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

方鸻帝国工坊一行之后又过了四天。

在那之后艾音布洛克工匠协会果然发来通报，表彰他在炼金术发展上作出贡献，这条通报在协会内小范围传播了一阵子，让艾音布洛克不少炼金术士都知道了有他这么一号人。

不明就里的亚约与其同伴还发信来道贺——两人目前在艾音布洛克周边一带考察，短时间内无法回来。方鸻心中不以为然，但也不好向两人腹诽对于奥述人的看法，只好苦笑着回了信。

帝国工坊方面向他发来了一枚铁质勋章，此外还有两万里塞尔奖金，方鸻将勋章随意丢到抽屉中，却将两万里塞尔奖金笑纳。

那之后他用这笔钱请七海旅团的大伙儿吃了一顿大餐，所有人都对帝国美食赞不绝口。

古金的魔导阁楼方面也由艾丝狄娜女士送来礼物，大约是一批炼金术原料，价值不菲，还有了上次方鸻购买的骑士型歼灭者与锁喉怪，又各自追加了两台作为赠品。

这批礼物的价值近五十万里塞尔，倒是令方鸻受宠若惊。他对帝国工坊看法不佳，但与多托瑞先生与艾丝狄娜之间却没什么不快，收了礼物之后，双方关系算是更进一步。

艾丝狄娜表示今后若还有这样的合作关系，阁楼方面一定会优先通知他，方鸻也欣然应诺。

方鸻又问了一下关于那台塔式魔导炉之后的事。他很好奇帝国方面对那台无属性魔导炉究竟有什么看法，奥述人既不在意无属性水晶这条技术路线，为何又如此看重那台魔导炉？

艾丝狄娜想了一下，告诉他：“帝国其实有一项很重要的研究，那台塔式魔导炉的技术路线正好与之关系很深，帝国工坊的工匠大师们希望从上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大家对那台魔导炉所知甚少。”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能说得再多了。

“幸亏艾德先生正好在，你提出的思路帮了我们大忙，让研究在那之后推进了一大步，”艾丝狄娜又说，“工匠协会方面的表彰，是在几位大工匠推动之下发布的，可惜你是考林人，不然他们说不定会让你加入帝国工坊。”

不过方鸻对加入帝国工坊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这才明白过来，帝国方面的炼金术士为什么会是那个态度。

但究竟是什么研究与无属性魔导炉技术相关？他倒是感到好奇，除了妖精龙魂，还有什么是一定需要零式水晶的。

可惜帝国人正秘密进行的技术，肯定不会告诉他一个外人。

他收起好奇心，只把帝国工坊一行当作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是令他收获颇丰，除了来自于古金的魔导阁楼方面的友谊之外，更重要的是让他得知无属性魔导炉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且那条技术路线已经为前人所走通了。

虽然在帝国工坊只是得以一窥，但无属性魔导炉的成品既然存在，就说明它的技术资料也曾存在过。说不定在诺兹匹兹那片矿区之中，还会有别的发现。

方鸻在日志上记下这个地名。

无论是好是坏，接下来一段时日倒是再没发生什么意外。方鸻保持着七海旅人号和齿轮与魔导书两点一线的生活，研究大魔导士艾什留下的那枚水晶偶尔需要实验，他就会回到船上，住上一两天，平日里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阅读从‘莫比乌斯’移动要塞借来的书籍资料。

希尔薇德偶尔也会陪他一起。船上也能看到前来维护的巴金斯、罗昊与洛羽等人，他倒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舰务官小姐善解人意，方鸻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习惯了她在左右的感觉。

一杯热气袅袅的茶。

或者顺手递来的一本书。

有时候她不在了，他反而会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爱丽莎笑着说希尔薇德已经把船长大人惯坏了，方鸻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希尔薇德只是微笑而已。午后的阳光浸过玻璃窗格，落在她的侧脸上，纤细的脖子白皙一片，透过阳光可以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透着淡淡的红晕。

她用手支着下巴，蔚蓝色的眸子里映着烁光，正注视着船长。

“希尔薇德，你没必要这么细致，”方鸻放下手中的书，心中有些悸动，“你是舰务官，我的副手，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不必你亲自经手。像端茶，找书这样的小事，我自己也能办好，你这样总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我是选召者，”方鸻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不必将我照顾得这么仔细。”

“现在我不是你的舰务官，是你的女友，”希尔薇德笑着说，“从小到大是谢丝塔照顾我，我可没有照顾别人的习惯。但我喜欢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一切，怎么？有人规定舰务官不可以喜欢自己的船长么？”

方鸻怔了一下。

两人在那片银沙之海中立下彼此的誓言，但在那之后，他们又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他是船长，她是舰务官，两人的关系始终未再向前一步。

七海旅人号的落成，是他完成自己誓约的一部分，那之后他们在云与海之上旅行。

这还是希尔薇德第一次如此坦然回答。

“如何？”

方鸻心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喜悦。

他只摇摇头，“确实没人这么规定过，我的舰务官小姐。”

希尔薇德促狭一笑：“是亲爱的舰务官小姐。”

“好吧，是亲爱的舰务官小姐。”

希尔薇德看了看他手中的书，“你还在研究那枚水晶？”

“是啊，”方鸻合起书页，他有的是时间研究，但这会儿他想陪希尔薇德说说话，“艾什先生留下的水晶，不知是他与何人的作品，它虽然还很原始，但非常精巧。”

“如果我要研究众星法阵，从它上面得到的启发可能不如直接研究狩龙人，或者Shana给我的钥匙之章。但这枚水晶给了我另一个思路，我想我对δae型魔导炉已经有些思路了…”

希尔薇德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方鸻与他们讲过无属性魔导炉的事情，正是因为那样机缘巧合，他才能成为选召者，成为妖精龙魂的所有人。

冥冥之中命运既定，却又因人而异，仿佛一条无形的线从世界两端，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再将他，带到她的面前。

方鸻说过γae型魔导炉大约适配的等级是二十到三十级之间。而作为适配三十级到四十级这个区间，这选召者在第一世界最后的关口的魔导炉，也注定是前者于第一世界设计的最后一型魔导炉，δ水晶的设计显得尤为关键。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想要在林恩家这件事上帮上对方什么忙。

“关于林恩家族，我最近确实记起一件事来。”希尔薇德想了一下说。

“哦？”

“但这件事你问我不若问问谢丝塔，”希尔薇德回忆道，“我只是忽然记起来，我父亲在那之后其实是到过帝国的。”

“——我记忆中至少有两次。他最后一次到帝国是在十五年前，那一次帝国之行他从这儿带回了一个人。”

方鸻意外地问：“是谢丝塔？”

希尔薇德点点头。

“谢丝塔是帝国人？”

但方鸻怎么也觉得女仆小姐和帝国人扯不上关系，根本不像啊。

“我可没那么说过，”希尔薇德答道，“不过谢丝塔的确有一些自己的秘密，我尊重她的选择，所以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可林恩家的那位老仆说，他在那之后并没见过马魏爵士，那时你也在场，他应当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的必要。”

“的确，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林恩家的仆人说在那之后没见过我父亲，这确也是事实。”

希尔薇德想了一下，又说：

“…但十五年前，正是艾什爵士离世之后不久。我想以我父亲的性格，应该不会对牡鹿公国不闻不问。”

“这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旁人也无从得知。只是若谢丝塔那时一直在我父亲身边，她说不定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有一定记忆。”

方鸻怔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重缘由。

马魏爵士二十年间回过帝国，但有没有再去牡鹿公国，的确令人无从得知。

从时间上算，十五年前艾什爵士刚好过世不久，故友已逝，林恩家又是一片大乱，可能在那之后有人见过这位大冒险家。

但真正知晓的又有几人？

那位林恩家的老仆没有了解过，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是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但以谢丝塔的性格，要是肯主动告诉我们，应当一早就说了。她没说，说不定是早就忘记了，要么就是不想对我们说。”

方鸻很清楚。

就算自己是船长，可若女仆小姐不想开口的话，这个身份对于后者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向是那样对外人冷冰冰的性子，除了在意自己的小姐之外。

希尔薇德也点点头。

“的确，我和谢丝塔名为主仆，但实际上我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违背自身意愿的事。”

“只是船长大人想要了解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能好好与谢丝塔交流一下。不是么？毕竟无论如何，她总比外人要可靠许多。”

确实。

女仆小姐再怎么冷漠，也是七海旅团的一员，总比外人值得信任。

方鸻点点头。

只是那之后他很快就是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女仆小姐比想象之中还要难打交道得多，面对他的提问，对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要么不答，要么当作没看到他一样，径自从他身边走开。

自七海旅人号建成之后，因为希尔薇德的原因，他本来与谢丝塔之间的关系有些缓和。但因为这些问题，两人的关系又重新变得很僵，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关于帝国的询问。

最后还是在希尔薇德的建议下，方鸻送了女仆小姐一袋子花种，才重新将两人的关系缓和下来。

谢丝塔拿着那袋花种，对他说：“我知道这是小姐让你送我的，所以我收下了。小姐她认同你，我也认为你还算可靠，但请不要再问我关于那些问题了，因为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

“至于为什么，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说完这句话，女仆小姐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方鸻一个人在原地，略略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这还是女仆小姐头一次如此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她看起来的确不喜欢关于那些询问。

他将谢丝塔的话传回给希尔薇德，舰务官小姐听了也微微有些意外。“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致歉道，“谢丝塔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是个很好的说话的人。她一定是相当不愿意提起那些事，看起来我做了多余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方鸻也摇摇头，“其实我应该想到的，马魏爵士会带她离开帝国，说明谢丝塔小姐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一个人愿意背井离乡，又怎么会对原本的记忆留有什么美好的期待？”

话是这么说——

但方鸻还是对于发生在女仆小姐身上的事情有些在意，希尔薇德看起来也是如此。

只是两人都是聪明人，明智地将这个问题揭过。

虽然希尔薇德若是主动问起，女仆小姐几乎一定会回答，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徒然提起，无非是再次揭开后者心中的伤疤罢了。

那既无意义，也无必要。

而且看起来那件事确也与艾什林恩无关，毕竟倘若有关的话，女仆小姐应当也不会隐瞒。

谢丝塔一贯冷静而理智，分得清轻重缓急，她有时候并不会在意自己是否会受伤，只会判断一件事是否必要。她不回答方鸻的问题，固然是不喜欢，但更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与女仆小姐小小的冲突之后，日子又复归于平静。

再接下来的日子里方鸻非但没有清闲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忙碌了，一方面要为橡木骑士团需要的物资备货，还要找到特定的班船将制作好的装备一批批发送过去。

另一方面，他还得抽空对古金的魔导阁楼送来的那批主战构装进行调试，修改参数。锁喉怪还好，骑士型歼灭者这种分体式构装调试起来是一个纯粹的体力活。

战斗工匠也不是什么构装拿到手上就能用的，固然连接上主核心水晶与共鸣水晶就可以操纵，但要指挥到如臂指使还得有一个熟悉的过程。这个过程只能依靠大量的训练得来。

将日常的训练转化为见闻经验，再将见闻经验转化为相关的技能与知识，这正是星辉装置所诞生的系统的作用方式。

只是方鸻还记得安洛瑟对自己的教导，偶尔也会关闭系统，尝试自己亲自动手。他有在卡普卡，在黎明之星打下的基础，在这方面作尝试比其他人要容易得多。

不过有系统帮助，的确要比自己亲自操纵构装体轻松许多。

再这之后他又修改了一下‘灾星’构装，将之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升级，没有什么大的改进，主要是全方便提升了一下‘灾星’与‘银蜂’的属性，改造之后的两型战斗发条妖精的增幅大致在百分之十上下。

这次改造也算是为之后的大赛练手，事先从古金的魔导阁楼预定的炼金原料之中，倒有一大半是用在这上面的，升级花费大致在十万里塞尔上下。

方鸻又进一步扩编了‘灾星’的编队，他原本银蜂与灾星在自己所有发条妖精之中的比例大致是三比一比六左右。但现在银蜂的比例在逐渐下降，预计未来将逐步全部替代为灾星。

那台帝国晨星，六翼天使他倒没来得及调试与熟悉，传奇构装的调试花费的时间毕竟远比普通构装来得多的多，何况他还有几门相关技能没学全，暂时也发挥不出这台传奇构装的全部威力。

在学习完天界知识与龙鳞序列之后，他自北境大战以来所得的战斗与见闻经验已全部花光，连德兰的魔力回收所需的三大技能都还差一门没凑齐。

不过那门技能他倒是已经抄录下来，只等经验积累之后就可以学习。

不过天界知识，龙鳞序列两门高阶技能，当然不仅仅只是作为德兰的魔力回收的前置技能，它们本身还有诸多特殊的作用，方鸻既然学习了这两门技能，自然也将它们划入未来规划的一部分。

只是眼下他心思都在接下来马上要开始的工匠大赛上，因此也只将两门技能按下不表，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让它们发挥作用。

是的。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似乎就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之间艾音布洛克已是三月，虽然距离工匠大赛开赛还有一段时间，但方鸻已经从‘莫比乌斯’移动要塞那边得到消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的代表团要回来了。

首先抵达的是艾尔帕欣工匠协会的人。

方鸻事先得到消息，带着七海旅团一众人到帝国空港去接人。艾尔帕欣工匠协会代表团算是他的老熟人了，里面有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众矮人大师，不过这一次阿奎特留在艾尔帕欣没有过来，带队的是他最早在艾尔帕欣工匠协会见过的那个白胡子老矮人——梅里芬。

在方鸻印象当中，梅里芬大师算是一众矮人大师之中比较靠谱的那个，至少比火爆脾气的阿奎特要好得多。比起一般矮人的固执，梅里芬大师更像是一位智者。

当然，也只是相对于矮人来说。

对方见到方鸻显然也极为高兴，大步上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以矮人的方式。方鸻也没想到一位工匠大师会有那么大力气，差点眼冒金星。

“咳咳…梅里芬大师，你轻点。”他忍不住叫道。

梅里芬哈哈一笑，“你们人类就是这么弱不禁风，还不如艾文奎因的那些树钎子，你可得好好锻炼下了，艾德。”

“我是选召者，”方鸻翻了个白眼，对此嗤之以鼻，“身体属性都是系统决定的。再说了，梅里芬大师你这么评价艾文奎因的精灵同盟，布丽安公主她知道么？”

梅里芬吓了一跳，赶忙捋捋长长的白胡须说道，“这你可千万别告诉公主殿下。”

“你们怎么这么怕布丽安公主？”方鸻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在他印象当中，布丽安公主其实还算一个挺好说话的人，“矮人与精灵虽然是同盟关系，可她又不是你们埃尔德隆的公主不是么？”

“她是拜恩之战的英雄，”梅里芬顾左右而言他，“那怎么是怕，那是尊重。”

“艾德，”一个声音从梅里芬身后传来，“怎么，你又在偷偷打听关于我的事情？”

这个声音只差没把方鸻吓到魂飞天外。

他向那个方向一看，果然看到那位公主殿下正在栈桥上，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布丽安长长的精灵耳朵抖了抖，一边向着他身后的舰务官小姐打了个招呼：“希尔薇德。”

希尔薇德也是浅笑，在方鸻看来两人简直相似极了，一大一小两位狐狸小姐。

不过在布丽安公主身边，他倒是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琉璃？”

那个年轻人正臭着一张脸打量着这座港口，好像整个帝国都欠他好几百万里塞尔一样。

听到方鸻的声音，他才看过来，然后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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