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晋王殿下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快请进来!”
谨身殿里,朱允熥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对王忠吩咐道。
不一会儿晋王朱棡就来到殿中,去深行礼下拜道:“臣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三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对王忠示意了一下,王忠便赶紧上去将晋王搀扶起来,“晋王殿下您快起来吧。”
朱棡便顺势站起身来,也对王忠点头示意,毕竟他是天子近侍,对他有礼便是尊敬皇帝。
自从去年病重以来,身体虚弱,朱棡原本暴躁的性格也逐渐收敛变得温厚和平,颇有几分文雅姿态,所以在细节上也能顾得到“不知陛下宣威神前来有何吩咐?”朱棡问道。
“王忠,去把太医请来。”
朱允熥站起身来招呼朱棡进了偏殿,二人分主次落座,太监上了茶水,朱允熥便请他品尝。
不过一会儿工夫,王忠就带着几位太医来到偏殿,几人行礼之后朱允熥便吩咐他们给晋王朱棡诊脉。
朱棡诧异道:“陛下,我的身体最近以来没什么问题呀,何必劳烦太医再次诊治?”
这几位太医朱棡都认识,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医术之高不在话下,寻常需要整治的时候一个人也就行了。
可是今天这四位竟然全都来了!
这样大的阵仗,不怪乎朱棡觉得诧异。
朱允熥道:“三叔稍安勿躁,今日几位先生抽出时间来,正好联合为三叔诊治一番,博采众长,力求能出个最好的方子,把三叔的病彻底给治好了…”
听他这么说,朱棡无话可说,知道这是皇帝的恩典,谢过之后就让几位太医来给他诊脉。
几位太医轮番上阵,又是察言观色,又是询问病情症状,包括饮食习惯,发病的时间,身体有何不适等等,
晋王朱棡都一一作答,丝毫没有避讳,这一番下来就过了半个时辰。
“几位先生,晋王这病情如何?该当如何调理?”朱允熥问道。
李院判道:“回禀陛下,晋王殿下的病情已有所好转,症状也大为减轻,与如何调理吗…还需要微臣几人商议之后,才能写出方子…”
朱允熥知道这事急不得,便吩咐他们去拟方,几人便退了下去,走到外面外侧讨论了起来。
“陛下,莫非我这病还有些反复?”朱棡问道。
朱允熥笑道:“三叔,我又不是大夫,您这话可问错人了。”
见他不解,便道:“我就是想着三叔这病也这么长时间了,恐怕拖的时间太久,空耗身体机能,那身体就越发孱弱,病也就不好治了,
所以正应该快刀斩乱麻,让他们几位名医生好好整治整治,断了根才好!”
“陛下真是有心了,多谢陛下!”
“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三叔,尝尝福建贡茶,这滋味儿可还可口?”
朱允熥与晋王朱棡在偏殿里面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家常,说着家里面的亲人。
朱允熥突然问道:“三叔,大姑姑他们全家现在还在江浦吧?”
“呃…”
朱棡不由得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临安公主,我大姑姑。”朱允熥提醒道。
朱棡明白过来,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凝重起来,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道:“陛下,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来了?”
这些年来,临安公主几乎成了宫廷里面的禁忌。
明朝公主,名朱镜静,明太祖朱元章长女,母成穆贵妃孙氏。同母妹是怀庆公主,她的夫婿是驸马王宁,就是之前被朱允熥罚跪的那个。
洪武九年被封临安公主,下嫁韩国公李善长的长子李祺。
当时初定公主婚礼制度,先期赐驸马冠诰并朝服,仪从甚盛,公主婚后生下二子,执妇道甚备。
李祺也得到朱元章的重用,四方水旱,每命祺前往振济。
在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因为胡惟庸桉,遭朱元章连同其妻女弟侄七十余人一并处死,
李祺则因驸马身份幸免于难,公主阖家被流放到江浦,所以他们现在还在流放之中。
朱允熥有些感慨道:“有七八年没有见到大姑姑了,记得那时候我还小,大姑对我很是疼爱,都每次都给我带很多好吃的,
这些年没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如何…她的长男李芳,次男李茂,我都记不清他们多大了…”
临安公主是朱元章的第一个女儿,比晋王朱棡小两岁,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浓浓的亲情。
现在被朱允熥提起来,思念感怀之情油然而生,当年兄妹之间的相处,亲人之间的和睦融洽,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
“是啊,我也好些年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看到自己身有疾患,若不是得到了好好的养护,得到太医的悉心诊治,还有宫廷贡药养着,朱棡都觉得自己将要命不久矣了,
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妹妹在流放之中,必然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别人的悉心照料,身体状况怎能不令人心忧啊…
朱允熥道:“三叔,我是这么想的,李善长虽然参与胡惟庸谋反桉,可大姑是无辜的,这些年也跟着吃了这么多苦,于心何忍啊…
不如就让她们一家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惩罚别人,哪有连累自家人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提议朱棡当然赞同!
可又担心的道:“陛下仁德,微臣无不赞同!可是…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啊…”
朱允熥道:“无妨,皇爷爷不会反对的!”
“大姑是皇爷爷的骨肉,若非迫不得已,他又怎么忍心流放自己的女儿,都这么多年了,该吃的苦受的累都受尽了!”
“再说了,现在我是皇帝!皇爷也即便反对也不成!我的圣旨以他的令旨管用!”
朱棡忍住笑和激动的心情,不由得对自己的侄儿抱拳拱手道:“你厉害!把老爷子拿捏的死死的!”
朱允熥呵呵一笑:“老爷子见我就得对上几句,否则他老人家心里就不痛快,我也正好给他找点乐子!”
朱棡奉承了几句,不然不在话下。
他也明白,当初朱元章没有杀李祺,就是因为临安公主以死相逼,直言朱元章若是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那她也绝不苟活。
朱元章被逼无奈,又念着亲情,这才留了李祺和他两个儿子一条命。
可是碍于朝廷的礼法,还有谋逆大罪,即便是朱元章也不能袒护自己的女儿,所以即便心中不忍,也无可奈何。
现在朱允熥做了皇帝,直接下令接回临安公主一家,也算是圆了他老人家的心。
朱允熥又嘱咐朱棡在接临安公主回来之前先不要声张,到时好给朱元章一个惊喜,也免得他加以阻挠。
这就等于先斩后奏了!
之后几位太医进殿带来了他们商议过后的药方,还有调理的事项,以及需要注意忌讳的地方。
朱允熥当即命人在宫里面按方抓药,同时把所需要的药材包好送去晋王府。
紧接着便带着几位太医和朱棡去大善殿,要给朱元章诊治。
朱棡顿时担心起来急忙问道:“陛下,老爷子那边…”
“三叔只管放心,皇爷爷身体无碍。”朱允熥安慰道:“只是我有点儿担心,所以便让太医们去给看看,即便无病,调理调理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朱棡才放下心来。
来到大善殿的时候,快点禀报说朱元章并不在内,而是在后面的园子里,朱允熥便带人过去。
此时朱元章正挥舞着锄头,一锄一锄地刨着地,给地松土。
在另外几块土地上,已经种上了菜苗,绿油油的一片,有茄子黄瓜,还有香菜和小白菜。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圣安!”太监庆童见朱允熥来到,赶紧下拜行礼。
朱允熥让他们起来,庆童起身后道:“陛下,太上皇在菜地呢,谁劝都不听,奴婢们只得看着,请陛下恕罪。”
“怪你们做什么,皇爷爷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只管安心伺候便是。”
“是,多谢陛下。”
朱允熥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朱棡道:“三叔,你过去劝劝,让皇爷爷别忙了,过来让太医诊治诊治吧。”
朱棡咧嘴一笑,尴尬道:“我可不敢去,去了也是挨骂的份儿…”
无奈的摇了摇头,朱允熥只得自己过去。
“皇爷爷,您先歇一歇吧,孙儿替您刨一会儿如何?”
朱元章头也不回得道:“你不去处理朝政,往咱这里跑什么,朝政都处理完了?每一件都没有纰漏?
不去处理朝政大事,刨地你能跑多少?能养活几个人?”
得,好心又被当成了驴肝肺!
不过朱允熥也习惯了,毕竟经常被怼。
“皇爷爷您放心吧,政事耽误不了,我看这几块地里种了茄子黄瓜,还有豆角,这块地准备种什么?”
“豆角!”朱元章继续刨着地,头也不回道。
朱允熥也不着急,问道:“不种点儿南瓜?那玩意儿和小米熬汤喝很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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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的有,在西边墙根那里中了几十颗,够你吃的!南瓜应该种在劣地里,否则这么好的地种南瓜就糟践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一会儿,朱允熥才把自己的来意告诉朱元章,
朱元章听了之后,这才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扭头无疑的看着自己的孙儿道:“咱生病了吗?那为啥咱都不知道?你看咱这身体像是有病的人吗?”
又不耐烦的道:“怎么总想着让太医诊治,没病也给瞧出病来了!不瞧出点病他们怎么挣你的赏钱,怎么显示自己的能耐?咱不瞧,你让他们走吧!”
唉,有时候人老了,真是固执的很。
朱允熥耐心劝道:“皇爷爷,春天可是易发病的时候,春暖花开,气温回升,万物复苏,身体里面的病症也会显明出来,
再加上这一早一晚的,温度相差也大,人的身体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可不得生出病来吗。”
“人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看一看啊。”
“咱不瞧,有什么可瞧的,身上真要有病,等病发了再看不迟,现在看什么!”朱元章依然道。
“皇爷爷,人家高明的大夫都是治未病的,等病发作出来再治那岂不是要受很多苦,还是防患于未然最为妥当,皇爷爷可不能学蔡桓公啊…”
“呵,教训起咱来了!”
朱允熥当真是满腔无奈,碰上一个固执又认死理儿的老头,还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怪不得晋王朱棡不肯上前!
实在无奈,朱允熥只好打起了感情牌:“皇爷爷,人指不定身体里面藏着什么病症,只不过没有发作出来,人不容易察觉罢了,
可是一旦发作出来,就难以医治了,不仅是皇爷爷,就是孙儿也会让几位太医好好诊治诊治。”
“还有在京的王叔,后宫嫔妃,都要诊治,皇爷爷,这也是孙儿一片孝心,您就别推辞了。”
“也给其他王叔皇亲做个样子不是。”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阵,朱元章实在拗不过,只好随了他的意,跟着他来到地头让太医诊治。
太医们一边整治,朱元章还在一边催促,让他们快点儿,不要耽误他干活儿…
朱元章好不容易答应,朱允熥哪里肯轻易放过,嘱咐太医认真仔细诊脉,不可焦躁不安,
同时陪着朱元章聊着家常,也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才让他安心。
经过太医诊治之后,发现朱元章并没有其他的病症,只不过因为年龄大了,身体的各项都有些衰弱,
而且也不敢盲目进补,所以便写了一份药膳食疗的方子,嘱咐按方进食。
一听自己没病,朱元章瞪了一眼自己的孙儿道:“看看你弄这么多人来给我看病,结果一个病也没瞧出来!瞎耽误功夫!现在安心了吧!”
话说完,又瞪了朱棡一眼。
朱棡赶紧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一言也不敢发。
朱允熥当真觉得有些好笑。
貌似没病,您老人家还不高兴?
好奇葩!
看到朱元章没病,朱允熥也放心不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