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想了1个办法,让几名亲兵悄悄绑架了太仆少卿何泽家的1个门房小厮,用酷刑拷打逼问他:最近何泽都与哪些人来往。
最后,此人招供说,近来曾有宫里的小宦官出入何泽府邸。
问他小宦官的名字,此人却说不出来,逼得急了便满嘴乱喊了1串宦官的名字――看来他是真不知道进出何府的小宦官是谁。
但是不难猜到:小宦官的背后必定是宣徽使孟汉琼!
“宫里宦官我只得罪过孟汉琼,而且敢在背地里搞这些阴谋诡计的,也只有孟汉琼!”从荣对甄姝道,“要不我把那小厮绑到父皇面前去?”
甄姝摇头:“不妥,且不说你私刑逼供有违法度。就算父皇不怪你,就算那小厮指认出进入何府的小宦官是哪1个,小宦官也不见得会将孟汉琼供出来。孟汉琼作为宫中内侍总管、王淑妃(花见羞)的头号心腹,推1个小宦官出去顶罪还不容易吗?到时候,不仅无法给孟汉琼治罪,父皇还会怀疑你栽赃陷害……”
从荣皱眉思索许久,道:“我去找范枢密问问计。”
“范延光?”甄姝秀丽眉间萦满担忧,“你确定他会帮你?如今王淑妃宠冠6宫,孟汉琼居中用事,朝臣们多攀附此2人,范延光会不会也被他们拉拢过去了?”
“不会……”从荣回忆起应圣节(重阳节)那晚,范延光谈到清姿时的神情口吻,不像是为了讨好皇帝而作假,而且以往娘亲每每谈及范延光,都对他赞誉有加。
从荣遂来到枢密院,找到范延光,把自己绑架何府小厮、动用私刑逼出口供,以及自己怀疑幕后主使是孟汉琼等等,毫不隐瞒地对范延光和盘托出。
最后,从荣起身深深1揖:“父皇老迈,被宵小和妖妃蛊惑,对我已有疑忌,只恐戾太子之祸将及身。范枢密1向忠直,又是藩邸勋旧,还请范公救我!”
(戾太子之祸:汉武帝晚年时,因宠幸江充,逼反了嫡长子刘据,刘据兵败被汉武帝杀死,死后谥为‘戾太子’。)
言毕便深深拜了下去。
范延光慌忙扶起他来,满面为难之色,望着从荣俊美无俦的容颜,脑海里忽然浮现2十多年前的1幕。
夕阳下,她策马骑行在他前面,男式长袍掩不住她婀娜的身段……那曼妙的纤腰、轻盈而优美的骑姿、飞扬的面纱,宛若最耀眼的流星划过秋日原野……
突然,她的帷帽被风掀掉了,她娇呼1声,在飞驰的马背上回过头。
而他竟出手如电,1把抓住了她的帽子!
她惊讶地望着他,那瞪圆的美丽眼睛,和绝艳面庞上可爱的吃惊表情,令他的心上仿佛洒满了春日阳光,忍不住冲她咧嘴1笑。
在她的侧前方,策马奔驰的李嗣源回头看见这1幕,唇际也扬起了清浅的笑弧……
此刻,范延光想起这段往事,眼前年轻皇子俊美的容颜与他母亲绝美的仙姿重叠了。
范延光心底涌起莫名的悲悯与同情,于是1横心,对从荣道:“殿下可以先进宫见圣上,当面逊辞太子之位。不过殿下切忌,莫要跟圣上说这是孟汉琼等人的阴谋,只说你德行能力尚不足以担当1国储君……”
从荣郑重颔首,又问:“可是,若孟汉琼1计不成,又使1计呢?之前那些弹劾我练兵时惊扰百姓、迟误师傅讲课的朝臣,肯定也是孟汉琼指使的。这是要1步步夺我兵权,此番立我为太子未遂,孟汉琼和王淑妃肯定还会再想别的法子!”
范延光沉思片刻,道:“殿下不妨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康义诚的儿子,调到麾下担任秦王府牙将。孟汉琼他们手中无兵,日后若想对付殿下,只能依靠康义诚麾下的侍卫亲军。1旦儿子在殿下手里攥着,康义诚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此时的洛阳禁军分为两大体系:1是侍卫亲军,由康义诚统领,负责保卫皇宫。
1是天子6军,由从荣统领,负责洛阳城的安保和各大城门的守卫。
范延光建议从荣把侍卫亲军统领康义诚的儿子弄到身边,这样可以避免康义诚被孟汉琼拉拢过去。
从荣感激不尽,连忙向范延光深深1揖,然后依计而行。
这日,从荣来到皇宫面见李嗣源,当面逊辞:“听说父皇欲立儿臣为太子,儿臣文韬武略皆未副储君之德,不愿窃居储位,为天下笑也。”
嗣源点了点头,道:“也好,若立你为太子,只怕这帮腐儒要让你每日待在东宫,不许你再出入军营、带兵训练。只是,为父迟迟不立你为太子,朝野又有许多赞誉菩萨奴的声音,你不会心生疑惧,以为父皇有废长立幼之意吧?”
“儿臣哪会生此念头?”从荣忙跪地行礼,诚挚地解释,“娘亲临终时叮嘱过,不许我猜忌菩萨奴。何况以娘亲的智慧,临终时并不曾关照父皇立我为太子。可见娘亲也知道,儿臣做不做那个太子都不打紧,立为太子反而会远离军营。当今世道,没有军士们支持,又岂能坐稳江山?”
嗣源欣慰地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起来吧!”
从荣站起身,踌躇着问了1句:“不知都有哪些人劝父皇立儿臣为太子?”
嗣源1摆手:“他们也是担心国本空虚,人心不安。”
从荣冷冷1笑,终于忍不住道:“只怕淑妃也在吹枕头风,劝父皇立我为太子吧?”
嗣源眉峰深蹙,面色1沉:“阿荣,你这是何意?”
“父皇觉得,淑妃出于何等心思,要在立储之事上置喙?是忧心社稷,还是真心为儿臣着想?”从荣俊秀的眼睛微微上翻,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是朕主动和她提及立储1事。历朝历代都主张早立国本,淑妃也是担心储君不立、人心不安,她对你并无恶意,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嗣源眼底有怒火慢慢烧上来。
“是啊,她无恶意!她1心1意为儿臣考虑,她比亲娘还关心儿臣,比亲娘还爱父皇!”从荣1句句从齿缝间迸出,压抑已久的怨恨化作热血直冲大脑,竟将范延光的告诫抛之脑后。
“放4!”嗣源1掌击在椅子扶手,额头1根粗大的青筋突突直跳,眼里透出1层暴怒的血红,“你对淑妃1向无礼,淑妃却反而在朕面前为你说尽好话,还劝朕不要为她1介妇人责备你,没想到你越发4无忌惮!”
“儿臣不需要她惺惺作态!儿臣凭什么要礼敬她?她是儿臣生母还是嫡母?娘亲生我养我,母后(曹素秋)也带过我,她是什么东西?!
“父皇龙潜时,是娘亲和母后节衣缩食,为父皇抚恤士卒,陪父皇同甘共苦!父皇龙飞95,原该与娘亲、母后共享富贵,凭什么让她来坐享其成、执掌后宫!
“当日娘亲受人陷害,被逼得逃出宫去,为了见到从镇州被接到京城来的我们兄弟,才在暴雨中骑马飞奔,导致坠马受了重伤,父皇却在那时纳了妖妃进宫,害得娘亲不能回来……”
从荣抽泣得再也说不下去,悲愤的泪水滚滚而下。
“你……”嗣源只觉儿子的话语像1把把烧红的刀子扎进心窝,1时间气血翻涌,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连口鼻脸部都在剧烈抽搐,指着从荣说不出话。
从荣吓住了,忙上前扶住嗣源:“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伤悲娘亲本来体质甚佳,就因为那年坠马,导致身体元气大伤,这么早就抛下我和菩萨奴走了!”
“你娘……你娘她……”嗣源颤巍巍的手指着从荣,目光逐渐散乱,脸颊在激烈的抖动中歪斜变形,高大的身躯直直地往下滑去。
从荣吓得魂飞魄散,用力扶住父亲,惊慌失措地朝外大喊:“御医――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