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
活生生的人。
湛长风有点不能接受,她从未有过如此离谱的错判,那真的只是一个洞天,发生的存在的也都是幻觉?
古楼洞天神秘黑袍人教授了齐桓丹术,道,“除了洞天和我毕生研究出来的丹术,我还有一事交代你。”
“您讲。”
“想必你也看到了龙溪走廊迎客亭中的红衣男子,他本体为大妖毕方,千年前被我所擒,为我座下神兽,然我仙逝,又恐他为非作歹,故将其镇压在那里,你如果能将他收服,那再好不过,如不能,也要防着他冲破镇压,祸害人间。”
玄天曾爆发过人族和妖族的种族之战,史称“黑色中纪元”,那之后,纯血脉的妖族撤离了玄天,直到迦楼渊明二帝大战,人道势颓,才以万星天朝之名再次涉足玄天。
妖族中的纯血脉者都是大妖,生来有神通,通天彻地,不会去学其他种族一样修什么仙道魔道,妖就是妖,
只有从草木精灵一类修上来的小妖,没有血脉依托,才会走道途。
齐桓忽然想起十年前万星天朝的尊使曾来山海界带走了什么东西,不安道,“听闻万星天朝是妖族在玄天的颜面,偶有带走散落在各星界的大妖遗脉,您将毕方大妖囚禁在这里,要是被找上门”
“不怕,那亭子隔绝了他的气息,妖族是找不到他的,我教你打开封印镇压的口诀,你若想放了他,就放了他,你若想继续困他,就继续困他。”
齐桓为难,“若放了他,他不会惹什么事端吗?”
神秘黑袍人似料定他有此问,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紫檀佛珠,“此串佛珠可以让他听话,你附耳过来,我教你控制这佛珠的法门。”
“师父想得周到。”
一切事毕,神秘黑袍人化成碎光消失,齐桓掌握勾连着整座洞天的石牌,将这以古楼为中心,约莫方圆百里的洞天尽收感知中。
他心中大喜,坐拥冰寒荒野上的这一洞天,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大灵脉,景耀可入驻此地,打开冰寒荒原这座还未被发掘的宝库!
无需通过空间裂缝,齐桓念头一动就出现在了洞天之外,正见了焦急等在原地的和老。
他扫视周围,暗幕已降,凉风嗖嗖,天边归鸟成群,清唳长空,他深吸了口气,眼神明亮,和老看到他的神态,知他遇到了好事,笑道,“恭喜公子。”
和老之前见到那被杀的几人完好活着出来了,只感叹此中幻境之强大,竟将他们这些生死境都骗过去,然也由此为自家公子获得传承而高兴。
“不忙着恭喜。”齐桓眼含笑意,“和老,我们面前摆着大机缘,就看能不能抓住了。”
他兴致盎然地将自己的大致计划说了一遍,听得和老异彩连连。
“你与那人的赌约还待确定一番,若能如愿拿到土灵和那件东西,再好不过。”和老沉思,“还有公子你说想将亭中大妖收入帐下,此为险棋,强逼了他,将来他要是得了妖族撑腰,恐会报复回来,唯以礼以利以理驱之,让他甘愿为你效命。”
齐桓想到那佛串,笑说,“他都被困千年了,我给他一个离开的机会,他怎能不应,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谈谈,还请和老替我去找那人,看看她要我拿什么赌。”
“尤其得把她的背景挖出来。”
“好。”和老提醒,“冰寒荒原的强者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但土灵已经出现,他们不会放过寻找大灵脉的机会,公子要准备好和本土强者合作,或者快速从南风调兵过来。”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湛长风沉沉郁郁。
古堡似的客栈前,一亭独立,黑风暴刚歇,风尘人还未归来,仅一袭红衣,在琵琶上拨弄出愁情。
苍茫暗夜下,也就一人倚着亭柱充当听客。
毕方弹的是别离,脸上却似笑非笑,无一点感情,他的眸子三番两次划过倚柱沉思的人,最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干脆正大光明盯着看了。
弹琵琶不过是他在漫长时光里和那些柔弱可怜的风尘乐师学会的无聊消遣,他弹得出曲,终究弹不出那些千转百回的情,自然也知道没人能纯粹地听他弹大半天。
可这人自上午归来后,竟一直在这里听他弹琵琶。
毕方拨出一记重音,兀然按住了颤抖的弦,眯着眼睛,认真嗤笑,“你待多久我都不会跟你睡的,呵,人族。”
湛长风将目光从漆黑的远方收回,挂在亭角上的红灯笼光亮辉映,落在她眼里,变成了重重暗色,“继续弹。”
毕方脸色微变,既而想到什么,幽幽一叹,重新弹起琵琶,这莫不是他们说的伤心人?
噫,可惜他的琵琶催不出伤心泪。
他带着看戏般的愉悦心情问,“你想听哪一曲,或者说说你在想什么,我依此为你择一曲。”
“看来你不光曲多,戏也多。”湛长风眉心一动,将目光投向远处,敛下深思,“既然你有此好意,我便说一说。”
毕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很少出错,也可以说没有出过错,可我偏偏错了一次,有符合这种心情的曲吗?”
毕方眉头一挑,“你是不是有毛病,看你把你自己惯的,错了一次就跟全天下欠你七八千万似的,那错两次三次四次的人岂不是要投河自尽?”
“我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错一次就是在挑战我的底线,怎容二次三次。”湛长风站直了身子,向他逼近了两步,“我不可能错,除非我看到的不完整。”
毕方望进那双恍如深渊的眼眸,身体仿佛被荒原冷风穿透,难以言喻的压力,叫他一妖心神紧绷,“你想做什么?”
“我想证明我的能力。”湛长风想用虚无之眼看穿他的真身,看穿他和那个洞天的联系,但看到他戒备的神色又意兴阑珊。
她是不是太依赖自己的道种天赋了。
湛长风瞥开眼,千流术化出三爷等人的身影,“明明已经被分尸的人为什么还活着,看不出一点异样,听说你是被那绝世强者,也就是那洞府主人困在这里的,你有什么意见?”
“我为何要告诉你。”毕方不屑道。
“这亭子小吗?”湛长风直言,“封印,我知道怎么破解,遗憾的是,我现在实力不够。”
“”曾有许多修士出于各种心思想将他带出去,也承诺能将他带出去,可到底是说说而已。
知道怎么破又如何,除非上面那些大能来,否则根本不能强破它。
她倒还算坦诚,没给什么虚假承诺,毕方好心情地多说了两句,“那个人很强,也很诡异,耍人跟耍猴一样,你没必要放心上,跟自己过不去。”
他说着,眼中划过一丝戾气,曾经他也不过是此界的小妖,意外觉醒了始祖血脉,化身大妖毕方,觉醒初期神志不清,稀里糊涂地就被那个人擒获了,无奈成其坐骑,随其修行。
后来又莫名其妙被镇压在了这里,似乎她想对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连理由也懒得编一个。
毕方垂首拨弄着琵琶,没有说话的。
湛长风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到了齐桓与和老,恐怕不止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亭中之妖来的。
称她为人族,又被困了千年还不死,十有是妖族了。
湛长风故意低声与他说话,“琵琶学多久了?”
“昂?”坐在横椅上的毕方仰头看了她一眼,“千八百年吧。”
“改天可以学学鼓。”
“为何?”
“鼓不需要细腻的感情,只一腔热血就够了。”
毕方笑骂,“你是在拐弯抹角说我弹得不好听吧。”
远处的齐桓一眼看见两人其乐融融地交谈,危机感陡升,土灵和那东西都被她先一步抢走了,她难道还要来抢大妖?!
齐桓步伐一快,几瞬出现在了亭前。
湛长风心道果然。
亭中此妖也如“遗产”般被划给了他?
“道友又见面了,没打扰二位吧。”
湛长风随意笑道,“你要坐下听个曲吗?”
齐桓腹稿一滞,可不敢真将毕方当做卖艺的乐师,“道友说笑了,道友还记得洞府内的赌约吧,能否详谈?”
“你得了绝世强者的传承,怎还顾着我手中的这点东西,未免太不地道了。”湛长风觑了眼毕方冰冷的神色,觉得有意思,“说到赌约,我刚想出了一个,我与这位乐师颇为投契,遗憾他终日只能被困在这荒野,你要是有办法让他自由,我可以放弃另一个条件,和你赌。”
毕方意外,仰首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又觉这个姿势太傻,靠上椅背,平视着台阶下的齐桓。那个人的传承,被他拿到了?
湛长风这话,实在戳心,将齐桓戳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他要是应下,就说明他是有办法放毕方出来的,有了湛长风的慷慨在前,他之后该如何让毕方心甘情愿戴上佛串为他所用。
他要是不应,介时就更没脸要毕方归顺他了。
齐桓可以放弃禁锢毕方,应下这个赌约,但他舍不得,他土灵想要那件东西想要毕方也想要,“道友休要说笑,还请进客栈详谈吧,这里不方便。”
湛长风见他回避了这个问题,也没有死追着不放,“看来道友没办法将乐师带离了,着实遗憾,我没什么大条件,就在这里直说吧。”
“”你可以不用将前面那句话说出来。
齐桓忍着变脸的冲动,“道友请讲。”
“我要巨神海秘境十个名额,以及五百万上品灵石。”
“你也不怕闪了舌头,这不可能。”齐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怎么可能拿巨神海秘境的名额和五百万上品灵石去赌!
巨神海秘境是山海界首屈一指的大秘境,内中大小机遇无数,上到神通境,下到脱凡,全挤破了头想进去闯闯。
这秘境五十年一开,开启权一直在大门派大王朝之中,那些中小势力根本挤不进去,除非依附大势力,从大势力手中得一两个名额。
每届的秘境资格只有三百六十名,他景耀王朝现在虽势头正好,与各方周旋后,获了五十个名额,但这名额不光是留给王族大臣的,还要分给依附王朝的那些中小门派,不然他们就会闹。
王朝要是不给他们让利,他们怎甘心为王朝出力。
齐桓一公子,无法决定这等分配名额的大事,也无法拿出五百万上品灵石。
他就算有信心赢得赌斗,也不能妄自拿这俩条件去赌。
湛长风没有意外之色,“土灵的价值,我报五百万上品灵石已经算低了,至于那件东西,你们自己有数,到底如何,慢慢考虑吧,反正我无所谓。”
湛长风体贴地给他们留了时间空间,自己回客栈了。
“她实在太不识好歹了。”齐桓头疼,“和老,你说我该如何?”
和老从湛长风开口要齐桓放毕方自由起,就预感齐桓会落下风,却不想她会将他们步步紧逼。
那种一言一行全如信手捏来的随性从容,让人压力倍增。
如此成熟的上位者作风与王位上的大能不相上下。
“公子,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她的来历,不能贸然行事。”
“我怎么查,直接问她吗?”此人不像是冰寒荒原本土的,且到现在都没主动提过她的姓名背景。
齐桓面色一青,突想到,不提自己的姓名,一是想隐藏,一是对话之人不足以知晓她的名字。
自己被看轻了?
“和老,你与她好好谈谈,盯着她,别让她离开,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能顺利拿到那东西的办法。”
冰寒荒原离两陆太远了,王朝出动战舰也要在十日内才能赶到,然景耀和东临那边牵着,根本不能派大批修士来这里。
在这里,他的权势小得可怜。
还有那大灵脉,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它,保住它,必得和其他闻着腥味来的本土强者本土势力争夺。
齐桓焦头烂额,全想要,但时机不对,只能取舍了。
如何取舍,又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