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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囚笼(二)

  

秦绝若有所思。

  

“我试试看。”她说。

  

岑易点到即止,也不多说,转而提到别的话题。

  

“一会儿到了片场,先跟着蒋导走一遍位置,定机位和景别,演员走位和摄像机的移动位置都会有摄像助理做记号,记不住可以用余光瞄一眼。

  

“接着你去听副导演讲戏,记得不要站在演区或者镜头前,会妨碍工作。组里的摄影指导就是蒋导担任,他会带着美工、掌机他们去调灯。

  

“蒋导喜欢用光,灯光师和光替的调度很多,有些时候打光会临场改。我今早去看了下,灯光替身跟你身材差不多,但比你矮一点,你的打戏和武替光替都不一样,一些动作幅度应该要调整,万一蹲身或前冲时出框,这组镜头就不能用了。”

  

秦绝的脸上已经打上了粉底,化妆师又涂抹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从镜子里看面容很年轻,却有些饱经风霜的痕迹。

  

“要先喂招吗?”化妆师放开秦绝的脸去调眼影色号,她抓着空隙问。

  

“看蒋导的意思,应该不用。”岑易沉吟,“打戏里那几个经典的武术动作,乌龙绞柱之类的,蒋导都不想用,看起来太花哨,画面好看但不真实。哦,对了,你没吊过威压吧?”

  

秦绝摇头。

  

“先别动哈。”化妆师用很轻的力道扳着她的额角,开始修眉、画眼妆。

  

“电影电视剧里,主角空翻踹人,古装戏的飞檐走壁,都需要吊威亚。先穿威压衣,再套戏服,为了保证抽动起来顺滑,威压衣背后和两侧的钢索非常锋利,多碰一下就能刮掉一小块皮肉,要是吊威压,千万要遵守工作人员的指令。

  

“蒋导的助理小陈会陪着你,受伤了记得抹药油,我看他们冰块也准备好了,出血了拍完就能冰敷。”

  

“好。”怪不得齐清远提醒她要请个助理。

  

接着岑易又讲了一些拍摄流程和注意事项,秦绝是个绝对的外行,第一次得知电影拍摄还有这么多门道,她今早揣测人物时也让森染整理了一些教程,但网上的资源大多泛泛,且多半是纸上谈兵,远不如岑易这种有经验的演员讲解得透彻。

  

她不需要怎么打理发型,也没有道具,但由于要给手指做特效妆,还是在化妆间从十点呆到了十二点,岑易之前问过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被她以会影响拍戏的理由拒绝了。

  

“好,脸跟手部都可以了。”

  

化妆师说:“身上还有伤妆要化。”

  

秦绝:“我觉得不用。”

  

岑易提点完她,先行离开去吃午饭,化妆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秦绝就没避讳,直接脱掉了外套和上衣。

  

一身的青紫淤伤,还有陈年旧疤,非常真实。

  

化妆师嘶地捧住半张脸。“看着真疼。”她说。

  

“还行。”秦绝笑了笑,拿着戏服进了更衣间。

  

她的戏服是一件略显宽松的运动背心和配套的长裤,是特地做旧的,上面有干涸的血迹,鞋是双有保护脚踝作用的软靴,里面有机关,磕一下靴帮能在靴头弹出刀尖。

  

确认了下机关弹簧运作正常,秦绝走出来。

  

镜中的少年双眼眼尾上挑,内外眼角相连的虚线恰好没过瞳仁下方,形状凌厉,眉毛较浓,由内而外走向向上,鼻梁高挺,人中鲜明,微抿而略显单薄的嘴唇干燥且毫无血色。打一照面,就令与他对上视线的人心中一凛。

  

这个少年,他就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秦绝微微躬身,带着特效妆的手指指尖裹着层尖锐的指甲,她猛地弓步向前挥出一爪,眼神沉凝冷静,指节内收,呈出掏心的架势,冲击力极强。

  

“啊我死了。”

  

化妆师捂住心口。“小哥哥你真的很帅。”

  

秦绝浑身气势一收,她很少在这方面被这么简单粗暴地夸奖,有些无奈也有点好笑:“谢谢,你化的妆很好。”

  

化妆师挠挠头笑了下:“毕竟是自己的专业嘛。而且你好配合,我之前在组里遇到过不少嫌我化的妆面太丑的演员。”

  

“总有人不好相处。”秦绝点头。

  

“嗐,可不是。”化妆师撇撇嘴,“还有拿名字调侃我的,我的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呢,寓意特好。”

  

“你叫什么?”

  

化妆师挺胸,非常自豪:“我叫邬盎!春意盎然的盎!”

  

“…”

  

秦绝:“噗。”

  

秦绝举起自己的狼爪:“那我们是一个生物科目。”

  

邬盎一乐。

  

“小秦帅哥你看着很面瘫的样子,其实很有趣嘛。”

  

秦绝避而不答,只是笑道:“我很喜欢动物。”

  

这么一说,就想起来现在自己身边只有阿染这条小蛇,莫得狗子,莫得猫,也莫得狐狸和兔兔。

  

唉,手痒且寂寞。

  

“帅哥何故叹气?”邬盎陪着秦绝出门去棚内,她是跟组化妆师,要全程待命。

  

秦绝慨然道:“想我家的狗子。”

  

“那你家狗子一定也很想你。”邬盎家里也在养狗,闻言很是感同身受。

  

秦绝笑了笑。

  

“这倒是。”

  

蒋舒明在拳场租了一块地方,改成了摄影棚。

  

拍摄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秦绝到得早,刚一露面就被蒋舒明叫了过去。

  

“小秦啊,你看那边。”

  

蒋舒明给她指着地面上用荧光胶布贴着的记号,问:“你有没有把握,让对手倒在标记上?”

  

秦绝问:“几个人?”

  

“六个,人数陆续增加。”蒋舒明又给他指站在一排的群演。这些人多半都是拳场的拳手。

  

秦绝依次打量过去,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这几个人高矮胖瘦皆有,但肌肉含量和气势都很足,已经算得上能打。

  

“可以。”她点头,“顺序要安排吗?”

  

“你们先打一遍试试。”

  

蒋舒明很会因地制宜,秦绝是个新手,他就不费时间去讲走位和镜头,把工作都交给拍摄组,秦绝只需要出手就好。

  

这种现象在拍摄中相当罕见,也就是蒋舒明异常看重这部电影,才会如此好说话。

  

秦绝被摄像助理带着走进演区,录音助理在她身上安装好无线话筒。虽说没有台词,但蒋舒明想录一些真实的呼吸。其他群演没这个待遇,全靠摄像组吊举在他们上方的收音麦记录。

  

“这,咋打啊?”

  

有个魁梧的群演看着秦绝,憨憨发问。

  

秦绝淡定开口:“真打,你们直接上吧。”

  

几个群演把她围了个圈,他们都是拳手,只跟了几天的组,本就没什么经验,秦绝说真打也不含糊,领头的那个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三分钟。

  

秦绝站在原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群演ABCDEF呈放射状倒地,有两个飞得略远。

  

“这样可以吗?”她问蒋舒明。

  

蒋舒明在其他工作人员震惊中写着“你简直是在逗我”的注视下双手抱臂:“感觉差点,小秦没下死手吧。”

  

秦绝诚实颔首:“我看他们身上没放血包。”

  

她还特意多打了两分钟呢。

  

蒋舒明摸着下巴:“那两个踢飞的位置太刁钻了。还有,你留一个死在脚下。”

  

秦绝点头,又举手道:

  

“方便我和群演沟通吗?”

  

“行,看你方便。”蒋舒明点头。

  

但不知为何,这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秦绝当即低头,笑得单纯又无辜。

  

“几位大哥怕把我打坏了?还是你们的伙食待遇不太行,没吃饱饭?”

  

“放心吧,我不是冲着拍摄来的。”

  

她勾了勾嘴角,声音放轻,眼神缓慢扫过躺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蒋导说这里有人可以杀,我才来的。”

  

看见几个群演的表情有所变化,秦绝又把脸上的笑容一收。

  

“是我高估了。你们真的很菜。”

  

“打起来完全没手感,看着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身上的肌肉都是装饰用的?唉,你们看过剧本没?剧本里给你们的评级起码还是狗呢,你们只是肉鸡而已。”

  

说着秦绝面露深思,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讲话不妥,叹了口气。

  

“抱歉。”

  

群演几人的神情从愤愤变为次一级的不爽,看在这是片场,也没多说什么。

  

秦绝接着诚恳道: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菜鸡更合适。又菜又垃圾。”

  

蒋舒明:…等等,太嘲讽了吧!你沉思居然是在斟酌用词吗!

  

“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鄙视,有个群演挨不住面子,站起来怒骂。

  

秦绝懒散地抬了抬眼。

  

“你不爽啊,不爽打我啊?”她歪了歪头。

  

“艹,嚣张你#¥%——”

  

另一个群演冲上来就是一拳,秦绝脚步一错,长腿上扬,朝着他的脖颈狠狠一踹!

  

她讨厌收手,故意嘲讽群演的时候,那股根植在她体内的烦躁和虐杀欲也缓慢升腾起来。

  

“有工作人员么?把血包带上。”

  

秦绝既是挑衅别人,也在挑衅自己。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不自觉地开始颤动,心口燃烧起强烈的欲望,令她无比渴望撕开皮肉的触感,嗅到浓郁血腥气的感觉。

  

“快点。再不带上就死了。”

  

她不耐烦道。

  

“去他妈的,弟兄们干他!!”

  

领头的群演动了真火,把上来装血包的工作人员一巴掌推倒在地,厚重的双脚一蹬地,整个人就以完全不符合体型的敏捷奔了上来。

  

他与秦绝相撞的前几秒,听见了这个少年的嗤笑声。

  

他说:“我猜你没杀过人。”

  

紧接着,一股澎湃的威压瞬间笼罩住了这个前冲的男人,好似千斤压顶一般,浑身颤抖,甚至呼吸都极其困难。

  

他一瞬间被带回了那个在拳场险些被人打死时的恐怖经历!

  

这个叫秦绝的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啊——!”

  

人在恐惧时的应对有很多,有的瘫软在地,有的狂奔而逃,还有的惧极生怒。

  

群演A暴喊出声,他已经忘记了这在拍摄,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先下手为强,死的人绝对会是自己!

  

“真吵。”

  

感觉到了切实的杀意和敌意,秦绝彻底进入状态,棕色的眼珠蒙上一层血红,她仿佛未卜先知,偏头令来人的攻击落了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高她整整一头的壮硕男人,被硬生生提了起来!

  

“咳、嘶——”

  

他伸手紧紧掰着秦绝的手,脚也在求生意志下不断向前踢打。

  

男人痛苦狰狞的神色在这时候给了秦绝一部分的心理快感,她短促地笑了下,手指猛然一收,尖利的指甲划开了他脖颈的皮肉!

  

然后伸手一甩,足有两百斤的人轰地一声撞在了角落堆积的纸箱上,半空中扬起一瓢漂亮殷红的血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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