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普照万物。
金陵城冬天难得的晴天,光头两口子走在花园小路上,有说有笑的聊着近来趣闻,警卫和佣人恭立一旁,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可这份难得的宁静被匆匆而来的戴春峰打破了,光头看着远处低着头等待自己接见的特务头子,心中不喜,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
“达令,春峰找你肯定有要紧事,这次你在金陵要多修养些时日,你我明日再散步就是了。”光头夫人很是通情达理的笑着劝说道。
“好地。”
光头也露出笑容:“此地露水重,夫人去用些早餐,明日我再与你讲讲西南战事,这次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战局对党国非常有利。”
光头夫人点头转身离开,她对前线确实很感兴趣,跟地下党斗了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这对国府来说意义尤为重大。
作为领袖的夫人,当然要掌握具体的情况,否则记者问起来,她要是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丢了人,这是万万不行的。
看着夫人远去的身影,光头慢慢走到戴春峰身边,语气有些不耐:“你们不要一有事情就来找我决定,我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上。
说说吧,特务处又发现了什么事情,日本人的就不要讲了嘛,华北方面有敬之处理,我是信任他地,相关情报可以直接转交给他。”
话是这么说,其实对于特务处的工作,他还是很满意的,比起无能的特工总部和徐恩增,特务处和戴春峰的工作效率称得上高效。
总算没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要知道为了统计调查局副局长的位置,陈家兄弟那边可是连枕头风都使了出来,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戴春峰不知道光头的想法,听到询问恭敬地回道:“特务处副处长左重于沪上发来密电,已获知日本外相广田弘毅演讲的真实目的。
另日本领事馆情报官生田隆喜,私下贩卖英国远东舰队及英国国王情报,此事被沪上多家报纸曝光,可能会引发日英的外交冲突。”
“什么,电文与我看看。”
光头听到报告眼前一亮,日本人和英国人都不是好东西,若是能狗咬狗,那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国际形势或将发生大的改变。
老戴闻言连忙递出破译后的电文,光头借着阳光仔细查看,首先看到的是日本外务省给沪上领事馆的命令,这让他直接破口大骂。
“日本人出尔反尔毫无道义可言,与披毛戴角的畜生何异,竟然要在广田演讲后寻找战时可以合作的汉奸走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娘希匹,汪某人用花言巧语蒙骗我,险些使我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戴春峰,你马上将这条电文交给他,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光头愤怒的口水在晨曦里飞扬,轻描淡写间把责任甩到了汪某人的身上,仿佛之前宣布禁止抵制日货的命令,根本不是他的授意。
丢人啊,实在是丢人。
一个国家的高层都被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甚至想以华北和东北的退让来息事宁人,此事传出去那还得。
与其大家一起丢人,不如推一个人出去背锅,数遍国民政府的达官要人们,没有比一直跟日本人眉来眼去的汪某人更合适的人选。
“是,学生回去就安排。”
戴春峰明白此中深意,不禁感叹领袖的手段真是愈发高明了,想必国府其它高官知道这件事定然会乐见其成吧,毕竟脸面留下。
同时心中有了决定,在送电报给汪某人的时候,必须要大肆宣扬,最好搞得金陵城人尽皆知,尽量为委员长减少舆论上面的压力。
那边光头骂了一通,闷气散了不少,继续看起电文,表情渐渐和缓,日本贵族的女婿贩卖英国的重要情报,还被巡捕房给抓到了。
看到这里他微微额首,又瞄了瞄一脸紧张的戴春峰:“慎终这件事情办得很好,让他密切关注接下来发展,随时向金陵方面报告。
一旦英国和日本发生冲突,国府便可以拉拢英国针对日本人,国家之间的斗争,不光光是工业、经济、军事上的,也有外交上地。”
“多谢校长教诲,学生明白。”
戴春峰连忙表示赞同,至于是真是假重要吗,不重要,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再说民国想要对付猖狂的日本人,争取盟友是必须的。
而且英国驻华公使白龙度为人八面玲珑,在宫本英明失踪事件里仗义执言,给予了民国政府很大的帮助,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对象。
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此人贪财如命,那就更好了,人与人之间打交道,最怕的就是一个人什么弱点都没有,只要有了弱点就好办了。
“春峰啊,陪我走一走。”
这时光头看过电文背着手说了一句,然后迈步走向花园深处,这会正是寒冬,草木皆已凋残,唯有一排一人多高的梅花开得茂盛。
光头慢步踩在被寒风吹落的花瓣上,口中悠然问道:“说到慎终,我怎么听有人议论说他左家是骗子,北仑码头是用来敛财的骗局。
还说家乡那里有很多人被左家害得家破人亡,甚至有人去国民政府喊冤,伱实话告诉我,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流言是不是真的。”谷駿“这个.”
戴春峰微微弯下腰,迅速把握住了慎终以及流言这两个关键词,心中当即就有了底气,随即组织了一下语言,义愤填膺地解释道。
“此事慎终向我汇报过,日本商会盯上了左家,左家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何况那些号称被骗的商户不是日本人,就是汉奸。
又或是和汪院长一样,跟日本人不清不楚的当地官员,我认为通过左家给他们一个教训,对国家有益处的,便没有理会这件事情。
但是请领袖放心,在钱财上,慎终没有拿过一分,您是了解他的,除了工作外甚少外出,因此还有人说他是地下党,要详细调查。”
俗话说官字两张口,左说有理,右说也是理,戴春峰没说一句假话,就把左重从北仑案里摘了出来,并不动声色为左家说了话。
日本人。
汉奸。
跟汪院长一样。
他将被骗着的身份交代清楚,点明了这帮人的背景,光头疯了才会为他们做主,一边是得力的小老乡,一边是陌生人,你说帮谁。
戴春峰说完,心想慎终啊慎终,老师可不是收钱不办事的人,现在就看领袖怎么裁决,实在不行你就只能到外地任职避避风头喽。
“哼,胆大妄为。”
光头听后面色一整,语气严厉的说道:“这等无父无君,弃国弃家的东西,也好意思妄论党国的忠臣,不花天酒地就是地下党了吗。
我是最反对这种说法地,慎终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就成了地下党,我也不抽烟、不喝酒是不是也是地下党啊,实在是莫名其妙。”
“校长说的对。”
戴春峰顿时化身无情的点头机器,脑袋飞快的上下摆动,说的就是啊,党国有很多这样的官员,难道都是地下党,真是太荒谬了。
比如说金陵市(长)石英,此人衣着打扮朴素,常年一身布衣布鞋,一日三餐也非常简朴,都是一些粗茶淡饭,家里人叫苦不迭。
只有客人到访时,餐桌上才会临时添上两道菜肴,一道素菜炒豆芽,一道荤菜红烧肉,除此之外与平常别无二致,此事人尽皆知。
可是对方1905年便参加了隔命党,在英国组织欧洲支部,为辛亥隔命元老,这样的人能因为他生活简朴,就说他是地下党份子吗。
当然了,慎终肯定是比不了石英的,在生活上确实有些奢靡、讲究,但这些细枝末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对党国的一腔熱忱。
左重有没有?
那必须有啊。
毕竟真金白银做不了假,良田美地做不了假,商铺做不了假,一个如此尊师重道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戴春峰如是想到。
“好了,这件事就这樣吧。”
光头双手撑着文明棍,给出了最后的处理意见:“等慎终从沪上回来,让他亲自去調查北仑港的案件,对于煽风点火者绝不能姑息。
尤其是去国民政府门口的刁民,一定要从严从重法办,他们跟着日本人大把大把赚钱的时候怎么不喊冤,我看这些人是别有用心。”
光头用四个字决定了北仑港闹事者的性质,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松涛区,一座日式风格豪宅里,同样有人说了一句話。
“読书は学问の术なり、学问は事をなすの术なり。”
(读书是学问之术,学问是成事之术。)
一个身穿传统和服的老年男人跪坐在矮桌后,看了看桌上的报纸和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是生田隆喜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人。
老人慢慢移动眼神看向跪卧在地的另一人:“天羽君,我的女婿读书很好,是一个聪明人,只可惜他太过工于心计,却拙于谋身哪。
既没有学到成事之术,亦没有学到读书的精髓,不懂得取舍之道和与人为善的道理,所以发生今天的这样的事情,我不觉得意外。
为了陛下的伟业,松本家愿意做出牺牲,唯望内阁对我提出的国内银行并购案尽快表决,此事关乎皇国经济命脉,不可再行拖延。”
“哈依。”
日本外务省情报部长天羽英二以头触地,完成了一桩交易,这场交易里日本官方和松本家族都达到了目的,受伤的只有生田隆喜。