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暗沉,太虚闪动,宁婉把澹台近丢到北儋上,一路飞出千里,这才觉得心中的不安缓解许多,却仍然觉得浑身冒冷汗,心有余悸。
‘这就是金妖邪,难怪古籍上记载…当年仙魔之争后金横行,连紫府都自身难保,堂堂神通加身的大修士,说死就死…只想着夸张,却没想到果真可怕。’
司伯休化为的那妖邪多半是正木一道,不知道又掺杂了何等道统,出奇地可怕,一身正木堂堂锋利之气携带着风雨雷霆直冲天际,气息强悍得前所未见。
这妖邪天生就是在太虚生活,跑是肯定跑不过的,宁婉起初还没什么感觉,估摸着自己在这妖邪面前走不出十几招,吓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周围的紫府跑得一个比一个快,连迟步梓都不知哪儿去了:
‘难怪安淮天里头的金能趁那紫府不备,一口就把那紫府吃了,元修前辈证道不成成就的金妖邪已经如此可怕…真君留下的金…与真君分身都没太大区别了罢!’
她刚刚被吓了一跳,此刻全神贯注,十分警惕拿出了十二分,终于发现太虚中一道轻盈的青色影子踏来,距离对方还有好几丈,立刻道:
“谁?!”
“哗啦!”
一片渌水在身前凝聚,迟步梓从太虚踏入现世,竟然已经到了身前一丈处,想必是丑癸藏了,宁婉只觉得心底发麻:
‘渌水一道的这神通真是诡异至极,连紫府的灵识也是说骗就骗,迟步梓如若要杀谁,没跨过参紫仙槛估摸着都要遭殃。’
迟步梓却向她一笑,答道:
“我来问一问宁道友,辛酉渌泽印何在?”
迟步梓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毕竟元素身死,辛酉渌泽印又是能困住他人的上好宝物,如果能借来一用,对自己捉妖大有好处,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元修死前才警告过,宁婉被他这句话吓得一骇,答道:
“禀前辈,当年我家大人陨落,我尚在闭关,正好元修大人也在安淮天中,这东西很快就丢失了…”
“哦?”
迟步梓只是看了一眼,笑道:
“怎么?是青池的名号不好使了,还是司伯休无能,连谁拿了也不晓得?”
下一瞬,他已经反应过来,面色一沉,冷声道:
“这印有问题。”
宁婉低头不语,迟步梓却眯起眼来,退出一步,盯着她看:
“大人…丢了印,这是羽蛇之印,是有人想借题发挥,以羽蛇留下的手段,动摇渌水?”
‘少说两句吧…’
这句话可真问得宁婉汗流浃背,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宛若未闻地站在原地。
但迟步梓岂是一个惊喜可言,放在过去里,他兴许会起他心,替杜青效死卖命,可如今他只恨不得两方越乱越好,省得杜青来找他麻烦。
至于接触给杜青添堵的一方,他根本没去想。
‘以杜青的格,辛酉渌泽印能流出,必然是对他无太大影响,顶多是些小麻烦而已,真想跟着哪方动摇渌水果位?第一个暴毙的就是我!’
‘至于眼前这宁婉,还需要好好活着,至少有几个紫府在青池给渌水折腾,尽量让他别想起我。’
他遂道:
“莫要去碰,小心命。”
宁婉连连点头,迟步梓心满意足地驾风而起,心中冷冷一笑:
‘该观的礼也观完了,好好好,碧眼鬼是吧,杂毛鸡…你迟大爷让你陪羽色一同做鬼去!’
鉴中天地。
光辉闪烁的大殿立在洁白的云彩之中,白砖皎洁,玉台立在庭院正中,茶白色衣裳的女子守在一旁,她眉心点着森白色的圆纹,表情恭顺。
一旁坐着位白袍仙人,手搭在玉台上,正前方却有一枚圆形的光幕,脸盆大小,内里风云呼啸,电闪雷鸣,一声声模糊的咆哮被隔离在外,化为微微的震动。
在玉台的另一侧,六枚亮着莹光的玉简正立在桌案上,围成圆形。
在玉台的另一侧,六枚亮着莹光的玉简正立在桌案上,围成圆形。
陆江仙凝神观看着镜中变化,眼看那英俊青年被灰色的法宝束缚住,一点点化为深绿色的光点拖入太虚,石塘的风雨也渐渐平息了,只是晴朗少云的气候已经化为湿热多雨的闷热天气,热意几乎要扑面而来。
他收回目光,思虑了一阵,抽出一枚玉简,思虑道:
“他修了四道正木,根据府中的道藏,是背南行、位从专、见查语、木成方…”
“余下一道,修了集木的隼就栖…兴许是想借助古书上集木一道:‘众修云集,如群鸟栖止’的描绘,期望能得到接纳。”
“这思路并不算错。”
陆江仙的道行极深,很快分析出了问题所在,微微叹气:
“五德之中,兑正坎离艮一道,乃是正位,所谓极盛之正位,天好余,不愿闰走,可齐集合并归一道,是收蓄容纳之位,天喜闰,不好得余。”
“好想法,配的隼就栖也是把正木比做骤来之恶隼,就栖于集木闰位。”
他轻轻挥手,面前的镜子又重新倒映起那一幕幕场景,叹道:
“只可惜四道正木太盛,集木果位又空空,无枝可依,求金之法也是一团乱麻,自然是不成的!”
司伯休虽然失败了,可他的挣扎和斟酌,在突破的诸多紫府中可以算得上是前列,令人唏嘘。
他将手中清夕雨的玉简飘散了,唯独有些疑惑:
“可渌水是如何来的,事先是藏了一味渌水在腹中,可也不至于叫天地降雨,甚至降的还是代表渌水果位的清夕之雨,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借过杜青的位格。”
他低头沉思了一阵,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脑海中浮现司伯休前后的一系列举动:
“难道是渌葵池?那如鸟般盘旋是在粉饰自己,成就集木的象征,也应该与渌水无关…至于吞指…”
陆江仙几乎可以肯定,这方法绝对不是司伯休突发奇想!一定是借鉴了某位前人突破金丹的方法!
‘无师自通了正木集木之法,还值得夸赞,可莫名其妙能引得天地降下清夕之雨,那一定是有问题的。’
能想到正木登集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吞指之法,就连陆江仙都看得一愣,不是果位之中的某种象征代替,而是模仿古代某一位金丹,甚至道胎的行径!
‘司马家果然还有些存货…要不然怎么是古周国流传下来的家族呢…’
陆江仙沉沉思量,喃喃道:
‘可惜…他不知道这东西要成功之后再吐出来…’
这是当时阴司之人的原话,陆江仙通过神识看了,这两位并不是李曦明突破时的两位,应当是阴司之中负责南海或者是负责石塘的两位,也都长得奇形怪状。
‘说明这方法,阴司也是知道的。’
陆江仙虽然能阅读道法,可太过重要的秘藏显然都有加密,甚至是口口相传,这些东西终究很难清楚明白,心中也不纠结,暗道:
“时间还长…线索总是越来越多的,倒是迟步梓见了这一遭,也不知心里如何作想,毕竟他这人求道大过天,应当更加确定出路在我这一头。”
李曦明紫府的这段时间内,陆江仙所接触的道藏呈现爆炸式地增长,最重要的是得了小部分的九邱道统!
元道真人的九邱道统传承有序,保管的很是妥帖,不但要印记解密,每一道还有口诀对应,好在这道统也大方,给内门弟子的几个书库内容很是丰富,虽然不涉及太多紫府的功法,可所获取到的知识也让陆江仙眼界一开。
‘九邱是太统,这些紫府功法我得来也并无大用,倒是这三玄叙事,值得一观。’
通过九邱道统的描写,此世修仙一道最早有三道,也被称为三玄,即为青玄、兜玄、通玄,天下的各大道统再怎么变化,往上都有一个溯源,就是这三玄。
江南最为出名的青松太阳道统,和孔雀海的九邱道统,都出自于青玄。
‘并且按照金羽宗宣读的旨意,戊光落霞和金羽都是通玄道统,整个江北几乎都是通玄道统。’
“至于兜玄,还未发现有什么正统,得了道统遗脉的倒是不少,一个都仙道,一个长霄门,得了传承,却不算正统。”
‘这便能看出都仙道在江北的窘迫了,道统与诸家迥异,还是个外来的冒牌货,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同门的长霄也磨刀霍霍…难怪邺桧不敢长留江北。’
‘这便能看出都仙道在江北的窘迫了,道统与诸家迥异,还是个外来的冒牌货,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同门的长霄也磨刀霍霍…难怪邺桧不敢长留江北。’
梳理完三玄体系,陆江仙顿时对现世残留的框架有了不少理解,也明白了紫府之间时隐时现的歧视和偏见是从何而来。
至于前身青玄太阴之首,说不准还身具太阳,为何沦落于此境地,那可就有意思了。
“至少这落霞,十有八九不是好东西,龙属虽然稍好些,归根到底也是它类,恢複实力之路漫漫啊…”
眼下在密汎秘藏中的本体碎片就不是个好得手的东西。
‘密汎秘藏悬于太虚,时时紧闭,唯有每年那几日开放,赤裸裸地悬挂在上,我却取不得。’
江北众目睽睽,李乾元又被逼着显世,陆江仙谨慎地连头都不冒,已经不知道那小小的地盘围了几位真君,再如何都没有凭空取出的打算。
更何况,从江北灵机旺盛始,到李乾元转世附身为结尾,处处都是明摆着安排好的,整条道上的人几乎都换成了通玄道统,称昀门甚至还是金羽的人,危险的气息不要太浓。
“说不准,取得那碎片,还要靠这位真君。”
他轻轻拂袖,玉台上的镜面也好,玉简也罢,通通消失不见,一点紫电浮现在掌心,陆江仙的神色略有複杂:
‘李清虹。’
李清虹是受符受箓之人,当年同席子康入了洞天之中,陆江仙是一路看着她从洞天之南杀到洞天之北,直到登上雷霆之殿。
最后望见北嘉那一望无际的龙躯。
李清虹在吞雷之中转变为雷躯,符种的联系并没有中断,甚至还让陆江仙得了一部分反馈,虽然只是略微提高神识,聊胜于无。
陆江仙虽然对北嘉龙君的企图只略有了解,可在龙属之中安插了这样一枚关键的眼睛无疑是极好的事情,哪怕李清虹只能驻守雷池,已经足以让陆江仙观察出一鳞半爪。
‘这位北嘉龙君不但野心极大,想要成就真龙,甚至已经在筹备着冲击道胎的事情!’
真龙一事,涉及那位青玄子,可无论陆江仙怎么看,这真龙至少也是道胎之上的存在:
“当年道胎巅峰的真螭都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个道胎位格,如何能成?虽然龙属一代代有了更好的改进,也在不断蓄谋,可要想续接前辈之大业,至少也有个道胎。”
他沉思良久,终于看向一旁等候的少翙。
这少阴仙娥立刻拜道:
“禀府君,属下已经撰成一道《戊癸索阴神卷》,目录齐全,身法术法皆备,可以修成神通,便往府中奉来了!”
少阴仙娥乃是妖雀扶余所化,前世修行的就是少阴,陆江仙借着真诰之口让她撰写典籍,这仙娥老实得很,一口气将自己前世成就神通的典籍给整理出来了。
这可是一件不小的工程量,毕竟早些时候是妖物,如今是人身,在道法上没有一些斤两还真不好整理这些东西,陆江仙取来看了两眼,暗暗点头:
‘这效率比荡江高多了!’
《戊癸索阴神卷》成就香俱沉,是难得的四品功法,少翙自己本身的局限在这,能把这功法推到紫府已经是极限了,自然没有太高的品级,陆江仙只微微点头,随口道:
“尚是过得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翙写完这一本《戊癸索阴神卷》,再要让她写别的紫府功法,那可是为难人了,陆江仙只能道:
“府中尚有道藏,好好读一读,真诰那处事务繁多,好生安排。”
这茶白色衣裙的女子很快退下去,陆江仙暗忖道:
“按着迟步梓的效率,很快要有北释的人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