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内再说!”杨一清并没有回答张璁所问,而是将张璁领进厅内,二人分座,品茗着送上来的茶水。
期间杨一清不曾发一言,张璁也沉得住气,没有半点声张之势,这般厅内陷入沉闷的寂静当中,只有二人轻啜茶水直响。
又过了一会儿,杨一清放下茶盅,笑着问道:“罗峰可知予今日邀你所为何事?”
这突如其来的话,当然是让张璁一时半会儿无法答复,思索一番应对方法之后,拱手问道:“张璁愚鲁,不知邃庵公有何吩咐?”
杨一清压了压手,然后笑道:“罗峰太过谦虚了,罗峰之才,予钦佩之至,何来愚鲁一说?君若愚鲁,天下可有聪慧之人?
今日邀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告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吩咐二字,秉用切勿多想。”
“哦?”张璁一惊,捋捋颔下胡须,慢条斯理的在心中嘀咕一番之后,再次拱手问道:“敢问杨公有何事?”
“罗峰认为总裁何如?”
杨一清又一次没有像想象中有问必答,而是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如此莫名其妙的话,倒是让张璁瞬间化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自揣测:“难道这杨一清想要赶走总裁?总裁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杨一清这个副总裁,想要赶走王鏊也是情理之中。
可难道杨一清如此短智,不知道如今总裁一职难任不成?且不说如今因为国本偶有争端,便说如今陛下推行新政,便让国事台不堪其扰。
如何这杨一清不但不知道避险,反而还逆流而上?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杨一清的话让张璁极为费解,须知如今官场,但凡一个官员,都能看出来政务院处于风云中心,不但需要处理国事,还得关心皇帝家事。
政务院又以国事台最为艰难,盖其讳“宰相”之名,而行宰辅之事,为文官之首,天下官员所奏之事,尽可预知。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显眼的位置,且掌握着一定官员的生死裁决,那么自然需要背负的更多。
而杨一清却在此刻有意取而代之,这就让张璁实在想不明白,因为总裁和副总裁权利、身份、品级、俸禄等等都相差不大,乃至于说平起平坐,如此一来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显然便是得不偿失。
更让张璁觉得奇怪的是,为何杨一清非要找他谈及此事。
论权利、地位、名声、资历等等,按理说杨一清都不可能找他,因为他除了是朝堂新秀之外,别无他用。
说白了便是杨一清,就算是真的有推翻王鏊取而代之之心,那他张璁也不能给丝毫的助力。可偏偏杨一清就找他,实在是令人费解。
然而大家都是官员,肯定说话不能那么直白,于是张璁踌躇再三,皱着眉头说道:“总裁自任职以来,不过介于时间尚短,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
张璁不过微末之才,仰赖圣人英明,厚恩简拔,托付国家之事。本以疲惫不堪,又如何敢妄议总裁?”
“哈哈哈…”杨一清听后抚须哈哈大笑,待笑止便道:“秉用所知,予又岂会不知?今日邀你前来,并非是总裁有纰漏之处。”
大家都是官场中人,杨一清又是其中老资历,又怎会听不懂张璁潜在之言?因此笑过之后,同样言浅意深提示了一番。
听懂的张璁整理了一番袖子,然后一脸不解问道:“那不知邃庵公何意?”
今日张璁自来杨一清府上开始,对方说话便一直拐弯抹角,让他疑虑之心渐盛。
他虽既不在中枢,也不在科道,更不曾涉及军政大事,偏偏对方拉着他说长道短,实在令人费解。
“老爷,饭菜好了!”这时杨一清府上下人入厅通报。
杨一清听后微微点头,再对张璁道:“我们且边吃边聊。”
张璁也没有拒绝,欣然说道:“下官不曾请邃庵公吃饭,却让公请张璁一遭,实在失礼至极。”
杨一清起身摆摆手:“这说的什么话,予请罗峰过府自然需要备上酒菜,不然岂非失礼?
我知道张生高风亮节,不喜结党,向使同乡、弟子也不曾多有来往,此为官之德也!哪里又谈得上失礼二字?”
张璁立马摇摇头:“邃庵公过誉了!陛下简拔之恩,璁无以为报,只好尽人臣本分,谈不上什么为官之德。”
杨一清为官数十年,谁人不知此人好交友,经常在官场上赴宴?今日受他如此称赞,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璁哪里敢坦然受之?
“人臣本分!好!好一个人臣本分!”杨一清听后眼神充满赞赏,一直抚手称好。说完之后,又意味深长说道:“人臣本分虽是四字,普天官员也是常挂嘴边,可如罗峰这般践行者,却是屈指可数呀!”
张璁也不知杨一清何意,因此对方话后,他便一旁叉手而立,不曾多说。杨一清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走吧,先去吃饭。”说完自顾在前引路,留着张璁后面尾随。
二人出了客厅,款步走至旁厅,厅内陈设简朴,只有烛光摇曳,照着里面一张梨木圆桌。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即豆腐炖羊肉、盐焗鸡心、红烧鲥鱼,爆炒腰花,以及肉圆汤,另外一只酒壶放在桌中。
杨一清率先落座,然后便道:“罗峰入座吧!”
张璁微微拱手道谢:“多谢!”然后落座对面。
杨一清手提酒壶,将酒杯斟满之后端起,笑容满面道:“罗峰度田操劳,请满饮此杯。”
张璁面色惶恐,立即端酒站起:“皆为圣人效命,何言劳之?”然后仰头一饮,把过酒壶给自己斟满之后,端起再对杨一清道:“邃庵公位居中枢,辅弼天子,发纵朝政,当是操劳,张璁敬公一杯。”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杨一清面怀笑意,压了压手笑道:“罗峰且坐。”看到张璁坐下之后,便面色肃然,拱手面北道:“一切仰赖圣人聪睿,百官用命,予安能言劳?”
张璁听完摇摇头便道:“邃庵公此言有理,但张璁不敢苟同。”
杨一清拿在手上的酒杯突然一怔,然后问道:“何也?”
“圣人聪慧不下祖宗不假,但公位居中枢,辅佐圣君,使得我皇明日渐昌盛,如此其实不劳而盛?”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别管杨一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张璁还是必须吹捧一番。
至于真假大家心里都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