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长风转了圈墨玉扳指,“老先生从我的家运里观察到了什么?”
“老夫只在与你初遇时观察过你的运道,”随便窥探别人的运道,还被发现,不是件好事,钦擅在此先解释了一句,才接着说,“那时,我仅看见了比较明显的个人运势,家运很是晦涩,没有看分明。”
“有点奇怪的是,如今的殷朝国运在现任皇帝这边,神州的天运地运却是你的。”钦擅没有去问湛长风知不知这件事,而是客观地说出自己的观察。
“为什么会奇怪?”
“天运和地运能影响国运.人运.家运,却不是属于个人的,它们就像天地一样,至高无上,有德行又强大的国家和帝王,也只是被赞一声天运所钟。”
钦擅望着湛长风,语言谨慎,“要天运.地运较大程度地站在某一人身边,甚至出现‘我笑晴空万里,我怒地震海枯’,除非,此人本身就是这片天地的化身,或者像上面的王侯帝君一样,用某些手段,将一界改天换地占为已有,成为这界的天意,又或原就是这界的缔造者。”
湛长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我没感觉啊。”
钦擅再次摇头,“我仅是说出我看到的。”
他迟疑,“掌握一界是帝君才可以做到的,想必也只有到了那个层次才会知道怎么运用天地气运,老夫不能为你分忧。”
“那此界要是毁灭与我有什么影响?”
“万物生灵新生或毁灭,与天运地运没什么大影响,只要世界根基还在,天运地运就能恢复,若你指的是整个世界消失,那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像武者丢掉自己的兵器,心痛了点,短时间不便利了点,也许是像被砍去了身体的一部分,重伤垂死亦或直接殒命。”
凌霄子说她前世是迦楼帝君,那她不可能是此方世界的化身或缔造者。
小黎界曾在渊明帝君的统辖下,迦楼帝君没机会取代此方世界的天意。
难道除了黄泉宗.九极归一宗,还有人在算计她?
跟开国皇帝有关吗,她承下开国皇帝留下的龙甲神章起,就隐隐感觉自己跟殷朝跟神州脱不开干系了,现人道气运在钦擅的帮助下,大部分谋了过来,就更不可能将其置之不理。
“老先生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吗?”
“差不多了。”
“等我神州这边布置好,便一起回藏云涧吧。”
“你可知道邪魔被镇压的地方是在哪里?”
“具体不知,只知是在一处地底。”
钦擅叹然,多事之秋啊。
湛长风暂别钦擅,出了帝都,行至林间,仍有疑惑,逼出指尖一滴血,施展魂踪,血脉气机牵引所在确实是在皇宫中。
她与易裳是明明白白的血缘上的亲人,为何不是家运中的家人。
湛长风想不通便先放下了,她得去泰皇山找找土德轮,再去归葬林探探究竟。
泰皇山崛起于神州大地之东,延绵一百五十千里,临五郡,主峰灵霄峰在日照郡内。
据司巡府的记载,日照等西南诸郡近来有多起邪祟伤人的案子,正好也要过去看看。
她神行了一个时辰,进入日照境内,直奔灵霄峰。
灵霄峰立壁千仞,巍峨高耸,似直达天上帝座,是为神州最高峰,故历代天子将它作为封禅圣地。
幼时,老皇帝就带她亲登山顶祭祀天地,告慰祖先。
湛长风于山下眺望顶峰,恍眼似见万丈金芒笼罩着山顶,再细看,又只有茫茫云雾。
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
除了三岁险死的事,她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封禅也是在她三岁那年上的,是在她遭偃术的前三个月。
当日,老皇帝拉着她的手,要她自己从石阶走上去,丝毫不顾海拔1890米的高山对一个跨上石阶都困难的小娃娃究竟有多折磨,奇迹的是,那时的她没心没肺地走完了程,一点也不觉累。
湛长风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真的是一点也不累,犹如神助一般。易长生喜静不喜动,所以那天是她一个人走上去的,中间走得无聊了,要叫她出来帮忙走一下,她走了一两步就不大高兴地回来了,说外面的声音太闹心了。
外面的声音?
她记得那时她与老皇帝走在前头,身后不远跟着百官,安安静静的,似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对,没有声音,安静到诡异。
湛长风细细品味记忆,封禅时,老皇帝抱着她走到镇山鼎前,她感觉胸前硌得慌,就将土德轮偷偷扔镇山鼎里了,但那么大一个庆典,那么多人盯着,她真的能偷偷吗。
且老皇帝对土德轮很重视,就算当时没发现,回宫后,也一直没发现土德轮不在了?
她是怎么回宫?
好像下山时累了,睡了一觉后就在皇宫寝殿了。
湛长风仔细推敲当时的记忆,有问题又没有问题,当时的她太小,对时间没有概念,无从在时间上发现什么,但她记得封禅前一天她在学千字文。
“消失了一天?”湛长风十分诧异,因为封禅结束的后一日,启蒙先生跟她说“殿下,我们先复习一下前日学的”。
为什么是前日学的,不是昨日学的,这“昨日”去哪里了?
现在想来,泰皇山封禅,更像是她的一个梦境。难道是她在这“昨日”里发烧昏迷,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想想封禅这件事,本身就不大对。
封禅一般只会在改朝换代或者盛世安泰.天降祥瑞时举行,天子向天地报告自己重整乾坤的伟业,表明天子是接受天命治理人世的。
但那个时候的殷朝,时局动荡,怎会大张旗鼓前去封禅。
从帝都到日照郡,就是一直坐马车也要半月,何况盘踞日照郡的燕侯拥兵自重,很不安分。
细思愈恐,如果只是一个梦,那也太真实了,她怎么完完整整地梦到没有见过的灵霄峰。
湛长风拾阶而上,这石阶,这路旁的石头,都一模一样。
另外那被她扔镇山鼎里的土德轮该作何解释,如果是梦,土德轮是怎么不见的。
湛长风没有神行,一步步地走上去,还原梦中场景,景色分毫不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看到山间的道观,莫名一惊,记忆里是没这道观的。
泰皇山作为封禅圣地,山上的道观庙宇数不胜数,她又察觉到了记忆里的一点异样,在她记忆里,沿路没有看到任何道观庙宇。
湛长风踏上林间小道,走近这间道观,观它的建筑,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绝不是十几年间建的。
她敲响紧闭的朱红门,脚步愈近。
一个老道士打开门,“客人为何来,若要参访,请先递上拜山帖。”
这显然不是一间广开山门迎香客的道观,偏向隐居清修。
“叨扰了,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湛长风拱手执道礼,“请问十多年前,先帝有没有来过此地封禅?”
那老道士满目怀疑地望着她,连连摆了摆手,将大门合上了。
湛长风薄唇微抿,偏头眺向山顶,真真假假,一场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