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7月22日,立春10日,东平路,辛镇寨,郁葱山。
东平城往北,有河曰“康王河”,传说当年赵构还是康王的时候经此河逃难,留下了这个名字。
沿康王河北上,可至辛镇寨,也就是后世的肥城县,此时因人口稀少而撤县,历史上直到十多年后才复置。
从辛镇寨再往北,便可见一片青绿色的大山,即郁葱山,也就是后世的牛山,“郁葱山”之名是宋真宗在此游览后钦赐的。后世传说此山曾是穆桂英练兵之地,虽说仔细考究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说法太过牵强,但也并非无的放矢。该地作为东平的北门户,控扼辛镇寨长清之间的山道,本身的地形又易守难攻,确实也是兵家要地。在金末乱世之中,这里被反复争夺,山上修建了不少城寨,至今仍有不少遗留,正适合屯兵驻守。
之前严忠嗣逃出东平,走投无路,只能向东北去投济南蒙军。途中他经过郁葱山,见此地防御不错,就躲了进去,还趁着消息没传过来,收编了山寨中驻守的三百东平军。
手下有了兵之后,他的心情安定下来,突然就察觉到了不对…我弟弟这么降了,我现在去济南,大帅不会拿我开刀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对他委以重任好打回东平去,但总归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先留在这里一阵子,把消息送回去,等到具体的处置下来了再动作吧。反正郁葱山寨易守难攻,想来东海军一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另一边,夏有书他们想北上取长清,封闭东平的北门,就一定要从郁葱山下过才行。而郁葱山现在被严忠嗣占据,显然是个隐患,所以,等东平旅草草操练了几日之后,夏有书带着他们和一个营的正规军,以战代练,攻到了郁葱山下。
现在郁葱山上,“严”旗招展,士兵们藏身各土垒石墙之后,严阵以待。
而在郁葱山南的野地上,一众红衣兵正列成行伍,逐渐向山寨接近着。等到他们接近到目视距离,山上的一处瞭望哨中便有一名传令兵奔跑出来,冲向半山坡中的主寨,叫喊道:“来了,来了!贼军马上就要到了!”
主寨中,严忠嗣正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剑,听到报告声手一抖,将绸布都割烂了。
他身边的副官霍封急忙问道:“贼人兵力几何?多少步军多少马军?有大炮吗?”
霍封本非东平人,而是按脱手下的一个汉军千夫长,当初泰山战败之后带着十几个亲兵慌不择路逃入西侧的山林之中,结果居然还真找到了一条生路,逃入了郁葱山寨之中。后来又遇上了严忠嗣,就被他收编了。严忠嗣对他很是信任,甚至比起山寨之中原有的驻军更信任,毕竟他更不可能被弟弟拉拢过去,所以任命他做了副官。
传令兵不认识霍封,听了他的话后一愣,又看了看严忠嗣,等到后者点了点头,他才说道:“步军约莫两三千,马军不到三百,大炮…此物我不识,不过贼军阵中除了马步军,确实还有几辆马拉的车,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是了,正是了!”霍封又抢在严忠嗣前面开了口,“正是此物!”
严忠嗣欲言又止,朝向霍封,问道:“霍千户是与东贼正面交锋过的,知其根底,就你来看,此战该如何打?”
霍封一愣,他虽然一副急哄哄的样子,但是对上东海军还真没底,而且…要我出主意,万一败了把黑锅扣我头上怎么办?
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锅甩回去,说道:“败军之将何以言谋,不知万户是何想法?”
严忠嗣眉头一皱,说道:“敌军不过三千人就敢来攻,恐怕是有所凭恃的。我虽不惧了他们,但也没必要硬撼他们的锋锐。牛山此地城寨颇坚,就先据寨固守,挫挫他们的锐气,再择机反击吧!”
霍封一想,觉得没什么纰漏,于是赞同道:“万户持重,在下佩服。”
郁葱山寨前,夏有书眉头一皱,感觉此寨并不简单。
山寨主体并不高,位于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上,离地面不远,但是山体周边几乎完全没开发,到处都是茫茫的树林,只有一条“之”字形的山路可以上下。这条山路陡峭,沿路修建有栏杆一样的护墙,关键节点还修筑了石垒。想上山,必须一个一个堡垒啃过去,中途只有一条窄窄的道路,不但兵力施展不开,而且还会不断遭遇高处山路之上的远程打击,攻守比例严重不平衡,守方imba!
“当初这是怎么攻陷的?或者说,这里被攻陷过吗?”
夏有书嘟囔着,似乎被难住了。毕竟东海军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的规模以上战役都是在平地打的,这种双方兵力对等的攻坚战很少。
不过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好了,先给他们下封战书,约他们下山一战。他们要是敢下山,就正好野战打垮;要是不下来也无所谓,把我们的大炮抬上来,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
他们这次足足带来了十门炮,其中六门龙吟炮四门狮牙炮,就这么一字排开,摊在山下的平地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之字山路虽险,但是为了援护方便,上下落差不过也就三五十米,这在冷兵器时代是一个自己人很舒适而敌人很难受的距离,而在火药时代,这简直就跟一样。
“好了,开打吧…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大炮轰,我看这姓严的能躲几时…”
“轰轰…轰!”
连串的炮声之下,严忠嗣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
他并非第一次遭遇炮击,但当时在东平的时候是内乱,大炮基本只听了个响,主要还是靠登城夺的城。所以他这次针对敌军必不可少的步兵进攻进行了精心布置——但没想到,精心布置的防御,在大炮之下居然毫无作用!
在山路之上,他埋伏了大量的弓箭手,只要贼军胆敢进犯,弓手就会一齐站起来,对来犯之敌给与迎头痛击。
山路这么窄,敌军一次能冲上来交战的最多不过十几人,而山路这么长,居高临下却足足可以有上百个弓箭手一齐射击,敌军怎么可能顶着如此密集的箭雨突破上来?就算敌军同样布置弓手,但他们少我们多,他们在下我们在上,他们无遮无拦而我们有山墙庇护,怎么看都是我赢啊?
然而事情根本不按他预想的轨迹发展!
东海军就没傻傻往前冲,而是把大炮往前一摆,就径直轰开了山口的木栅门,然后又轰开了门口的两个石垒,然后两队正规步兵一涌而入…
这时候,山路上的董军弓箭手想要反击,但是一露头,就遭到了火枪手的打击,不得不缩回去。又有人躲在墙后试着把弓箭抛射出去,但哪里箭矢多,火炮就朝哪里打,土石飞溅之下伤亡惨重,不得不撤退回山上去。
山下的两门龙吟炮抬高了射角,朝半山腰的蒙军营地高高轰击过去。几轮试射之后找到了一个好角度,炮弹划过低矮的抛物线随机落入大营中,并未造成什么大的破坏,却对营中的蒙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也在山坡边缘制造出了一片无人区。
最终,董军远离了作战正面,然后东海军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据了沿途的堡垒,反过来躲在掩体后用火枪阻止零散董军上前袭扰,掩护其余部队上山。甚至还有不少身手矫健的兵,直接从两侧的茂密山林中穿行上来的。
在他们的掩护下,后续的更多的拿着长矛的东平兵开始登上山坡,就地结阵,还有两门狮牙炮也在往山上运…
主将大帐之中,霍封和严忠嗣已经脸色苍白,寨中就这三百多人,本就是靠山险防守,现在山险被破,这点人能干什么啊?
霍封看向严忠嗣,结结巴巴地问道:“万户,我们,要不…”
严忠嗣脑子里还是轰轰嗡嗡的,抬头看着霍封:“啊,这个,我…”
“呜——!”
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长号。两人一凛,赶紧登上寨墙察看,只见外面的东海兵还是那些兵,却没有更多的兵继续上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霍封惊喜道。
不久后,他就知道了答案,外围几个游哨跑了回来,喜悦地呼喊道:“北边,北边的山道上,有我军的先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