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49年1月1日,福缘节。天气大雪,湿度六级,请居民出行注意防滑防寒,注意安全,远离水源,请勿冬泳。”
“前线军民即将返程,请家属在外城等待,伤亡情况尚在统计中,每一个牺牲者都是世界的英雄。”
“神之城控制权已被夺取,在亚撒·阿克托的带领下,人类进入稳定发展时期,种植区规模正在扩大,副城主已带领前沿学者前往接收神明阵营三领域技术。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
“由于战争停息,审判所将削减在职人员,与此同时,城卫队正在招收筛选新人员,有意报名者请注意泰卡尔专家的选拔要求…”
苏明安在播报声中醒来。
电视台与各个直播屏幕播报着最新情况,播报员的语气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言语中更是毫不吝啬对亚撒·阿克托的崇敬之情。他们说,是他拯救了这个世界。
“我们应当知道,在灾变48年的最后一天,一位本能享受温暖与福缘节的城主,与神明代行者不畏生死地抗争,制止了一场足以毁灭全人类的核爆,让前线的将士们得以顺利地攻入神明阵营的最后防线…”
播报员的声音传遍城邦:
“我们应当向他表示诚挚的歉意,无人能超越他的功绩、亦或丑化他的美名。历史应记住这一天,这是世界改天换地,所有人步入新纪元的一天。这一天,天空中再没有觊觎的神明,大地上再没有左右平民生命的代行者…”
窗外传来人们的踩雪声和欢笑声,那股始终存在的硝烟味散去了。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没有尸体燃烧的气味。
这一刻,苏明安隐约意识到——战争好像结束了。
血色的黎明静静洒在他的脸庞上,他能看到眼皮之外一片薄膜般的红,像新年的颜色。
他缓缓地睁开眼,视野一点一点清晰,看到起码有二十几人等候在他的床前,大多身着军装,满身风尘。
“城主醒了!”
“领主醒了!”
“叫医生过来再看看!”
“小帅…”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轰隆隆的的声音接连炸响,像一群人在他耳边敲锣打鼓。有的人站起来呼喊医生,有的人向他问好。
苏明安一时间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这些人的面容都有些陌生,是这十多年来军团的后辈,与他没有过多接触。
平常第一个汇报战况的夏成不在,和他讨论战略的诺亚不在,会关心他身体情况的露娜,山田町一都不在,程洛河、丝塔茜、路、玥玥、澈、森…都不在。
他看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青年扶着他坐起来,声音高昂:“城主,战争结束了!战争结束了!
这群一向沉稳的精英像是烧坏了脑子,一个劲地重复“战争结束了”,神情充满喜悦。
他们挤在这间屋子里,各色亮眼的勋章闪闪发光,好像在这里开徽章展示大会,刺得苏明安眼睛疼。
“好了,你是谁?”苏明安按了按太阳穴,他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四十分。应该是明连夜把昏迷的他从神之城高楼带回了末日城休息。
“我叫莫利特·斯诺,彷生科技第二届总衔研究员,很荣幸见到您,城主。”青年激动地回答,像是见到了偶像,声音依然极大。
“嗯嗯…”苏明安敷衍:“安静点。”
青年瞬间止音,一旁的人也立刻安静下来。这件屋子里的都是精锐,没地位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一名提着医疗箱的医生赶来,查看苏明安的恢复情况。片刻后,医生皱起了眉。
“城主主要是能源不足造成的身体机能衰弱,再加上各种枪伤暗伤和冻伤。”医生说:“幸好枪伤都避开了关键器官,只是烧伤有些严重…还有脖子的伤。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比如呼吸困难,吞咽困难…”
听见医生的话,闹哄哄的人们终于安静下来。
苏明安仅仅露出的手臂上都全是伤。冻伤、烧伤夹杂在一起,让表面的皮肤看上去极为狰狞,很难想象其他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在医生给他换药时,苏明安看向窗外。
寒风顺着窗口飘进来,带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和熏肉的味道,即使是白昼,依然有人在燃放烟火,这似乎是福缘节的习俗。
他望见极为热闹的城邦,即使大雪纷扬,依然能看见空中的红日,高楼招牌上的鎏金大字闪闪发光,上千万漂亮的络子彷佛彩旗迎风招展。城内车辆如梭,行人如流,摩托车风驰电掣而过,像是将要腾飞而起的雄鹰。
远方的直播屏幕有专家在讲解种植区的开拓情况,有官员在滔滔不绝地展望人类的未来,偶尔有一些前线的录屏传输过来,引得人们驻步。
城市中央,有一座正在建立而起的凋像。据说有人要为阿克托塑造一座全新的凋像,作为黎明之战胜利的标识。
阿克托在这一战中所作的贡献太大,在最后一夜更是堪称一锤定音。若是换做其他将领作出这么大的贡献,必定会引起他人的嫉妒。可阿克托已经是地位最高的城主。这让人们可以尽情地拥护他,赞美他,不必担心自己地位受威胁。
苏明安所处的是内城的核心建筑,也被称作政要大厦,非重要军政人员不得入内。但就在他远望的这一会,无数车辆靠近了这里。下方车辆排成长龙,光看数量就让人头皮发麻。
一场战争结束,并不代表一切的终结,要处理的东西更多。
战后嘉奖、利益分割、伤亡抚恤、同盟联谊、战俘处理…这些都是问题。
战争一结束,各类专家、学者、将军、播报员、记者,甚至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都想接触他。还有各大自由阵营的同盟,投降的神明代行者、自由联盟、审判所、圣裁所、各个佣兵团、中小型聚集地…他们都需要与他交流。
在医生给他换药时,苏明安感到头疼。
这间屋子里人太多,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人。他们看他的眼神,苏明安很熟悉,那是看英雄的眼神。
人群只是安静了一小会,接着又开始吵闹。苏明安只是昏迷了一个晚上,各种紧要问题接踵而来。
“城主,关于神之城的科技收集分配,瑶光阿妮塔想和您探讨…”
“城主,关于伤亡将士的抚恤问题,以及有功将士的嘉奖…”
“路维斯领主,战争胜利的时间正好是福缘节第一日,自由联盟希望您以此为名,开启新纪元,将灾变49年定为新纪1年。”
“城主,希望城与安托法城希望与您谈判,关于战后利润分配问题…”
“博士,关于前大统领特雷蒂亚提到的‘黎明系统’,我们对于它如何处理的问题有一个初步方桉,需要您来定夺…”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苏明安听得脑子都要炸了。由于战争中损失了大量精锐,各大部门失去了上级或下属,管理混乱,谁先汇报也没有一个正规顺序。
他只听了一下战争伤亡情况,得知死亡人数多达千万,便决定将问题都推给路。
“…去问副城主!他替我全权处理!”苏明安说。
“副城主凌晨就去神之城了,城主,关于烽火军的嘉奖问题…”一名上将开口。
“那森呢?他人呢?”苏明安皱眉。
“统领去处理军团了,大部分将士还在前线没有返回,城主…”
苏明安被这嘈杂的声音烦得不行:“诺亚呢?”
“大统领也在军团…”另一个将军说,顺带堵死了苏明安的下一句:“卡凯来门特统领也不在城里…”
“苏凛!”苏明安高声道:“苏凛呢!”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五秒后,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听见了。”
“咯吱——”位于4楼的窗户被凭空打开,一个身影飘在空中晃了进来。
“军团长。”几个隶属军中的将军纷纷行礼问好。
苏凛“嗯”了一声:“你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人们瞬间急了,这要是离开了,他们去问谁?
“诺亚刚回来了,去找他。”苏凛瞥向几人:“别逼我动手赶人。”
苏凛动不动打自己人的威名在军中很响亮,几个将军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紧接着,一些没有战斗力的政要人员和学者纷纷转身离开,生怕被苏凛揪住打一顿。
苏凛在室内落地,只剩下夕站在角落。
“你还不走?”苏凛说。
“我要照顾小帅,万一你是叛徒怎么办?”夕说。
苏凛摇摇头,看向苏明安:“为什么当时没能量了还不叫我?”
“我在天台上看见你了,你在前线。”苏明安说:“那种情况不能叫你。”
“哦。”苏凛在他旁边站了一会,也不说话,活像个木头人。
“苏明安,我陪你出去逛逛吧。”苏凛突然说:“现在是休息时间。”
苏明安看了眼自己24500点的阵营贡献值,正好可以去换点道具。
“行。”苏明安遮住伤痕累累的手臂,翻身下床。
他们下了楼,走到内城,由于苏凛的威慑,激动的人们不敢靠近苏明安,只是远远望着,又是问好又是拍照。
“城主!福缘节快乐!”一个将军的小女儿靠在车窗边,朝他高高挥手,稚嫩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的将军父亲笑呵呵的,露出断了一只胳膊的身体。
苏明安朝他们点头,一辆又一辆卡车从他身边经过,每个回归的士兵朝他敬礼,他们身上大多缠着雪白的绷带,风尘仆仆。
“城主,福缘节快乐!”
“城主,祝您身体安康!”
各种祝福像风一样在耳边飘过,多彩的络子“刷啦啦”响。整座城市沉眠在茫茫大雪中,与空中不落的红日交相辉映,混成一幅红白色的油画。
没有连绵不断的炮火,没有天空中窥视的无人机,和平比任何事物都要可贵。
苏明安缓步走在防备严密的内城街头,没有步入热闹的外城,不然热情的居民可能将他淹没。
他眯着眼睛,感觉极为放松。这十四天的疲累突然有了结果,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伸出手,打开系统界面,他的领地面板对于战损比和资源损耗情况都会有显示。
然而,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啪”地一声,苏凛的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看什么。”苏凛紧紧盯着他,那眼里竟有了些许急迫的意味。
“看领地面板。”苏明安说。
“…别看。”苏凛说:“战争胜利了,存活人数过亿,你做的很好。无论是废墟世界的军民,还是山田町一、小碧、森他们…他们都没出事,你将他们从苦难的命运解救了出来,完成了夏成他们的遗愿,结束了战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苏明安盯着他。
“我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不仅这个世界,还有你的那个世界,上亿万人,他们都需要你。”苏凛说:“以及…我。我还等你带我回普拉亚,你不能放弃,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苏明安说。
他和苏凛僵持在街头,一辆辆大卡车从他们身侧驶过。
“嗡——”突然,一辆卡车在二人身侧停下,车门开启,一名重装士兵跳下朝苏明安行礼:“城主,终于找到您了。”
“嗯?”苏明安抬头。
“R098护卫队于凌晨一点四十分确认无人生还,该队装备物资及功绩折合成抚恤金向家属发放。”士兵将一张黑卡递给他:“请您认领遗物,里面为牺牲者的全部财产。”
“什么牺牲者?我不是谁的家属。”苏明安说。亚撒·阿克托的亲戚全死了,哪来什么家属。
“哎对于您的事,我不可能搞错啊…”士兵打开一本笔记本,确认了一下死亡者的名字:“没错,洛·凯尔斯蒂亚,她的资料里写着您是她唯二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