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礼后,喜娘嬷嬷们退出婚房,门外静了一阵,就有人来驱散那些听壁脚的,再又热闹了一会儿,才真正安静下来。
“你饿吗?”胤禩开口,禁不住松了口气,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婚事的他,也实在累坏了,起身脱下袍子,活动活动筋骨,一面问新娘,“一整天没吃什么吧,这里有糕点茶水。”
他说着,走到一旁打开匣子,里头是宝云亲手做的喜饽饽喜饼,他见着就高兴。
“八阿哥,妾来伺候您。”郭络罗霂秋赶紧走来,恭顺地说着,“您坐吧,妾给您端茶拿点心。”
胤禩愣住了。
霂秋则小心翼翼取出点心,摆放好后,再从茶笼里取茶壶来,摸了摸壶身还热着,才给胤禛斟一碗。
“八阿哥,请喝茶。”
“霂秋……”
年轻的新娘却是一哆嗦,端着茶,怯怯地看向自己的新郎。
“这里是八阿哥府,你是八福晋,从此你只要侍奉太后、皇上,侍奉我的养母、生母,除此之外,你便是无比尊贵的皇子福晋,就算安老王妃跟前,你也不必再磕头行礼。”
“八阿哥,我、我……”
“你若不敢,便想一想我,难道我也要跟着你,去对安王府上下卑躬屈膝?”
霂秋慌张地放下茶碗,连连摇头:“不不,他们不配,您可是皇子,是当今皇上的儿子,他们、他们不过虚领一个宗亲长辈的身份,于朝廷于大清,再无建树,仗着外祖父的功勋罢
了。”
胤禩笑道:“看起来,你挺能说的,至少不是个闷葫芦。”
霂秋却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胤禩请她坐下,自己也坐,挑了一块喜饽饽,分一半递给妻子。
在别家这些东西或许只是摆来应个景,但这是宝云亲手做的,中看又中吃。
宝云早几日就去了七阿哥府,在后宅有一处属于她的小院落,胤禩曾与七阿哥商量,如今宝云算是惠妃给戴贵人的恩典,要不要先在府里当几天差,七阿哥却说,现下还有谁不知道这事儿,既然皇阿玛都不戳破,旁人的闲话就不算什么,只管大大方方地住下。
胤禩很感激,今日收到这喜饽饽喜饼,就知道宝云在七哥家过得很好。
“你尝尝,很好吃。”
“是。”
见妻子尝过点心后,胤禩才继续道:“我说你挺能说的,你不高兴了吗?”
霂秋摇头:“不不,八阿哥,我……”
胤禩说:“宫里来的嬷嬷,过些日子就会回去,你忍耐几日就好。”
霂秋称是,想到自己先前睡着了被训斥,不知八阿哥是否知晓,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丢人。
然而胤禩说:“她们的职责,是教导你规矩,这些日子她们必然会为难你,就当是给惠妃娘娘立威。但你放心,例如今日你被训斥的事,明日我就会对她们说清楚,皇家规矩,不是用来折磨人的。”
“八阿哥。”
“你我初为夫妻,我本该谨慎些,毕竟不知道你的立
场,或许你是皇阿玛的人,或许是惠妃的人,甚至依旧对安王府言听计从,于我不过表面夫妻,实则是来监视我,是来……”
“八阿哥!”霂秋慌张地打断了这些话,更是激动地站起来,瘦弱的身子因大口喘息而颤动着。
“所以,你我可以互相信赖吗?”
“妾身谁的人也不是,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日子老王妃也将我看管得紧,家中女眷都不得多见。可您说的不错,老王妃要我时时向她禀告您的动向,我不知她图什么,可她也太自负了,她折磨了我十几年,我是有多下贱,出了阁还要对她言听计从。”
霂秋越说越恨,双手也握成了拳头,胤禩看在眼里,起身来拉过她的手,温和地将拳头舒展开,霂秋猛然从恨意里抽身,自知露出了心底的怨恨,十分彷徨不安。
“八阿哥,我、我谁的人也不是,您相信我可好?”霂秋说着,便落下了眼泪。
“你能听懂我的话,就是很聪明了。”胤禩道,“我期待一位聪明的女子,成为我的福晋,至于家世样貌,都不要紧。但你不仅聪明,还十分漂亮,至于家世,安老亲王的外孙女,且是他最钟爱侧妃的外孙女,可见你处处都是好的。”
霂秋惊讶地看着眼前人,但紧绷的身子,不知不觉地松弛了。
胤禩说:“愿从此以后,你我夫妻同心同德,和和美美过日子。”
“八阿哥……”
“叫
我胤禩吧,你的闺名好听,霂秋,写着也漂亮。”
这一刻,八阿哥似乎明白了皇阿玛,为何选郭络罗氏为他的福晋。
自己的出身境遇,在众皇子中,只比七阿哥多了一分健康,若非用功读书,有些许老天爷赏的聪明,得到皇阿玛的夸赞和喜爱,他兴许就和七阿哥一样,早早被宗亲大臣们放弃,谁也不会来烧他这个冷灶。
因此世家贵女们,恐怕多半也看不上他,而他堂堂皇子,若娶鼎盛之家的女儿,难道还要看岳父岳母的脸色。
唯有郭络罗氏,高贵的出身并不真正属于她,就如同他是皇子,然而个中辛酸唯有自己知道。
皇阿玛若是真心为他选个好媳妇,那么郭络罗氏就是能体谅他、理解他的人,而非三福晋那般,仗着父亲的功勋,敢将皇子踩在裙下。
将来的事不好说,可胤禩有自己的抱负,这辈子既然不得子凭母贵,他不介意有一天,让额娘体会母凭子贵的荣耀。
这是抱负,更是野心,他甚至不怕流露出来,毕竟朝堂上、皇室里,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把算盘,不稀奇。
“今晚早些睡吧,你我还有很长的日子来彼此了解。”胤禩说道,“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朝见,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
八福晋点了点头,但又紧张起来,不自觉地看向床榻。
胤禩笑了:“不妨事,明日我亲自向惠妃解释,等我们互相熟悉了再说。”
“多谢
八阿哥。”
“倒也不必……罢了。”胤禩笑道,“过些日子,你自然就改了。”
八福晋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来,走到门前,吩咐外头:“我和八阿哥要洗漱了,你们来侍奉吧。”
说罢,她回身看向胤禩,见到丈夫温和善意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似乎上天终于可怜她,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了,她郭络罗霂秋,竟然也能有这么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