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血主要是明确血型,好给患者配血。
输血是治疗失血性休克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
“肝区有大量积液,肝肾隐窝可见积液,考虑肝脏破裂出血。”B超室的医生给出了他的检测结果。
“做什么手术?”老潘主任问到。
“介入,止血。”郑仁道:“通知手术室,准备介入手术。”
说话的功夫,护士已经把点滴连接上,又扔了一袋右旋糖酐到急救车上,把心电监护也一并扔到车上,郑仁护送,飞快的往手术室跑去。
“潘主任,术前签字的事情就麻烦你了。”郑仁像是一阵风似得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老潘主任表情严肃,患者有多重,他心里明白。
低压已经测不到了,意味着患者血容量很低,出血迅猛。即便是手术,能救回来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郑仁跑去急救、手术,老潘主任开始指挥急诊科的医护人员保存好患者的衣物,每一件都做好标记,并且要在视频监控下做这些事情,留好证据。
这些事情并不是无意义的。
每年以无名氏入院,抢救成功的病人,后来发现…不管真假,反正就这么说,发现丢失了财物,向医生索赔的没有一百例也有八十例。
所以,在急诊急救的时间,总是有那么几丝被这些琐碎事情耽搁,至于有没有人为此丧命,就不得而知了。
所幸的是这名患者病情很重,需要抓紧时间上手术。而此时还没下班,老潘主任可以帮着郑仁处理这些事情。如果要是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光是一个术前交代的法律程序,估计病人就死了。
有时候,能不能活,除了医生的水平之外,还是得看命。
找到患者身上的手机,因为是老人,所以没有设置密码。
老潘主任找了最近的通话记录里标注着宝贝儿的电话,拨打出去。
“我是市一院急诊科。”
“你是汤国庆家属吧,请马上赶到市一院急诊,你父亲因为腹腔脏器大出血,需要急诊手术。”
“患者已经上手术台了,有些手续需要补办。”
“病情很重,没有把握一定能急救成功。”
老潘主任冷静、客观的把现场情况快速和家属说了一遍,然后把电话放到干净的黄色垃圾袋里,由护士封存好。
虽然找到了家属,但还是不能等家属来再做术前签字。
很快,医务处的科员已经赶到急诊科,老潘主任拉着他开始做病情记录和术前交代,由院方授予急诊科手术权限。
虽然老潘主任估计此刻手术已经开始了,有些小小的违规,但在人命面前,这样的违规都不是事儿。
十几分钟后,一个戴着无框眼镜、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脚上没穿鞋,估计是因为穿着高跟鞋跑不快,所以不知道扔在哪里。
“大夫,我是汤国庆的家属,我父亲呢?他现在怎么样?他生了什么病?”女人焦急的说到。
白净的脸上有眼泪划过的痕迹,妆已经花了,但她顾不上这些,抓住一个护士就询问道。
声音很大,很急躁,很不客气。
在急诊科工作时间长了,都理解患者家属此刻的心情,护士也没计较,说到:“主任在办公室,你去找他。”
女人按照护士的指引,匆忙来到老潘主任的办公室,敲了一下门,也没等里面回话,便推门而入。
太着急了,左侧肩膀撞到门框上,发出咣的一声。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肩膀的疼痛,女人匆忙问道:“主任,我父…”
已经几近失声,勉强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话语尖锐冷厉,最后几个字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半句话。
“你是汤国庆的家属,是吧。”老潘主任问道。
女人试图说话,但却无能为力,只好点点头。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滑落,一脸淡妆花的一塌糊涂。
“你父亲被120急救车送到我院,根据报警的人说,他在中心公园散步,用后背撞树,然后一下子就倒了。”老潘主任已经在短时间内把能掌握的信息都掌握住,最起码得让家属明白这是自己引发的,而不是车祸或者别的什么外伤。
“来到我院的时候,血压很低,高压50毫米汞柱,低压测不到。所以已经送你父亲上手术了,现在正在急诊抢救。”
看老潘主任一脸正气,表情严肃,女人的心空落落的,一连串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滑落。
“还没到哭的时候。”老潘主任马上制止,道:“现在我要和你做术前交代,虽然已经由我院院方授权手术,但该和你说的还是要说的。”
女人点点头。
“你是患者的女儿?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材料。”老潘主任问到。
女人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卡包,里面有身份证、工作证和记者证,汤秀的名字映入老潘主任的眼帘。
“报社的主编啊。”老潘主任点点头,开始术前交代。
汤秀来就害怕,眼前一片混沌。
当老潘主任开始交代后,汤秀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起来。
病情极重,能抢救过来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十,或许连这个极低的可能性都无法达到。
就算是能抢救过来,在ICU里康复的几率也并不高。
本来在看到韦锋报道时候还比较赞同,认为医院不应该在家属未在场的情况下开始手术。
要不是因为某些压力改变主意,汤秀肯定会把韦锋的那篇文章发出去,纠正一下医疗行业这种“不正之风”。
而此刻,身临其境的汤秀此刻一脸懵逼,眼中满满的绝望。
“因为抢救的还算是及时,所以希望是有的,现在我带你去手术室外等着,你通知其他家属来吧。”老潘主任最后安慰了汤秀一句。
抢救的及时?汤秀意识到,那个好心的市民没有冷漠的路过,虽然没有把父亲扶起来,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市一院的医生们在没有家属的情况下开始抢救。
这无疑缩短了失血时间,让父亲活下去的概率增大。
理智告诉自己,要是等自己来到医院,怕是人已经走了。
这虽然和自己的认知相违背,可…
此时,她完全忘记了之前患者家属有选择权利,有知情权利的想法。
人呐,没走到某一步的时候,绝对难以感同身受。
吃瓜群众的视角和患者家属的视角偏差之大,超过了汤秀的想象,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两件事情。
很快,她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亦步亦趋的跟随在老潘主任的身后。
上班的时候,父亲还好好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怎么就来市一院抢救了呢?
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
她好怕,怕走到手术室,里面手术的医生出来,一脸歉意的对自己说,已经尽力了。
她好怕,怕看到白布蒙起来的手术床,白布单下是父亲苍白、冰冷的脸。
她好怕,怕看到父亲匆忙离世,自己却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她好怕,怕面对命运的离奇恶意,怕噩梦真的成真。
她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