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离着西陵不远,是很普通大山沟里的孩子,家里只有几分菜地,平日里种菜贩卖,父母还得佃几亩田来种地…”
“我们这样的家庭脆弱的就跟夏天的蚊虫一样,一点点小事儿就会家破人亡,父亲种地积劳成疾有病了,母亲实在养不活我,就只好让我挨这一刀当太监去…”
“哈哈…我那时候才多大,根本就不知道挨这一刀意味着什么,我童年的记忆就是一个字…饿!”
“我饿啊…我从小打到就是不停的去寻找吃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草里长的,我几乎什么都尝试过…”
“后来听说,把尿尿的地方一刀割了,就能换来一辈子不挨饿!我恨不得自己就用菜刀割掉了…”
载淳只知道二毛说他入宫之前,让肖乐天救过,从郑太监的手里救了一条命,但是二毛净身之前的事情,他可是第一次听二毛说。
以前小时候,他也问过,但是二毛那时候还很惧怕紫禁城里的森严规矩呢,他绝对不敢对小皇帝讲真实的民间黑暗,只能把田园风光里好的一面说一说。
讲一讲自己给地主家放羊时候的有趣儿事情,比如说搞恶作剧,把羊粪蛋藏在黑枣里骗地主家的傻小子吃。
还有夏天抓萤火虫,河里面摸鱼,山野的各种小鸟和动物…
二毛是载淳了解民间的第一扇窗户,可是那时候二毛铺出来的则是染色的玻璃,他自动给载淳过滤了很多的黑暗。
今天,二毛不想藏着掖着了“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出路的,你知道能读书的孩子至少得达到什么标准吗?”
“最起码读书的孩子家里得有五亩地,是自耕农而且家里人口还不能太多,父母这才能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呢!”
“都说读书改变命运,但是陛下您知道一支毛笔的价格在我们农村,就能换半口袋地瓜啊!”
“我们的人生其实是没路可走的,自我阉割换入宫吃口饱饭,那时候想想居然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
“可是没想到,我一个毛孩子想进宫,都遇到了老太监的盘剥,张口就是五两银子啊!陛下,哈哈…我家要是还有五两银子,可能去挨刀当太监吗?”
二毛摇了摇头“我不是埋怨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向陛下诉苦,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这么苦了其实跟我那些发小来比,还是幸运的呢!”
“跟我一起长大放羊的刘家哥哥,后来听说被家里卖到山西煤窑去挖煤了!”
“大我四岁的隔壁姐姐,一头乌黑的大辫子可漂亮了,那时候贴了一手的好玉米饼…最后呢?哈哈哈…”
“她爹妈为了给她哥哥置办结婚的礼金还有盖房子…十两银子就给卖到城里给人当小妾了!”
“哪里是小妾啊…我后来专门派人去打听过,隔壁姐姐其实就是卖到京师八大胡同了,她爹妈害怕丢脸,害怕别人戳脊梁骨,这才说是当小妾呢!”
“如今我在京师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了…我发动多少人去找这个姐姐?都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陛下啊,千万别信什么盛世的鬼话…就京师铁厂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大清国内每一天都在上演,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
载淳脸都白了,咬着牙反驳道“也…也没有这么不堪吧?”
“哈哈哈…陛下啊!我这是命好,有幸飞到天上了,看见了更高层的景色,底层百姓能看见什么?”
“如果您不信,那么就请您让户部调档,易县从道光年间,究竟因为水旱免过几次钱粮?”
“我曾经查过的,光我出生之后,其实朝廷就免过三次的…为什么我们家一次都没有过?”
“无论水旱,官府逼着纳粮的差人一次次的往村子里去,村里的地主老财,回头就逼我们掏粮食!”
“哈哈哈…这些比逼死人命扎来的钱粮,陛下您说都到哪里去了?”
“朝廷免了,可是地方照样收,谁敢不给?我记得隔壁乡有几家地主联合几名秀才,想去京师告状…”
“但是这群人根本就没出易县的地界儿就被西陵的护军抓走了,就说他们私盗皇陵树木,暗通土匪…最后两人掉了脑袋,其他的人也都发配充军了!”
“怎么这西陵的护军都可以插手民政了?你说他们从中有没有分到银子?当年企图抢虎妞虎夫人的琏二爷,怎么就那么有钱?”
“陛下啊!这大清国要比你想的黑暗一万倍,您还真以为天下太平呢?”
紫禁城里也只有二毛这个异类敢如此跟皇帝说话,丝毫没有情面,把载淳怼的哑口无言,脸一阵儿白一阵红!
“你…那你的意思是让朕严办了?”
二毛苦笑一声“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告诉陛下这些事情,其实目的是相反的,我不希望陛下严办严查!”
“呵呵…因为我不希望陛下最后败在那些人的手上!您要知道,他们的势力太大,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一两个人…”
“陛下啊!您还年轻,您还小…眼下真的是斗不过他们的!”
二毛今天真的是拿出朋友的热肠来苦劝载淳“我不想溜须拍马,我也不想对陛下说漂亮话…我只想告诉陛下,您得等啊,耐心蛰伏…”
“您不能永远弄险,光靠运气是不行的!”
载淳脸色一愣,渐渐的有些难看了“你…你一直认为,我是靠运气走到今天的?你就是这么看待朕的?”
二毛听出了皇帝的怒火但是他不想退让,他想说真话“没错!陛下您一次次在斗争中胜利,靠的六分都是运气!”
“您所面对的对手,总是阴差阳错没有对您痛下杀手!要知道这些朝廷里的守旧力量,势力远比您想想的要大!”
“您知道吗?每一次我都为陛下捏了一把汗啊!太侥幸了…”
“够了!”载淳烦躁的说道“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朕?别人质疑朕无所谓,你怎么也来质疑朕了?”
“朕做的哪一点不对?朕亲政之后,推行工业计划,西北大胜,沙俄和法国退却…吸引他国资金…”
“这才让朕有了充沛的财力进行改革,训练新军!”
“御林新军和拐子马,还有改编的西山营,都是朕手里的强军!这一切难道不是真的功绩?”
“在你眼里这都是运气?这就是运气?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载淳一下子还上来脾气了,不容二毛说话,就把他给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