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画北口都是白色的世界,只有谷底这条在冰雪中安静流淌的清澈的小溪,是如此的生动。溪流不宽,中间偶有冰雪之岛在水上静卧,水底是青青的水草和卵石,水面上的腾腾水汽迎着初起晨光,云蒸霞蔚,袅袅氤氲。南岸粗壮弯垂的树筑起一道冰雪城墙,探下腰身,与水相依,情深意长。在水边喝水的黄羊、野驴等动物见到人来,忙不迭地散了开去,在雪地里留下一窜窜的蹄印子。
拓跋媬乖乖地跟在柳超后面,看着他表情凝重地清点人数,检查伤兵,整理毡帐,布置防御以防追兵。
“报告将军,征西军出发人数一万九千九百八十六名。返回人数共一万五千六百四十一人,包括二百九十三名伤兵。其他人战死、被俘或者迷路。。。。。。”
“唔。”柳超板着脸,他想不到鲜卑人主力在外,留在家里的老弱残兵都有如此强悍的战力。他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女人。
“看什么?要我偿命吗,尽管来,老娘皱下眉头就随你姓。”拓跋媬凶悍地像一只抓狂的母猫。
柳超回过头来,自言自语道:“自古打仗谁无死?只是今日这仗打得。。。。。。唉,的确不如李将军。大雪中进攻敌方,马儿跑不起来,敌情看不清楚,自己率军一头扎到别人的地盘上,没有全军覆没便是神佛保佑了。不过也怨不得自己,自己是为武威城的马峥争
取宝贵的时间,这边攻的越急,武威便越安全。”
拓跋媬在后面冷笑道:“我们鲜卑人全民皆兵,可以战斗到全族最后一个人。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为何你要率军欺负我们妇孺老幼?”
“你们的男人在我们的地盘上烧杀抢掠,十几个县被毁,房子粮食烧光,老婆女儿被抢,几十万百姓怎么过冬都不知道。你们鲜卑男人在家也许是一位好父亲,一位好丈夫,当他们一到别人的地盘就变成了杀人狂、强奸犯,不把别人当人的恶魔!”柳超暴怒道。俊美英朗的脸庞由于愤怒而扭曲狰狞起来。
拓跋媬被他的表情吓着,身上哆嗦了一下,声音明显弱了很多。说道:“他。。。。。。他们真是这样吗?”
“今日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战士们各个心怀悲愤,但还是心怀仁慈,手下留情只烧了你们三座大帐。如果我们像你们的男人一样,将你们的毡帐统统烧光,这个冬天你们的部众们该怎么过冬?”柳超盛怒之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盯着拓跋媬。
拓跋媬惊恐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也瞪得浑圆。
四只眼睛就这么互相看着,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柳超发泄完怒气,心情渐渐平复,但他挪不开眼睛,因为她的眼睛真漂亮,就像这条小溪一样清澈异常。
“现在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家伙好英俊!他不生气了么?不生气的时候就好看。脸上线条分明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那时候一把就从马背上将我抓了过来,置在自己怀中。。。。。。”她脑子里正在回忆,悄悄然脸上有了些血色。“呀,我好像咬到过他什么地方。。。。。。”想到这里她的脸色蓦地通红。
柳超看她脸色突然间绯红,以为是被自己盯得害羞起来,眼睛连忙转了开去,尴尬地说道:“这个,放心吧。我留着你也没用,明日便放你走。假如你不信我说的话,你也可以跟着我们去看看被毁的县城。”
拓跋媬脱口而出道:“我不信!”
胡宅门口,一位女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对面的石坎上。眼睛透露出绝望,她哽咽着,被赶出这座宅子,天下之大能去哪儿?自己早就无父无母,当时是舅舅舅妈冒充自己的爹娘将自己卖给了老爷。
之前老爷迷恋自己的身体,可以三日不下床。非常宠溺自己,抱在怀里怕压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耳边有说不尽的情话,唯恐自己不高兴不给他好脸色看。男人呐,狠起心来怎么如此绝情!今日自己说了什么了?让老爷如此大发雷霆,居然一纸休书直接将自己赶了出来。
这时一位少女走过来,轻轻坐在她边上,问道:“喂,大冬天的你坐在这里作甚?”
小妾可怜巴巴地诉苦道:“我。。。。。。我被赶出来了,呜、呜、呜。”
“不会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如此欺负女人?
还有没有王法?宅子里的主人叫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我禀明我家老爷为你做主。”少女说道。
小妾哽咽道:“我是钱氏,扬州人氏。。。。。。我家老爷是宫中御医,认识皇上,谁也拿他没办法。”
“钱氏,看你模样娇小玲珑,蛮可人的。本姑娘先带你去吃好吃的,望月楼去吃过吗?吃完带你去找个地方落脚,幸亏你遇到本姑娘,要不你单身一人坐在这里,小心羯人用麻袋往你头上一套,将你掳走何处都不知道。”这丫头一边诱惑一边恫吓。
洛阳城内的确有不少羯人,甚至还有不少昆仑奴。钱氏一听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紧张地站了起来,说道:“姑娘,你为何这么好心,不会是。。。。。。是青楼的人吧?”她唯恐这姑娘没安好心,将她带到青楼去。
这少女嘻嘻一笑,说道:“望月楼的杨掌柜是俺哥哥,本姑娘叫小豆子,相信我便随我去,不相信我,就随你自己吧。”她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钱氏犹豫不决,看到小豆子渐渐走远,她急忙迈步跟了上去,叫道:“小豆子,等等我。”
第二日武威城被鲜卑人又猛攻了一日,将士们渐露疲态,城墙上的豁口更大,但鲜卑人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马峥见鲜卑人攻势渐渐减弱,大帐那边依哩哇啦有争吵的声音,突然有位大将从鲜卑人的大帐内冲了出来,带着本部
两万兵马头也不回地朝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