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老态龙钟的曹彬很愤怒,布满鸡皮的枯手拍的龙案砰砰作响。
弘正殿上。
群臣如同鹌鹑,跪俯在地上,脑袋埋在双腿间。
曹家的龙子龙孙,在曹彬龙威下,不自觉的垂首。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曹彬愤怒的咆哮着。
年仅五旬的曹璨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息怒…”
“人家都欺上门了,你让朕息怒?”
曹彬怒不可执,指着龙子龙孙们破口大骂,“朕怎么生了你们这么一帮子废物玩意儿,一个个只知道在战场上耍威风,碰到了正事,比银样镴枪头还不中用。
你们但凡有一个有本事的,杨延嗣那个竖子安敢欺朕。”
曹彬瞪圆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冲着所有人咆哮,“还有你们这一帮子废物大臣,一个个吃朕的喝朕的,关键时候一点用也没有。”
“杨延嗣那个竖子强抢了朕的孙儿,杀了朕派去的使臣,都已经骑到了朕的头上了,你们却劝朕一忍再忍,不要破坏两国同盟?”
“事到如今,朕被杨延嗣欺负到了这个份上,你们觉得两国之间还有什么同盟可言?”
参知政事缓缓抬头,再次叩拜后,苦着脸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燕国国力强盛,非我蜀国可比。”
“忍忍忍!又是忍!朕忍了几十年了,是不是等朕死了,也要忍下去?”
曹彬的声音比冰碴子还冷。
“臣罪该万死!”
“哼!”
曹彬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朕要发兵,朕要讨伐燕国,朕要从杨延嗣那个竖子手里把朕的孙儿讨回来。”
“陛下啊!万万不可!”
平章事出班跪俯道:“陛下,讨要世子之事,通过邦交手段足以,万万不可大兴刀兵。我蜀国连年征战,虽添了一块庞大的新土,可国库已经被耗的干干净净。
百姓在重重赋税下,已经苦不堪言。
此时正是修养生息之时,再动刀兵,蜀国江山可就危险了啊!”
曹彬拍着龙案,骂道:“百姓百姓,你们这些废物,整天就知道拿百姓威胁朕。朕就是要讨伐燕国,朕要给杨延嗣一个教训。
你们不是说国库空虚吗?
那朕就不用国库的钱财。
我蜀国兵马在孔雀王朝征战多年,敛财巨万。
朕拿孔雀王朝的钱财,去攻打燕国,你们总没话说吧?”
工部尚书闻言,急忙爬出班列,喊道:“陛下,新纳的孔雀王朝新土需要大量钱财治理,更要大兴教化,让当地蛮人归附。
眼下孔雀王朝的各级衙门已经安置妥当,如今正是大兴教化,修桥铺路的好时候。
这些事可都需要钱财支持。
所以孔雀王朝的钱财不能动啊陛下。”
曹彬冷冷的道:“你也说了,当地的人只是一些蛮人。既然是蛮人,那就还不是我蜀国子民,非我蜀国子民,朕管他们死活。”
曹彬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视所有人,“朕意已决,谁再劝朕,朕杀谁。”
丢下了这句话,曹彬冷哼了一声,在宦官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群臣面面相觑,满脸苦涩。
平章事凑到了曹璨面前,拱了拱,颤声道:“大皇子,燕国恒强,又休养生息多年,国力强横的可怕。我蜀国跟燕国开战,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您可一定得劝劝陛下,让他收回成命啊。”
曹璨脸色难看的道:“老师,您这是在为难我。您也知道,我父皇年纪越大,君威越重。他决定的事情,我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平章事一脸苦涩,“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工部尚书在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愁眉苦脸的,“大殿下,蜀国能够建立,一方面是诸位殿下们东征西讨的成果,另一方面也依赖于燕国的火器之利。
燕国的火器,如今已经更换到了十三代。
而我蜀国如今用的,也只是三代火器。
这其中的差距,不需要臣明言,您也应该明白。”
户部尚书凑上来补充道:“燕国临海,他们打开了门户让商人们自由进出,周边各国的商人,齐齐汇聚在燕国,每岁,燕国征收的商税,恐怕已经达到了万万钱。
而燕国的百姓,在燕国朝廷的激励下,每年在成倍数增长。
燕国土地又辽阔,分到百姓们手里的土地很充足。
他们新的农作物更是层出不穷。
粮食产量每年都在增长,储存的粮食已经无法估计。
综合上述,从兵器、钱粮、人口上,蜀国不如燕国甚多。
蜀国讨伐燕国…”
户部尚书话没有说下去,但是几个人从他脸上都看出了不乐观的神色。
兵部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这里,在见到几个人都沉默以后,他硬梆梆的道:“打不过!”
曹璨脸色频频变化,半晌之后,他叹息道:“唯今之计,唯有让七弟回来一趟了。”
“西衙楚王?!”
平章事等人脸色更加难看。
西衙楚王曹玮,人称霸王再世。
自从他攻破了孔雀王朝都城,跟燕国平分了孔雀王朝的疆土以后,他已经成了蜀国的禁忌。
功高盖主之类的词,用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过分。
即便是蜀国开创者曹彬,在功绩上跟曹玮比的话,也弱了一头。
他如今坐镇在孔雀王朝还好。
可是他一旦回到了蜀国都城。
那曹璨的皇位继承权,可就不那么稳固了。
平章事等人,算得上是曹璨继位的忠实支持者。
“此事恐怕不妥!”
参知政事晃着脑袋,一个劲的摇头。
“再议一议,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曹彬在蜀国皇宫里大骂杨七是竖子,扬言要征讨燕国的消息,一旬以后送到了杨七的手上。
杨七正在跟苏易简等人议论从晋国手里接纳的新土治理问题。
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扬着手里的密信,对苏易简、吕端等人笑道:“朕这位岳丈,脾气很大啊!朕只不过是喜欢曹佾那孩子,想让他在我燕国多留几日,朕的岳丈就要派兵攻打我燕国。”
杨七把信甩给了苏易简,“你们瞧瞧,说一说你们的看法。”
苏易简一目十行的看过了信,递给了吕端以后,疑惑道:“陛下,这曹佾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值得陛下破坏燕蜀两国的盟约,强留下他。”
吕端等人看过了信以后,也纷纷点头,表示想知道曹佾的独特之处。
杨七起身,踱步到了窗前,背对着苏易简等人,笑道:“你们之前不是一直问朕,皇宫里频频发生爆炸,缘由为何吗?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
那是因为朕的皇儿跟曹佾,正在研究一件军国利器。”
苏易简愕然,“火器?”
杨七摇头,“非火器,燕国的火器已经到了瓶颈期,想要往后发展,还有重要的因素需要探究。朕说的这件军国利器,乃是一件运输型的利器。”
吕端皱眉,“具体的呢?”
国家庞大到燕国这个地步,寻常的军国利器,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
寻常的运输利器,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所以吕端等人需要确切的了解杨七口中的军国利器的性能以后,才能加以判断。
杨七仰望着窗外的天空,有些追忆的说道:“那是一件只需要几百人,就能将数十万斤辎重运送到边塞的利器。一旦开启,不需要停歇,可以昼夜不停的运作,直到到达目的地。
最重要的是,随着它不断的改进,会不断的提速。
从燕京城运送物资到高丽,只需要一旬。”
苏易简等人徒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叫道:“真有此等利器?”
速度、载重、所需人手,真要能够达到杨七所说的那种地步,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依照他们固有的运输手段,将物资运送到高丽府,需要近三个月时间。
而这路上所需要的人手、人吃马嚼的花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一旦真有了这等利器,那这中间能够节省的运输费用,可就庞大到难以想象。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等利器沟通全国,朝廷对全国的管辖,就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那里有灾难,需要朝廷救治,朝廷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人员和物资送过去。
这会大大的降低朝廷在灾难面前的损耗。
在战争方面,更是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见苏易简几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杨七就笑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此军国利器虽然现在还不成熟,但是依照两个孩子的研究速度,我们有生之间,是肯定能够见到它的,甚至还能乘坐它。
更关键的是,能够制造研究此物的,目前只有朕的皇儿和曹佾。
你们说说,朕能放曹佾走吗?”
苏易简几人纷纷闭目深吸了几口气,等到激动的心情被压下去以后。
苏易简面无表情的说道:“此等军国利器,不输百年大计。臣有生之年若是能坐往返于汉城和燕京城之间,此生足矣。”
吕端等人跟着纷纷点头。
杨七乐了,“那你们说,这人…朕能让给蜀国吗?”
吕端撇嘴道:“陛下,如此人才,蜀国何德何能据为己有。若非我燕国大兴教化,又怎么可能培育出如此良才。既然是我燕国培育的良才,自然只有我燕国才能用。”
“臣附议!”
“臣附议!”
已经垒功被调回燕京城的王延龄插嘴道:“说这么多有啥用,打就对了。我燕国何曾在战场上怕过别人。”
苏易简几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王延龄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迟疑的道:“我说的不对?”
“庸俗!”
“野蛮!”
“莽夫!”
一个个鄙夷的词从苏易简等人嘴里蹦出来。
吕端在鄙夷过王延龄以后,淡然道:“我燕国泱泱大国,岂能逞匹夫之勇。蜀国欲征我燕国,这是挑衅。我们逼迫还击,乃是正义之战。”
苏易简摇头晃脑道:“蜀国百姓苦曹久矣,我们是念在同时同是炎黄子孙的情份上,拯救他们,理所当然。”
王延龄眨巴着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脸无语。
他很想告诉这两个货,自己人面前能别装吗?
杨七很满意苏易简等人的反应,他回过身,笑道:“诸位有此想法,朕心甚慰。不过,朕料定不错的话,这一战打不起来。”
“哦?”
在苏易简等人疑惑的眼神中,杨七悠悠道:“他们没那个实力攻打我燕国。朕的那个岳父,一时头脑发热,会有人出面劝阻他的。”
顿了顿,杨七又道:“不过,朕的岳父有此想法,蜀燕之间必有一战,只是这时间,可能会再拖长一些。居安思危,我们现在就要动起来。”
“狄青在北疆扫平诸多小部族叛乱,已经垒功至团正。穆桂英跑到孔雀王朝去,跟着朕的兄长,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不少,如今已经升任到了一军偏将。
朕准备将他们二人,调到蜀国边境,你们觉得如何?”
杨七要调任狄青和穆桂英,以此防备蜀国,必然会破格升迁。
破格升迁,跟燕国的国法不太相符,自然得知会他们一声。
但是却不接受他们反驳。
这是为了体现他这个当皇帝的对臣子的尊重。
毕竟,狄青、穆桂英二人,是军方的人,一应升迁调遣,又军机阁决定。
杨七不跟他们打招呼,升任这二人,他们也没脾气。
所以,当杨七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苏易简等人齐齐施礼,表示没有异议。
君臣一行人在御书房里又商定了一下关于新纳入的土地治理问题以后,纷纷离开。
杨七升迁狄青、穆桂英二人的圣旨,也随之出了宫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背着包袱,瘦黑瘦黑的青年,缓缓踏入了燕京城。
他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很和善。
总是不住的点头对身边每一个对他微笑的人还一微笑。
他虽然又黑又瘦,可是每一个看到他笑脸的人,都能从他身上感到不少的温暖。
他拒绝了道路上好心人用马车送他的邀请,一个人背着包裹,走街串巷的。
最后到了皇宫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望着高大耸立的宫门,他脸上的笑意生硬了几分,低声道:“父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