暴风席卷着土石向四周呼啸而去,尘土被卷上万米高空然后扩散沉降,形成了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蘑菇云,在爆炸辉光和火光映衬下震撼人心。
这冲击波是扩散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远,以至于全速奔逃了近一分钟的h10也受到了冲击。强气流直接从机尾部追了上来,将机身猛然一推,又吹着上下晃动了起来。
机舱中人被这么一晃,无不心都提了起来。但毕竟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冲击波也未能造成更多伤害,随着距离越拉越远,机身也恢复了平静。
“好了?”通信员首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导航员回过身来,看了看仪表,确认一切正常,兴奋地喊道:“恢复平飞了,我们安全!”
王楚海解开安全带,第一时间检查录像设备是否正常。确认无恙后,他终于安心下来,激动掩饰不住地说道:“果然,就像事先说的一样,这核能炸弹竟有如此之威能!呵…从今往后,还哪有什么坚城要塞能挡我军?”
轰炸机逐渐离开,而在他们身后,巨大的蘑菇云仍高高矗立着。第一波爆炸产生的亮光已经完全散去,但高能爆焰引燃的大火和烟尘中夹杂的燃烧物仍暗暗照耀着这个巨大的气团,暗夜中的红光自下而上渐次稀疏扩散,散发着强大的压迫力。
爆心周围的守军在第一时间遭遇了灭顶之灾,但远距离外和深处地底的人员仍幸存了下来,更远处的其它军队也注意到了这场爆炸。在短暂的惊讶后,他们逐渐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巨变,开始做出一些应对。突厥军试图前往现场察看情况,而附近的罗马军则紧急集合发起了进攻——不是朝爆炸现场进攻,而是向外围陷入混乱的突厥军趁机夜袭。
在锡瓦斯要塞外围,阿斯兰从地道中探出头来。他之前所在的指挥部并不在爆心位置,而且在地底深处,所以并没有当场被炸死。只是地下舱室和通道被炸塌了不少,他和优素福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通道回到了地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安全了。
在回到地面之前,他们通信断绝,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倒霉遇到了地震。但回到地面之后,事情显然不对了。
地表的高温仍未散去,阿斯兰首先感觉到皮肤灼热得痛,然后就嗅到了浓厚的烟尘气息,喉咙像插了根铁管一样有着奇怪的金属味,很不舒服。
在意识到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看到了周围的惨状——原本巍峨的锡瓦斯要塞如今只剩下了几段残垣断壁,周围的工事几乎被荡平,大地像被火焰灼烧了一般,天空之上耸立着可怕的云团。
“这…是神罚?”阿斯兰喃喃说道。
他很快甩了甩头,摒弃了这个不敬的想法,做出了一个更合理的猜测:“是华盟干的?…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理解不了这一切,但他很快理解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不管华盟是如何做到了这一切,但既然他们能做到,那么突厥军便再无可能挡住他们了!
阿斯兰痛苦地跪在了灼热的地上,痛哭道:“突厥人从此没有未来了!”
历史上的第一枚核能炸弹实际上给突厥军造成的直接伤亡并不多,大约也就三千左右。但这场巨大的爆炸一举摧毁了防线上的重要节点锡瓦斯要塞,严重破坏了防线的完整性,并极大地打击了突厥军的士气。
在接下来的数日内,罗马第七集团军一鼓作气,突破亚历山大之墙,并成功在单于防线上撕开一个缺口。
同时,华盟首相于谦向突厥汗国递交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必须在七日内无条件投降。
突厥可汗奥拉德本还在犹豫,但九州军先后又投下了两枚核弹。一枚投在太和岭战线上,摧毁了突厥军的重要后方基地,另一枚则直击工业城市阿尔达比勒,此城不但有着珍贵的工业能力,而且还离突厥首都大不里士不远,都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甚至能看到远处的蘑菇云。
这完全摧毁了突厥高层的心理防线,奥拉德在内外压力下不得不向华盟递交降书,然后宣布退位,由儿子奥罕接位。
在奥罕主持下,各地突厥军解除武装,向九州军投降。华盟得以以极小的代价,进占这个边缘联合中最为强大的国家。
共和2298年5月1日,奥罕在大不里士与华盟代表杨熙上将签订《解散边缘联合暨华罗突三国临时治安协定》。
这份条约内容不多,但却标志着突厥国的军政事务全面被华盟接管,也标志着这场持续四年的战争正式结束。
这场世界大战以罗马和突厥的战争为引子,以不列颠偷袭土木堡为起点,耗时四年,涉及十个以上的政治实体,双方投入了以千万计的兵力和百万计的技术装备,在横跨上万公里的陆地和海洋上进行钢铁与血肉的大战,规模空前绝后。
对于边缘联合来说,这是一场改变不公平的国际规则、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争取利益的战争,但实际上让数亿人卷入战争,几百万人直接或间接失去生命,破坏了无数的财富,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恶。在最后,它们因此几乎完全丧失了主权,反受其害。
对于华盟来说,这场战争始料未及,让自身蒙受了巨大损失,但也揭露了这个庞大国度自身的积弊。通过战争动员,他们挤出了脓血,各州人民间的联系再度加强,整个九州同盟如同被重塑了一般。
因为这场战争,华盟对自己主导下的国际秩序进行了再思考,并为更长远的利益做出了调整。一方面,他们对边缘联合各国进行了严厉的训政,剥离思想,强调和平与发展;另一方面,他们也对世界上的其余国家释放出了更多的善意,进行了更多的贸易与技术开放,促进共同发展,为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引入活力。
战后,世界进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的时期,各种新技术从出不穷,新的文化形式也快速演化发展扩散着。短短二十年内,全球通讯网络越发完善,与此同时人类开始向太空拓展,成功登上月球,一系列更宏大的星际探索计划也被规划了起来。
一个新的大时代开始了。
全书完。
海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