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飞和苏琬珺并排坐在法台下面不远,听到乔讷只说一起同道罪案,两人同时露出忧虑之色,苏琬珺忍不住低声道:“如此看来,岳兄是被排在净宇教的余孽之中了?”
樊飞苦笑道:“以他昨日所犯的过错,其实不算冤枉,唉…他不正是号称‘刀魔’吗?”
苏琬珺明知樊飞是开玩笑,但还是赏了他一记白眼,扭过脸去暂时不再理他。
说话间玄阳子自行来到七位盟主面前,漆黑的道袍、苍白的面孔、血红的双手,组合成一片诡异的色彩。
燕行天不动声色,清咳一声道:“玄阳子,你眼下伤势如何?”
玄阳子没想到燕行天并不质问他,反而询问起他的伤势来,迟疑间躬身为礼道:“多谢前辈关怀,晚辈已无大碍。”
燕行天微颔首道:“如此甚好,那你可知碧璇与青鸾两位女侠,她们的伤势如何?”
玄阳子稍一思索,便知燕行天此话何意,但他心中自有想法,当下讷讷的道:“晚辈昨日一时冲动,破坏了两仪四相阵,结果间接害死两位女侠。晚辈自知责无旁贷,不敢巧言辩护,恭请前辈降罪。”
燕行天眉峰一轩道:“原来只是一时冲动,那你可否告知罪者,究竟是为何冲动?”
玄阳子低头闷声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前辈降罪便是。”
燕行天为之一哂道:“哦?原来雪域无垢城的两位女侠,是因为你羞于启齿的缘故殒命,这样牺牲得不明不白,连罪者都要为她们哭一声冤了。”
玄阳子不由得热血上涌,脱口抗声道:“是秦傲天出言不逊,玷污…本派弟子的清誉,晚辈难抑愤慨,所以才冲动失手。”
群雄大体明白事情原委,各自议论纷纷,真如则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燕行天神色转冷,语声沉缓的道:“原来如此,你为了这位同门的清誉,不惜葬送两位女侠的性命,连带自己也中了不解之招,看来这位同门真该对你感恩涕零才对。”
玄阳子听得一怔,心中颇有些失落,此时又听燕行天肃然道:“玄阳子,罪者再来问你,你认为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
玄阳子情难自抑,索性一横心道:“同门的清誉重于晚辈的性命。”
燕行天紧跟着道:“那么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两位女侠的性命重要?”
玄阳子稍稍冷静,皱起眉头道:“两位女侠虽然是因为晚辈冲动而死,但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何况晚辈本想跟秦傲天拼个玉石俱焚,只是没料到他竟会…”
燕行天霍地打断道:“好了,正如你方才所说,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你故意破坏阵法,等于将两位女侠的性命放在变数之中,那怎能用本意如何来开脱呢?”
玄阳子无言以对,嗫嚅间又听燕行天冷笑道:“变数之后的结果,你自己修为高深,仅仅受伤而已,两位女侠却事出意外,双双含恨殒命,如此请坦白告诉罪者,你心中到底何者为重?”
玄阳子面色沉郁,半晌方涩声道:“性命相搏之事,晚辈无话可说。”
燕行天摇摇头道:“所以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两位女侠的性命,是不及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了?”
玄阳子暗自一滞,正待出言分辩,燕行天已经抢先道:“可惜啊可惜,你所说的同门清誉,自己可曾真正理解过吗?”
玄阳子心头一凛,疑惑的道:“前辈此言何意?”
燕行天冷冷盯着玄阳子道:“罪者只问你一句,你极力维护其清誉的那位同门,可曾因为你这般舍生忘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或者说她是否愿意你为了维护她的清誉,这般舍生忘死?”
玄阳子听罢直如醍醐灌顶,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人群中的真如更加禁忍不得,泪水顺腮而下。
燕行天神色凛然,语带诘责的道:“你口中所谓的维护,到底维护了什么,又维护了谁呢?”
玄阳子冷汗涔涔,已是方寸大乱,燕行天见状沉哼一声道:“维护的是你自己的执念!你将执念置于性命之上,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没资格将自己的执念置于旁人的性命之上,这一点你是否赞同?”
玄阳子羞愧难当,周遭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更加让他无地自容,此时只听苑昆仑呵斥道:“孽徒!你可知错了?”
玄阳子终于屈膝跪倒,嗓音沙哑的道:“晚辈罪不容恕,恳请前辈和师父治罪。”
燕行天暗暗点头,先跟苑昆仑对视一眼,这才一正色道:“玄阳子亏欠的是雪玉城主,所以罪者打算将议罪之权交与城主,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雪玉观音似是古井无波,闻言叹口气道:“碧璇和青鸾愿意跟随本座对抗净宇教,本身早有觉悟,何况此次她们不幸捐躯,并非出自玄阳子的本意,所以议罪之事,本座认为大可不必。”
玄阳子听罢愈发羞愧,当即抱拳为礼道:“前辈宽宏大量,实令晚辈汗颜,晚辈恳请前辈治罪,前辈但有差遣,晚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玉观音轻轻一叹,苑昆仑则诚恳的道:“城主万勿推辞,孽徒任凭处置。”
雪玉观音推拒不过,终是温然道:“玄阳子,你既然真心悔过,自己可曾想过赎罪之法?”
玄阳子闻言一怔,忐忑之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雪玉观音见状心生不豫,语气转冷的道:“难道你方才悔过只是装出来的,否则为何无话可说?”
玄阳子双拳紧握,蓦地一扬眉道:“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是因晚辈而死,晚辈理当承担责任,偿还两条性命。”
雪玉观音秀眉一蹙,显然不解其意,玄阳子连忙解释道:“眼下还有四名列在《镇魔录》中的魔头在逃,晚辈决意擒杀其中两名,当作对前辈赎罪。完成使命之前,晚辈自请逐出昆仑派,甘受弃徒之名,不知前辈能否接受?”
此语一出,群雄登时议论纷纷,须知身遭门派驱逐,于武林中人而言乃是奇耻大辱,况且玄阳子又是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如此说来已经颇见决绝。
雪玉观音的目光渐转柔和,缓缓点头道:“你既然有此决心,本座也不刻意为难,秦傲天已经可以算作是你生擒,其他四魔你再擒杀一名即可。”
玄阳子听罢既是感激又是羞愧,一时之间呆立当场,还是苑昆仑接过话头道:“城主太过宽待这孽徒了,苑某教徒无方,实在汗颜无地。”
雪玉观音淡淡的道:“这便够了,请各位盟主恕本座独断。”
她说罢郑重合十为礼,燕行天欠身还礼,接着朗声道:“雪玉城主既有裁决,此事便依城主之意,玄阳子理当谨记使命,不可让我等再度失望。”
玄阳子站起身来,向七位盟主郑重施礼,之后举步融入人群之中。
真如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低头拭泪间喃喃自语道:“万幸城主慈悲宽宏,大师兄你呀…唉…”
端阳子则拊掌笑道:“这便好了,大师兄如今虽然有伤在身,但咱们师兄弟联起手来,擒杀个把魔头想必不在话下。”
真如瞥了端阳子一眼,幽幽的道:“可是以大师兄的脾气,怎会允许咱们相助?”
端阳子眨眨眼道:“只要小师妹开口相求,大师兄还不是百依百顺?”
真如脸上一热,转脸轻嗔道:“二师兄请勿胡言,难道我是个爱求人的?”
端阳子心下了然,连忙告罪道:“是我多嘴了,小师妹莫怪,咳…接下来便要审判那些魔头,我还得去巡视,小师妹尽早找大师兄商议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