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造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为第一个谎言掩盖其不合情理的地方。同样,作出一个谋逆、灭口的行动计划时,往往也需要用接下来的无数行动,来给这一个谋逆、灭口的决定,做出合理的安排跟善后。
想要杀掉权善才与苏宏晖,房陵公主必须要用南诏这隐蔽的五百兵士,来帮她彻底的除掉权善才与苏宏晖。
成都府数个折冲府的人,显然不可能帮她完成这样的任务,毕竟,权善才与苏宏晖跟折冲府的关系,同样不亚于自己跟折冲府的关系。
而且在灭口权善才与苏宏晖时,还要面对太子殿下的亲卫队,到时候折冲府的兵士,没人知道会不会因为李弘高声一呼,瞬间就放弃抵抗,不确定‘性’跟危险‘性’太大了,房陵公主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这五百个南诏用来‘私’运成都府粮草的兵士,自然就成为了最为可靠的,最适合帮她实施这一计划的人。
等到太子的亲卫队与南诏兵士,在厮杀中快要力竭时,自己就可以再命令折冲府去救援太子殿下,到时候只要与太子亲卫队联合灭掉所有的南诏兵士,那么一切也就都完美的解决了。
到时候太子殿下对于成都府折冲府的救援,即便是不感‘激’,但想来也不会为难了。
而自己也可以在除掉权善才与苏宏晖同时,把南诏兵士全部灭口,如此一来,谁还会怀疑自己通敌叛国、以权谋‘私’?太子殿下想要继续彻查成都府官场的线索,不也可以经此一役后,全部被斩断,让他无从查起。
至于死去的南诏五百兵士,想必细奴逻也不会在意的,比起这些年自己帮他的巨大利益来,加上李弘将要前往南诏,细奴逻是绝不会跟自己这几百条贱命的。
房陵公主的马车以及一行人,在离开成都府两个时辰后,成都府的折冲府也被李规、李温等人开始集结了起来,准备出城前往青城山的方向。
狄仁杰手里的茶碗还没来得及端起,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殿下危险!”狄仁杰呆呆的听着方战向他汇报折冲府的动静,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这些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的?手段是不是太过于狠辣了?难道真是一向低调的房陵公主不成?
“立刻赶往…折冲府!”狄仁杰一咬牙,看着旁边横刀都‘抽’出一半的元芳,郑重的说道。
“可是…我们这些人…。”元芳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人,自己这几人要是冲进折冲府,恐怕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没办法了,只能是铤而走险一试了,白小姐需要盯着房陵公主,如今也脱不开身,太子殿下…把所有兵力都调集到了南诏,我们没办法硬抗,只能试着接近李规跟李温,只要控制住他们,看看是不是就可以把折冲府控制住吧。”狄仁杰心中有些埋怨李弘的轻率与自大,把所有可以镇压、威慑成都府的浮屠营调走,使得自己在兵力上占据了完全的被动,也使得所有人都陷入到了险境之中。
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轻率呢,难道说南诏的行事真的比成都府还有危急不成?
“方战、恒桥,你们以为呢?”狄仁杰回头,手里此时也多了一把横刀,这个时候,狄仁杰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够力挽狂澜的能力了。
“阻止他们出城,白小姐的信息,城外的五百人,确实是跟着房陵公主一同往城北方向去了。其目的地怕不是青城山就是成都府粮仓。”方战平静的看着狄仁杰说道。
这个时候,其实考虑什么都没有用了,虽然房陵公主出城的真正动机,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仅靠依稀的猜测,也能够猜到,带着李倩等人出城的她,肯定不会是去帮助太子殿下的,更不会是向太子殿下认罪、自首的。
“元芳,联系李规跟李温,就说…就说我们被殿下的人盯上了,希望他们能够保护我们。方战、恒桥,你们立刻搜寻曹王之子李俊、李杰的下落,如果也在其他折冲府的话,能够控制便尽量控制,实在不行…你们就自行决定,但…唯一的要求,绝不能让折冲府出城与房陵公主他们汇合。”狄仁杰走到‘门’口,这一带到了晚上便变得漆黑无比,视线根本无法穿透如墨般的夜‘色’,看清楚十步之外的景象。
“是,末将这就去,末将会安排一些人保护您的周全。”方战跟恒桥对望一眼,而后便转身隐入到了月‘色’中。
“大人,就凭咱们几个人,能…能行吗?”元芳扶着马缰,在狄仁杰上马后,抚‘摸’着马脸仰头问道。
“能不能行也得试上一试了,此时此刻,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了,无论是殿下,还是跟随房陵公主的白小姐,还是身在成都府的我们,身家‘性’命都在这一夜了。”狄仁杰挥挥手,示意元芳上马说。
“这…这太快、太突兀了吧,白天的时候,成都府还是一片和谐,怎么这才几个时辰,一下子就这么突然的变成了如此紧张的形势?”元芳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跟狄仁杰与李倩等人见面,从他们的话语中,并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他们被动的情形,或者是殿下‘逼’迫他们的紧张情绪来。
只不过是权善才跟苏宏晖一直渺无音讯,但在今日与李倩会面时,看他们的样子,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啊,怎么这眨眼间,让人还来不及反应,就一下子风云突变了。
狄仁杰骑在马背上,还有心情轻松的笑了笑说道:“这就是聪明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啊,普通人呢,会在事件发生后,才会想如何处置的应对之策,而聪明人呢,则是靠脑袋、料敌先机。”
“这话怎么说?还请大人为下官解‘惑’。”元芳一头雾水,更加不明白狄仁杰所言是何意了。
“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情形,其实早就在人家聪明人的脑袋里预想过了,唯一的区别就是,预想的偏差大小而已了。”狄仁杰端坐在马背上叹口气,而后缓缓继续说道:“政客都是如此,包括我也一样,大抵都是自信甚至自大的,对于自己的感觉都是极为自信,所以一旦认为一件事情与自己所预料、所判断的发展轨迹一样,他们就会立刻付诸于行动之上,给予他人致命一击。正所谓摧坚陷敌、料敌先机,先手是一名朝堂政客必备的基础。”
“那万一感觉错了呢?”元芳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问道。
“错了?错了就是败了,败了也就认了。朝堂之上、官场之中,争斗往往都是如此,错从来不分大小,只分胜败。所以我猜测,殿下这几日怕是已经把成都府的形势,在脑海里演变过好多遍了,而房陵公主显然如同殿下一样,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也把成都府的形势研究透彻了,于是不约而同的,都想在彼此主动出击之前,夺取先机。”
“也就是说,其实事态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其实他们就是早晚碰面?”
“不尽然,话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如今情势在殿下跟房陵公主看起来,都对自己有利,都是自己制约彼此的好机会,互攻互守,转换极快,就是眨眼间而已了。就像是殿下‘弄’的那个象棋一样,在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预想到了后面的三步、四步、五步该怎么走了,同时也把对方会如何走的每一步棋走预想过了,如果接下来对方是按照他揣摩中的每一步来走,那么殿下就可以直接掠过接下来的几步,直奔老巢了。所以,在我们眼里,有时候看殿下与皇后下棋,总觉得他们偶尔会走出一步的一步废棋,但等三五步过后,才发现,原来那步废棋的作用,是在这个时候才起作用的。”狄仁杰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前面亮起了几盏灯笼在摇晃,依然是悠然从容的跟元芳讨论着。
“下官还是没怎么明白,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做的其实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但殿下跟房陵公主做的,却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在利用预想判断,而后直奔最终的结果而去,把中间该有的环节都给省略了?”
“不错,殿下着急南下西南,权善才与苏宏晖则就成了他的突破口…。”
“那为什么咱们就不能…。”
“因为那是殿下,如果换做我们,谁能留住权善才跟苏宏晖在外地?而不让其回成都府?所以剑南道官场铁板一块,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像殿下如此手握重权的人下来,而今殿下下来,只要把权善才与苏宏晖控制住,这剑南道在我们眼里固若金汤的铁板,在殿下眼里,怕也就是个纸板了。”狄仁杰摇头苦笑着说道。
这就是实力与权利的差距,换做任何一个人,想要在剑南道官场轻易撕开一道口子,打破突破口,都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但如果是殿下自己,以他手里的权利跟他的地位,完全能够就很轻易的,把剑南道官场固若金汤的铁板给踢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