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本仁殿。
“微臣常森,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万安!”
“舅舅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太监搬来凳子,常森落座。
朱允熥又让人端来冰镇瓜果,以及冷冻的羹汤,热情的说道:“天气炎热,舅舅用一些消消暑热。”
“好好好,多谢殿下。”
二人一边吃喝,一边叙话,聊着家常。
朱允熥道:“三舅,你平常若是得闲的话,就多来东宫陪陪外甥说说话,咱们一家人也该多亲近亲近,二舅倒是常见,
可二舅的姓子你也知道,总是公事公办,每次来东宫都是为了公务,我都觉得在二舅眼里只有君臣之礼,没有舅甥之情了呢!”
听到这样“不满”的话,常森才完全放心下来,殿下是念亲情的呀。
所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不算那么拘礼,说道:“殿下,你也知道我二哥的脾气,就是那么百无聊赖,没有任何乐趣可讲,我都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什么,
你是不知道,在家里就没有人是他不敢训斥的!”
“二舅,莫非也训斥三舅不成?”
“呃,咳咳…这个有时候,也会,不过不常有,不常有…”
“呵呵呵…”
二人在一起吐槽了一番常升,心情都非常好。
朱允熥其实心里对常森是有些亏欠的。
自己在扳倒詹徽的时候,是常森为自己出了力,可自己成为太孙之后,虽然有许多赏赐,可是并没有对他授予官职,唯一重任。
这不是他不念旧情,而是害怕朱元璋心里忌惮,恐怕他为了让自己坐稳皇位,而对自己的舅舅家下手。
毕竟自己的二舅常升是开国公,继承了外祖父常遇春的势力,如果在对常森重用,难免不会让人心生疑虑。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舅舅家已经非常显赫了呢。
所以朱允熥所能做的,唯有更加的亲热,更加的亲厚。
“殿下,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常森试着说道。
“舅舅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咱们中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常森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不过在说话的时候,还是斟酌着说道:“我在过来没听到了一些话,事关本事东宫选秀的事…”
便把自己在秦淮河的画舫里听到的,以及自己在京城所打探出来的消息,都一一的说了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说自己是在烟花之地听到的风声,那样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喝花酒了。
自己好歹也是个舅舅,这在自己外甥面前让人很难为情啊。
“我在听到他们的议论之后,气愤不过,就找了个别的由头打了他们一顿,给殿下出出气!不过若真的有这种声音,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朱允熥点点头说道:“还是舅舅亲啊,能一直站在外甥这边,替外甥出气,那些乱嚼舌头的打了就打了,下次舅舅见到他们,再打一次也无妨!”
“嘿嘿嘿,莽撞了,莽撞了…”常森不好意思的说道。
朱允熥道:“舅舅不必担心,不过是有些迂腐书生的无知言论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必理会。”
二人有说了一番话,眼看马上就晌午了,朱允熥便吩咐说道:“来人,去请开国公来东宫用饭。”
“是,奴婢遵命。”小太监领命而去。
朱允熥又和颜悦色地对常森说道:“我让人把二舅请来,三舅别急着回去,晌午咱们就在东宫用饭,我们一家人叙叙家常。”
“这如何是好…”常森见推脱不了,欣然领命说道,“多谢殿下赐宴!”
朱允熥笑道:“都是一家人舅舅不必客气。”
开国公常升被请到东宫之后,行礼客套一番,而朱允熥又让人把自己的姐姐江都郡主请来,便开始了宴席几人边吃边聊,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倒是十分惬意。
作为当事人的皇太孙满心舒泰,而作为大家长的朱元璋,此时却非常震怒!
“啪!”
谨身殿里,一封奏章被摔在地上。
朱元璋愤怒的说道:“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件事都出了多少天了,现在才报上来!解缙擅闯吉安府衙的时候为什么不禀报!
他都在江西开了几次诗社了,有多少文人和士族被他这套迂腐之言影响,你知不知道?!他们在私底下的议论,有多少人发表不满你知不知道!”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的请罪。
他此时害怕极了,唯恐皇帝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而他在心里,也把那些没事找事的人骂了千百遍!
每次惹怒皇帝,首先承受怒火的就是自己!
现在监国太孙就是朱元璋的逆鳞,谁要是谁敢影响到太孙,肯定没有好下场!
那帮挨千刀的,真不是个玩意儿,连死都不会挑时候!
“要不是现在皇太孙监国,朕真想亲手砍了你的脑袋!滚!拿着你的奏报去东宫禀报去!你的头让太孙砍吧!”
蒋瓛拿着奏章前往东宫。
一路上他的心情非常忐忑,他知道朱元璋对自己几次都动了杀心,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搬家。
或许陛下是想让皇太孙杀了自己,从而为太孙立威吗?
还真有这个可能!
锦衣卫为百官所憎恨,新君在继位为的时候,杀了自己正好可以收揽人心,安抚朝臣,换作是谁都会这么做。
而皇太孙此时虽然没有继位,可他现在受命监国,总理朝政,俨然和皇帝的权柄一样…
自己这条命,唉…
所以别看锦衣卫平时风风光光,许多时候还可以耀武扬威没有人敢招惹,可到头来不过就是个牺牲品罢了!
因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在忠心于陛下的同时,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天下可以没有锦衣卫,却不能没有朝臣,所以皇帝是不会吝惜一条鹰犬的。
想要在锦衣卫的责任上想得善终,就是奢望而已啊…
蒋瓛来到东宫的时候,从王忠口中得知殿下正在午歇。
王忠说道:“蒋指挥使,虽然殿下正在休息,可殿下也说过若有什么急事,让我们尽可以禀报,要不然咱家进入禀报禀报?”
蒋瓛赶紧将他拦住,说道:“王公公,王公公,不必如此着急,微臣前来虽然有事求见,可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怎敢惊扰殿下歇息。”
“嗯,如此也好。”
蒋瓛知道王忠是殿下心腹,有心与他结交,便站在外面与之攀谈起来。
等到太阳西斜,朱允熥从午睡中醒来,顿觉全身上下神清气爽,这才来到文华殿继续处理朝政。
而蒋瓛在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被带入殿中觐见。
蒋瓛诚惶诚恐的把奏章递了上去,又把在江西发生的事做了禀报,情况大致和常森所说的相当,只是更加详尽,更加确定而已。
最后蒋瓛说道:“殿下,现在江西士林中许多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另外大明各地也有些声音,其中以浙江、福建、湖广最为突出…”
“嗯,孤王知道了,下去吧。”
“呃…是,微臣告退。”
皇太孙殿下虽然没有发怒,可这更让他心里不安!
殿下虽然没有责备,可谁都知道各地出现了这种声音,锦衣卫现在才报上来,已经是严重的失职!
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好心惊胆战的退下。
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锦衣卫上下好好整顿一番,不能存着侥幸心理,疏忽懈怠!
否则第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朱允熥将这份奏章放到了一旁,他准备马上就处理此事。
有些事可以等一等,缓口气,让一些人浮出水面。
朱允熥当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地方的议论声音大,因为早在元朝统治的时候,江南地区就没怎么受到大的冲击,
后来虽然有几次大战,士族会受些影响,可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大明建立之后,江南地区也是最为太平的,文化兴盛,经济也迅速得到恢复,所以因为历史的原因就够造成江南多富户。
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几岁就要为家庭生计劳苦,割草喂牛,洗衣做饭,如果再年长几岁,还要下地和青壮年一样干活,
她们是没有资本,也没有条件缠足的。
唯有那些不为生计担忧的富户壕绅,世家大族,才会附庸风雅,效法跟随前人的做法。
他们的女儿不能入选,他们当然不乐意。
这也正是这种非议,只存在于士族和大户之间,并没有在民间传播的原因。
朱允熥吩咐道:“王忠,告诉宫里派出去选秀女的太监宫女,不许裹足女子入选,一个都不行!”
王忠没敢应下,担忧的说道:“殿下,士林大族当中已经有这些非议了,要是再这么说,恐怕…”
“恐怕什么?”
“殿下,恐怕争议更大呀…”
朱允熥笑笑说道:“不过是些议论罢了,有何惧怕!
你传令下去,还有,告诉户部的官吏,这是皇太孙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